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上班

098 上班

前後思量了一夜的功夫,竹枝還是決定了去周府。

既然人家說出什麼“逃妻”的事情,想必也有應對之法。竹枝晚間也問了問周寡婦,本朝對於“逃妻”確實管得挺嚴的,不過一般官府並不處置,都是交給宗族。而宗族對這種事情處理的方法簡單而粗暴,南方多是沉塘,北方則是直接打殺。

周寡婦是北方的,聽竹枝問起“逃妻”的事情,忍不住就回想起自己小時候見過的一樁慘事,那女子受不了丈夫虐待,逃了出去,不過三個月便被捉了回來。孃家拿錢贖人,婆家也不肯,最後活活被亂石打死。

說這些的時候,周寡婦特意支開了大丫,只說給了竹枝聽。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當真存在,竹枝一夜沒睡安生,次日起來,便略收拾了一下,往周府去了。

聽說竹枝願意來周府上工,周管事倒是覺着在意料之中,他趕緊回稟了自家老爺,親自帶着竹枝去花房安置,態度高傲中帶了幾分親切,倒叫花房衆人以爲竹枝後臺挺硬,連帶着態度也親切起來。

在周府上工,竹枝拿的是二等管事的月俸,每月二兩銀子。周府花房分了內外兩大塊,外花房負責培育花草,定時更換府裡的應景花木。內花房則負責各位少爺、夫人和園子裡頭的花草。相對來說,內花房的活計瑣碎但是輕鬆一些,又經常在主子跟前露臉,是下人們爭先去的地方。外花房的活計則要粗重得多,若是花兒養得好,主子們也很少能想到外花房的人,打賞都是內花房的人得了。所以內外花房素來關係並不和睦。

也不曉得周管事是怎麼想的,將竹枝派在了外花房,手下兩個粗使丫頭,俱是周府的家生子。確切地說,是從周夫人的陪嫁莊子上頭選來的孩子,都不過十二三歲,在家也是常下地做活的,一個名叫春晴,一個名叫迎春。

倆孩子都是初春的生日,年歲差不多大小,原在莊子上就要好,又一同進了周府當差。爹孃耳提面命多少回,知道這差事比在莊子上種地體面,都很是盡心。

竹枝也不是特別苛刻的性子,不過幾日功夫,便跟這兩個孩子混得熟了,三人相處得倒也融洽。

除了竹枝之外,外花房也有幾個粗使的婆子,都是周府買斷的下人,見了大管事親自帶竹枝來上工,心裡雖然犯嘀咕,面子倒也做得妥當。唯獨另外延請的那位花匠,跟竹枝就不是很對付了。

那一位是個男子,四十開外,大家都稱他付花匠。他是家傳手藝,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周府擴建園子的時候便有人跟周大人舉薦了他,從此一直在周府做着,已經有五個年頭了。

周府衆人愛花,但是園子不大,人口也不算多,這花草一事上頭還有個內花房照料着,付花匠手裡的活計本也不多,日子倒也逍遙。突然就來個什麼馮嫂子,一個女人,除了知道梳妝打扮,哪裡會曉得什麼花事?可她又是大管事親自領過來的。付花匠雖然心裡不怎麼舒坦,但也沒敢挑釁竹枝,只是平日裡冷眼瞧着罷了。

內花房的管事媽媽是周夫人的陪嫁,別看這一園子花草,經營好了底下人也有不少進項。原本這位金媽媽自己一手把持着,突然來了個馮嫂子,她也犯起嘀咕來,不曉得老爺夫人是個什麼意思。

付花匠雖然心裡對竹枝的到來不怎麼舒坦,到底一個男人,沒有那麼多的彎彎心思,只是有些不服氣罷了。可金媽媽就不一樣,生怕竹枝是老爺夫人安插了要對付自己的,明裡暗裡地打聽竹枝的事情。可竹枝這空降部隊跟周府的任何人都沒有什麼交集,急得金媽媽有些着急起來。

不過這些竹枝都不曉得。按照她跟周府的約定,籤的三年的契約,也不用跟周府下人住在一起,橫豎周寡婦家離着周府也不遠,每日早些來上工,晚些回去也就是了。每月還能休息一天,處理些自己的雜事,竹枝恍惚倒覺得有點跟前世上班一樣的感覺了。

手下的兩個粗使丫頭,春晴和迎春,在府裡也有一幫同是莊子上出來的小姐妹,不過幾天功夫混熟了之後,竹枝便差不多將周府的大致情況摸了個清楚。周府老爺周大人,官居御史監察,按照竹枝的理解,便是御史的頭兒,夫人王氏,出身商戶,是周大人未發跡的時候娶的糟糠之妻,爲人倒是賢惠溫和,給周大人納了三房妾侍。

