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辭退
這種後宅下人間的小手段歷來是周夫人喜聞樂見的。周府小人構成比較複雜,有之前周大人家的,定居京城後買的,周夫人的陪嫁,幾個兒媳婦的陪房家人。熱鬧的時候趕得上華山論劍,各派硝煙瀰漫。
一般來說,在主人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動作,主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出於平衡各方利益的基本原則,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優秀的下人在爭奪資源的同時,也很有默契地不會把事情搞大,畢竟身契都在主子手裡掌握着,惹了主子急眼,打殺或是發賣出去也沒人管的。
可現在周夫人有些舉棋不定了。一邊是自己的陪房丫頭,已經做到了管事媽媽,配的是周家的家生子,也是有一定體面的。另一邊是個空降外來戶,可問題在於除了簽下了幾年的契約之外,她發現居然拿捏不住這個婦人。可現在出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裡說了,不過是少了幾株花兒點綴,讓這次小宴有些失色罷了。往大里說了,若是那幾位夫人覺得在周府受到了慢待,連帶影響到兒子的婚事,損失就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了。
若是一般人,各打五十大板,再背後撫慰一番,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可現在馮嫂子梗着脖子,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樣,周夫人這板子就落不下去了。
再看金媽媽,周夫人也是暗中着惱,也不是十幾歲的青蔥小丫頭了,玩兒這些小手段居然沒弄倒一個外花房的,還把自己搞得裡外不是人,周夫人恨她連累自己跟着折損了臉面,哪裡還肯回護她?
可這個馮嫂子若是不處置,往後自己的威信又何存?
想了想,周夫人道:“算了,事情已然發生,多說無益。金媽媽也不是頭一天當差了,居然還鬧出這種事情來,罰你兩個月的月俸。馮嫂子既然不知,自然無罪,這闔府上下的花草不少,還托賴你往後多照料一些纔是。”
這已經是給了極大的面子了,畢竟這女人是周大人指名點回來的,周夫人罰了金媽媽,也算是給了她臉面,往後嚴加約束內院人等,不叫他們再跟這女人起齷齪也就是了。
這個結果,竹枝並不是很滿意。罰金媽媽兩個月的月俸,不是跟沒罰一樣?轉頭周夫人一句“今天的花不錯”,隨便打賞她一點,這月俸也就補回來了。反觀自己,不但陷在這泥沼裡頭抽不出身,反倒讓金媽媽恨了自己入骨,實則沒有落下半點好處。真是不划算。按照竹枝原本的打算,這樣的事情,金媽媽怎麼都應該從內花房管事的位置上挪下來纔是,沒想到周夫人輕輕放過了,自己往後還是要跟這討人嫌的婆子打交道。
但這是周夫人的處置結果,可不是詢問她們意見,跟她們商量的意思。竹枝也沒條件繼續跟周夫人要求,只能行個禮便退下了。
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周府,付花匠知道了,也只是微微一笑。這些女人,就愛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下工夫,不過沒能把竹枝擠兌走倒是有些遺憾。
不過他還沒遺憾完,竹枝倒先找到他了。
竹枝的想法倒也簡單,惹不起還躲不起麼?往後跟內花房交接的事情都交給付花匠做就是,反正以前他們也是這樣做的,她只要負責好生看護花草就是了,旁的也懶得去爭鬥。
付花匠明白竹枝的意思,這是退了一步,以他爲尊,自然也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竹枝卻覺得越來越不得味兒,原本就只是打算找個地方先做着,免得自己太閒。卻沒想到這周府內宅下人間也鬥得這麼厲害,自己到底是哪裡不太對,怎麼好像所有人都針對她似的。
這麼一想,竹枝便萌生了退意,想着好歹做完今年,等開年天氣暖和些了,便跟周管事辭了這無聊的工作,還是回去逍遙去得好。
至於周府這邊上班,也開始混起日子來。帶了自己的花茶,每天早晨泡上一杯,得空便收拾一下外花房的園子,天熱便躲在屋裡喝喝茶,睡個小覺,日子倒也愜意。
到了八月裡,外花房的桂花次第開放,香氣襲人。不止周府,幾乎整個京城都沉浸在桂花迷人的香氣裡頭,各類飲宴也漸漸多了起來。
