想當初陳御醫言語之間對神醫竹心叟都是恭敬有加,因而柳雅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可是現在想想,一個人崇拜的對象和樹立的目標大多充滿正能量。但是真正能夠做到不偏私、捫心無愧的人卻不多。
陳御醫蒼老成這樣,肯定也是因爲他終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總是擔心當初做過的事情被揭露吧。
陳御醫知道柳雅來了,但他還是佝僂着身子,低着頭跪伏在地,脖子僵硬的一動也不敢動。
柳雅移開視線,轉而對皇道:“父皇萬安,雅兒腳有殘疾,不利於行,望父皇不要怪罪。”
皇也顯得心事重重的,聽了柳雅的話只是“嗯”了一聲沒了下。
滄千澈索性抱着柳雅往一旁退了退。他還沒弱到抱不動柳雅的程度,既然皇不說話,他抱着好了。
倒是柳雅微微掙扎了一下,小聲道:“放我下來吧。我站一會兒沒事。”
這會兒皇也聽見了,這才轉頭再次看向了柳雅,然後對悅總管道:“給皇子妃看坐吧。”
“謝父皇。”柳雅答應着,等悅總管搬來椅子,她趕緊示意滄千澈放她過去。
柳雅坐下的功夫,皇又愣了一會兒,然後才轉頭看向柳雅,問道:“雅兒,你的腳很嚴重吧?”
柳雅微微欠身,道:“多謝父皇關心。雅兒爲百姓受傷,心甘情願。像千澈願意爲了百姓拋棄一切是一樣的心思。”
柳雅說這番話,無非是要提醒皇,滄千澈這樣的好太子哪兒找去?呸你個沒長眼睛心裡也沒數的。
皇聽了柳雅的話,再次默不作聲了。怔怔的又開始發呆,似乎總是在想着什麼。
一時間,御書房的氣氛超級悶,悶到柳雅覺得自己這些安排是不是白用了?
要知道,從她一懷疑到陳御醫有問題開始,已經開始暗自調查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線索。
一直到回京之前,柳雅才掌握了大部分的線索,並讓程先生帶着一些證據直奔陳御醫的老家。
之所以讓程先生過去,完全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爲了讓陳御醫能夠與他們這邊合作。
可是現在陳御醫都再次來到了皇面前,皇還在猶豫什麼?他難道是要有意包庇那個幕後主謀?
柳雅正在想着,皇終於又開口了。說的卻不是關係到陳御醫或是當年容妃娘娘的事,而是接着柳雅的話說道:“澈兒確實是個好太子,朕也不忍心讓他離去。”
柳雅正要說話,皇又道:“只是朕越是對他滿心喜愛,越是不想讓他與我一樣,一生都囚禁在這皇宮之。揹負整個天下,並非是一件好事。”
嗯?柳雅皺了皺眉頭,看向了皇。
此時皇的視線凝在空無形的一點,彷彿那裡有個什麼東西一直在吸引着他。
可是從皇的表情來看,無奈又悔恨,似乎在努力壓制着所有的情緒,把自己遏制在一個可控範圍之內。
從而讓柳雅覺得,皇如果不這樣隱忍,會不會下一刻暴走崩潰?
“父皇……”滄千澈來得柳雅早,應該是知道一些柳雅不知道的情況,所以他叫的這聲“父皇”也是飽含情意。
柳雅轉頭又看看滄千澈,滄千澈微微搖頭,似乎還暗自嘆了一口氣。
皇這才苦笑了一下,擡起頭來道:“斯人已矣,紅顏不再,朕也曾期盼着一生只有一個心愛的女人。天憐我,讓我在失去雲姬之後又遇到容兒,只是……天妒紅顏,雲姬和容兒縱使恩寵無限,也難逃命運的安排。這都是命。”
這是……皇在抒情?
柳雅腦子有點抽筋,她想不通皇的腦回路是怎麼回事。該愛愛,愛的徹底點,想滄瀾朔那個寵妻王爺一樣,爲了美人連江山都不要了。
若是心有江山,別拿女人當作犧牲品。好好護着自己的女人別讓她們捲入朝政紛爭,別讓你愛的女人糾纏在後宮的紛擾之,這纔是真愛。
可是眼前的這位皇,似乎有真愛,有江山,有感情,唯獨沒有的是扛起一切的責任感。
柳雅雙手按在扶手,終於忍不住道:“父皇,雅兒明白您心有感嘆。但容妃娘娘確實死因蹊蹺,何況她還留下了一對小公主,算是爲了九公主和十公主,這件事也該查個明白吧。”
“是啊。陳御醫都招認了。”皇擺了擺手,突然間好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把後背靠在了龍椅,頭都垂了下去。
柳雅只得再次問道:“陳御醫都招什麼了?父皇,來的時候我聽悅總管說,您想要聽我說實話?”
“是,朕想聽實話。”皇點點頭,但始終沒看柳雅一眼。頓了頓,才指着陳御醫道:“你再說一遍吧。”
一直跪着的陳御醫這才動了動身子,先是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把身子朝柳雅這邊轉了一點,再次磕了個頭。
陳御醫講道:“回皇子妃,罪民不配稱爲醫者,沒有盡醫者之責,還妄顧人命。但罪民有苦衷,罪民年喪妻,留下一子一女。我兒有心繼承我的衣鉢,卻在一次山採藥的時候墜崖而亡。從此我待女兒如珍寶,好不容易撫養長大,嫁與京城寇家大公子。我本以爲寇家只是普通的大戶人家,後來才知道寇家攀着一些皇親,是皇后娘娘本家的旁系。不過我在宮也算是深得皇信賴,身居從五品,也從沒有攀附、結交之意。可是不知皇后娘娘如何得知此事,將我叫到面前,吩咐我做一些事,還拿我女兒做籌碼。開始我不願意,可是後來我女兒有了身孕又意外小產,我才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再後來,爲了我女兒,我不得不錯、一錯再錯了。”
說到這裡,陳御醫又磕了兩個頭,然後從袖子裡拿出幾張紙,雙手捧了去。說道:“這是我當初給容妃娘娘看病時候開具的藥方。皇子妃是神醫弟子,自然是能夠看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