不過周大人的子嗣卻不是很豐盛,下頭兩個嫡子,一個庶子,兩個庶女都已經出嫁,夫人的位置是穩穩的。

大少爺已經成了親,娶的是王夫人的手帕交的女兒,也是商戶出身,周秉文陪讀的周祺蓀少爺是長房嫡子,他還有個庶出姐姐,同胞妹妹;庶出的二少爺外任,媳婦和孩子都還在府裡;三少爺還在國子監讀書,沐休纔回家來。

雖說周大人做的是個清官,但是周家原也是大戶人家,祖產豐饒,王夫人和大少夫人都是商戶出身,陪嫁也不少,周家也是富庶得很。不提別的,便是這府裡的花草一項上頭,開銷就是不小。

內花房的人,竹枝沒見過幾個,不過聽說比外花房的還要多些。畢竟外花房都是做些粗重活計,平日裡也就是付花匠帶着兩個小廝,兩個丫頭做事,若是活多的時候,府裡會撥小廝過來幫忙。

內花房的活計就要精細得多,打理園子裡頭的花草,每日清晨剪了鮮花往各房送插花、擺盆,還有夫人們戴的花,各有講究。若是內院的花草出現病蟲害或是枯萎,要換花,則是外花房的事情。

簡而言之,外花房相當於一個培育基地,內花房纔是主子跟前露臉的活兒。

人不多,活計也不是很多,對這份工作,竹枝很是滿意。雖然付花匠偶爾露出一點敵意,不過竹枝也能理解。辦公室文化嘛,都是這樣,以前這外花房就是付花匠說了算,突然來個管事,跟他職位不相上下,他能不提高警惕麼?

周府的外花房是從原來的花園子隔出來的一片地兒,中間有個月洞門,平日裡都鎖着,只有換花草的時候纔會打開。如今已經進了六月,除了定時給花草澆水、施肥,倒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日子倒也悠閒。

只是在花草的養護上頭,竹枝還是不可避免地跟付花匠發生了一點爭執。

起因倒也沒什麼,京城六月,日曬時間長,陽光暴烈,照着竹枝養花的法子,這樣的日子應該搭棚子給花草遮陰。別看周府不大,名品的花草倒是不少,尤其是準備八月中秋用的桂花,竟然有銀絲垂簾這樣的名品,還有金潔、銀潔等。

桂樹葉子雖是蠟質,曬得久了也枯萎得厲害。竹枝便跟付花匠商量,給這些花兒搭個棚子,也免得曬得太厲害,把花兒都給曬殃了。

付花匠卻不同意,他是家傳的手藝,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給花搭棚子的道理。這花草本就是天生地養,付家的手段,就是儘量模仿花草的原生環境,補給肥料,讓花草長得更茂盛些。想那桂花樹本就是喬木,若是生長在野外的,誰給它搭棚子不成?聽了便斷然拒絕了,忍不住譏諷竹枝:“真是婦人心軟,花草罷了,還搭什麼棚子,若是不經曬,豈不是野生的花草都要曬死了不成?”

竹枝倒也不惱,這是觀念上的差異罷了,就是她所學的,不過也就是前人傳下來的經驗。可是瞧着那幾盆名品日漸萎靡,未免覺得心中難受。本來是想着尊重付花匠,與他商量一下,可付花匠堅持不肯,竹枝也賭了氣,直接問周管事要東西給桂花搭棚子。

花草還怕曬?周管事也是第一次聽說這說法,不過想到墨蘭和熊童子,估摸着竹枝也有些過人的手段,她肯用心自然是好的,忙將竹枝要的東西使人買了,急急送到外花房去。

付花匠一瞧,居然都將東西送了過來,頓時臉色黑成一片,覺着這馮嫂子太不將自己當回事了。但東西是大管事送來的,他也不好說什麼,只約束了手下的兩個小廝不準幫忙。

搭個棚子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頂多也就是累一點兒。竹枝也不跟他計較,帶着兩個小丫頭忙活了三、四天,搭了個簡單的棚子,也不過就是幾根木棍紮了個草棚子,頂上鋪了竹簾。日頭太大的時候,將竹簾打開,早晚便捲起來。

這心思倒是巧妙,不過付花匠瞧着,不過就是些婦人的小巧心思罷了,這種花又不是繡花裁衣,用得着這樣麼?自然很是不屑,礙着大管事的面子,倒也懶得說什麼。只是這心裡始終有些不舒坦,便悄悄將桂花移了盆四季桂出來,擺在外頭,意欲跟竹枝比個高下。

竹枝只一笑,搭棚子的好處,說了他既然不信,那便比較比較就行了。

像付花匠這種人,屬於在專業領域自視甚高的,除非是用事實證明,光憑說,他自然是不會相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