周大人官聲好,願意與之結交的人也多,只是礙於周大人的官職,上杆子攀關係的才少了很多。難得周家三少爺還未成親,周夫人藉機在中秋之後辦了個賞花會,邀了各家夫人帶着小姐們前來赴宴,實則也有個相看的意思。
既然是賞花會,自然少不了花,尤其是周府那一盆銀絲垂簾,是桂花中的極品,更是此次賞花會的主題。
這次金媽媽自然不會傻到再搞些不入流的小動作,早早地派人通知了外花房,將各處的花草搭配着換好,又提前將那兩盆銀絲垂簾擡進了內院花園裡頭安置。雖然忙亂了些,竹枝應付起來倒也輕鬆 ,不過是提前將那些品相不好的換出來,再搭配了好彩頭,好外形的花草擺出來罷了。
宴會這日早間又佈置了一番,待客人進門的時候,竹枝已經泡好了自己的花茶,躲在房中開始偷懶了。反正外花房偏僻,也不會有人賞花賞到這裡來,雖說京城八月的天氣已經涼快了下來,可白天日曬還是挺嚴重的。在房裡喝點花茶,看看從外頭尋摸來的話本小說,也是消遣,何苦在外頭去曬太陽,若是碰見人,還得屏息斂眉低聲下氣地擺出一副下人姿態。
可是天不從人願。竹枝正吃力地看着文言文範兒加繁體字雙重難度的小說,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擡頭從窗子望出去,並不是付花匠和那幾個小廝,而是一個青衫小帽的小廝領着一位寬袍大袖的公子。
不知道這又是整得哪一齣,無外乎就是私會之類的。外花房和內花園連着,中間就是一道月洞門,如果買通了守門的 婆子,開門見上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竹枝搖搖頭又低下頭去,只是感嘆一番這個世界男女都不容易,像她前世的男男女女們,要是年齡稍微大點,週末就是不停地吃相親飯了,哪裡像這個時代,見個面還要偷偷摸摸的。
沒過一會兒,那邊就傳來喧鬧聲,竹枝皺了皺眉,心想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成?卻也沒有在意,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內院的粗使婆子過來問她有沒有見到過外人。竹枝自然照實答了,卻也沒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反正她手下那兩個粗使丫頭初春和春晴都是活潑愛說話的,頂多明天她就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情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不過是某位小姐趁着在周府做客的時候私會另一個府裡的公子罷了。關鍵的問題在於,外府的女眷怎麼知道周府的情況,還提前打點好了守着月洞門的婆子?支開了本該在外花房的付花匠等人,這不是有內賊麼?
其實周夫人一過手,便知道這內賊是哪個。那位小姐正是她那庶子媳婦的表妹,這不是擺明了關節在庶子媳婦身上麼?可這人總有個面子觀念,更何況被買通的守門婆子是周夫人的人,爲了維護自家的面子,周夫人自然就會遷怒。
莫名其妙地,這怒氣就遷到了竹枝身上,說她:“既看見有外人往內花園角門去,也沒通稟一聲。”不等周大人散衙回府,周夫人做主給竹枝多支了一個月的月俸,攆了她出門。
從頭到尾竹枝都莫名其妙,不過她敢肯定的就是自己被誰給擺了一道。這人是誰呢?除了內花房管事的金媽媽還能有哪個?她在周府上班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算來算去也就只得罪了這一個人。細算起來,付花匠說不定也有份。要不然就剛好那麼巧,他領了事務帶着小廝去做事了,偏沒什麼事情分派到竹枝頭上?
本來周府這份工作對竹枝而言也有些雞肋,當時爲了叫她進府裡做事,周管事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她纔不情不願地去上這個班。可現在被攆出來,性質就不一樣了。在周府掃了臉面事小,這事還被人刻意宣揚,如今她租住的周寡婦家附近,都知道她是被主家攆出來的。至於原因嘛,就衆說紛紜了。
羣衆的想象能力是超乎想象的。不過幾日的功夫,各種流言層出不窮,甚至還有了“馮嫂子勾引周大人被周夫人發現”這種腌臢話出來,而且頗受廣大受衆歡迎,越傳越是離譜。
竹枝這就有點兒生氣了,次日便去周府找周管事,務必要討個說法,再說周管事那頭應承她的解決“逃妻”的辦法還沒給她呢!當初不就是拿着這個威逼她的麼?話說到現在竹枝都還是沒有弄明白爲什麼周大人一定要招攬她進府裡。
誰知到了周府,側門的小廝鼻孔朝天,根本就不理她,直接攆了人。
竹枝氣得轉身便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