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059 尋花
竹枝微微一哂,不置可否。這位夫人真是人精,說是處置了出言不遜的阿美,卻沒有任何實質的懲罰,甚至對自己也沒留什麼情面,言語間咄咄逼人,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勢。
當然,形勢在人家那邊,竹枝也不會傻到去挑戰縣令夫人的威勢,但是對於解釋蘭草一事卻不容馬虎。她正有個模糊的念頭,想在青陽做點跟花草有關係的小生意,若是惹怒了縣令夫人,只怕這日子不會好過到哪裡去。於是打點了精神,坦言相告:“不敢欺瞞夫人,這蘭草其實是青陽爺爺賜給民婦安身的,共有兩株。一株蒙夫人賞識買了去,還有一株賣給了外鄉來的一位客人,迄今爲止,並沒聽那位管事來信說有什麼不妥,想來那一株還是好好的。”
這事夫人當然曉得,她之前沒有說破,不過是因爲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周大人的家的蘭草也是從這婦人手裡買去的,沒想到這婦人自己倒說破了。言語間神色坦然,並沒有半分隱藏和閃躲,夫人心裡稍微好受了些。臉上神色卻更加冷漠:“那照你的意思,就是說這蘭草本身沒問題,是我養壞了不成?”
竹枝露出急色,連忙擺手道:“民婦並沒有這樣說。只是民婦猜想,夫人既肯花巨資買這一株花兒,想來也是愛花之人。得了這株蘭草,一定是愛若珍寶,每日放在眼前把玩。夫人身份高貴,所居定然是芝蘭之室,那蘭草雖好,花盆兒就不太入得您的眼,您一定會用更加漂亮的花盆兒來配。說不定移栽過程之中,傷了根系也不可知,再者冬日清寒,您住的屋子卻一定是暖若三春,每日裡炭火不絕。”
這確實沒錯,在夫人看來,她配的那個花盆兒實在太醜陋了些,回家就取了一隻上好的甜白瓷仿古鼎樣式的花盆兒換了,跟那蘭草舒展的長葉,清香的花朵簡直是相得益彰,放在屋子裡頭就是一副畫卷。至於屋子暖和,那是肯定的,這南方不像北方有火牆,只不過燒個炭盆兒罷了,屋裡溼氣重得很,都快六年了,夫人還不習慣呢。
可這跟蘭草枯萎有什麼關係?
縣令夫人抿了口茶,不動聲色,鈴鐺在旁瞧得清楚,自然要替主子開口:“我家夫人所居自然是溫暖富貴之所,用不着你說。你只扯這些亂七八糟的,跟蘭草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推脫?”
“民婦不敢。”竹枝無語,這些人就是,喜歡花草一時的美麗,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何照顧它們,這種流於表面的喜好,不曉得害死多少花草。可她目前還是得打疊了精神回話道:“民婦也不怎麼懂這蘭草,不過當日蒙青陽爺爺恩賜,挖到這蘭草之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可它依舊在寒風中開着清香的花朵,想必應該是耐寒的植物。可能是一時間到了溫暖的所在,還了環境,不太適應,所以才漸漸枯萎。”
這麼一說,似乎也有幾分道理,縣令夫人微微頷首,鈴鐺又開口問道:“就算你說得沒錯,是這蘭草不適應環境,可人家那麼多園丁聖手來瞧過了,就沒一個說環境不對的,大多都是說水澆多澆少,土壤不夠鬆整,抑或沒曬着太陽的。你一個女人家,難道還比人家園丁聖手還行了不成?”
“姑娘你要這麼說,我也沒法子。畢竟那花兒已經死了,任我說破了天去,你要不信還是不信。再說你自己也說了,夫人請了不少園丁聖手來瞧這花兒,定然是一人一個法子,夫人也不曉得用哪個得好,索性個個都試試。可是姑娘你想啊,就是人生了病,也沒有藥到病除的,總有個恢復的過程。況且這花兒又不會說話,你一天治不好就換個法子,說不定倒叫這花兒難受,不如早早超脫了去。”竹枝兩手一攤,無可奈何。
這下夫人和鈴鐺都楞了,這一節他們真的從未想到,當時見那蘭花不曾好轉一分,夫人也心急,確實如這婦人所說的,有些病急亂投醫,誰有好法子就試兩天,見事不對又換一種。要是照她這樣說,豈不是法子換得勤了,反倒害死了這蘭草?
想到這裡,夫人心裡就有些不太好受,呵斥鈴鐺道:“都是你這蠢貨,不住地把那些花匠往家裡帶,沒一個技藝高超的,反倒催了我的蘭草速死,禍害了好好一盆花兒!”人就是這樣,她明曉得做出決策的不可能是鈴鐺,可這責任下意識地便不想承擔,只想着推給別人。尤其是推給貼身服侍的婢女,更是順手拈來,早就習慣的事情。
鈴鐺似乎也習慣了,趕緊跪下請罪:“奴婢該死,還請夫人責罰便是,莫要氣壞了身子。”
夫人緊閉了眼轉過頭去,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頗有不忍似的:“罷了,念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這次就罷了,罰你三個月的月例,往後可要小心一些。”
鈴鐺毫無被懲罰的痛苦模樣,反倒露出一絲喜色來,笑着答道:“多謝夫人寬容。”
竹枝在一邊兒看着,簡直就要驚呆了。第一次看到被罰了還高興的,膝蓋軟得跟沒骨頭似的,說跪就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奴性?她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驚訝。
發落了鈴鐺,夫人似乎有些倦了,望着竹枝面帶懇求地問道:“只可惜那株蘭草跟我沒這個緣分,我想與它再續前緣,還請這位嫂子幫我一幫,再去幫我尋一株來,我出兩倍,不,三倍的價格!”
這麼豪爽?可是要挖蘭草就得回去下河村,先不提下河村那頭竹枝再也不想踏入一步,就是挖到了蘭草,跟李記那邊好像也不好交代。可是三倍的價格啊,就是白花花三百兩銀子,在這青陽城裡頭買個小鋪子綽綽有餘,竹枝正想着開門做生意,就有銀子送到眼前來,一時真的有些難以抉擇。
見她猶豫,夫人也不催促,淡淡一笑站起身來,指着鈴鐺道:“你好生想想吧,若是還能給我找來一株,直接找我這小丫頭鈴鐺便是,必然不會讓你吃虧。”說罷便帶着兩個丫頭施施然下樓走了。
竹枝有些恍惚地跟在後頭出了門,見她上了馬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兩個護衛,跟着車走了。望着遠去的車馬,竹枝呆站了片刻,漫無目的地閒走起來。
她實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