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棄船而逃
又一個黑夜來臨,象很多不當值的船員一樣,林九溪還在甲板上游蕩,沒辦法,艙房那個地方真的只能用來睡覺──船上地方窄小,船員艙房裡放了十多張三層鋪,中間只留一人寬的過道,每層牀的高度不足一米,在牀上連坐起身都困難,而且船員們難得洗一次澡,艙房裡的氣味就跟醬園子差不多。
看林九溪無所事事,幾個正在魔晶燈下賭牌的相熟船員衝他招了招手,林九溪擺擺手又指指胸口的仙子,大家都知道他有一盆很寶貝的花,伺候得比老婆還要上心,於是做了個不屑的手式不再管他。其實林九溪是拿仙子打掩護,他身上髒的連自己都快要受不了,還讓他跟一羣比他還要髒的男人一起玩牌?……殺了他吧!
找了個地方坐下,把迷你仙子抱出來,小傢伙精精神神的,黑暗中東瞅瞅西瞧瞧,看啥都有意思。正準備輸送真元,身旁響起一陣怯怯的腳步聲,小朋友喬安遲遲疑疑地走過來,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林先生……”
小林先生?這個稱呼真是……林九溪皺起眉頭。
小孩子看他皺眉一下子沒了聲音。
好敏感的孩子,自己的兒子也該有他這麼大了吧?
林九溪儘量用和靄的語氣問:“喬安,什麼事?過來坐吧。”
喬安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走過來坐到他身邊:“我……我明天要跟船長下船,你要不要買東西?”
林九溪大奇:“下船?這裡不是羽人的地方嗎?”
喬安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羽人的地方船長也敢上岸,不怕羽人抓他嗎?”
喬安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每次都有羽人在岸上等船長,羽人不會抓船長的。”
林九溪恍然大悟,船長在這條海岸線上討生活,肯定有他的人脈和保命招術,估計是跟羽人族長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係,多半是用“過路費”賄賂羽人,以此保證他們這條船在某一地段內不會遭遇襲擊,還可以上岸補及淡水和食品。
林九溪拿出兩個銀幣遞過去:“你看着辦吧,有好吃的就幫我買一點。”小傢伙倒是記情,不過是幾碗肉湯,就一心想着要報答他,讓他幫忙做點事,他心頭應該更自在吧?
喬安慎重接過銀幣,收進內衣口袋,然後亮着眼睛問:“今天下半夜要下雨,你要不要接水?”
海水中的鹽分留在皮膚上會造成失水,用海水洗澡的話一定要用淡水沖洗,而遠洋船的老闆恨不得把每寸空間都用來放置貨物,是不會爲船員們準備沖洗用的淡水的,所以船員想洗澡只有接雨水,這也是他們長期不洗澡的客觀原因。
林九溪雖然有充足的淡水儲備,爲了不引人注目也只好入鄉隨俗,聽喬安這麼一說,隨口道:“是克里告訴你的嗎?”克里是個老船員,天氣預報比電視臺還要準。
喬安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林九溪終於好奇了:“你自己?”
喬安撲閃撲閃着眼睛,露出自豪的神情:“每年這個時候都吹南風,如果南風偏向北,晚上特別黑,還有那顆星星又變暗了的話,天亮前就會下雨……我試了好多次,每次都很準。”
林九溪擡頭去看喬安指的那顆星星,他對天文一竅不通,自然是看了個一頭霧水,想喬安一個小孩子卻會“夜觀星象”,看起來不但吃不飽還很孤獨吧?……當真是沒媽的孩子象根草。
林九溪摸摸孩子的小腦袋,問,“吃過烤紅薯沒有?”
喬安搖頭,紅薯很便宜,但他生活在船上,沒人會給他烤紅薯吃。
林九溪把手伸進短袍裡面,做出掏東西的樣子,實際上是從空間戒間中拿出了兩個大紅薯──空間戒間在高級魔法師中比較常見,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是個稀罕物,整條船就只船長有一個,還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
取出紅薯,正要非常奢侈地動用靈力烤紅薯,伊臨鬼魂樣地飄了過來,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伊妖人貌似心情良好,對一大一小道:“火系魔法還是火屬性的魔法師最在行,看我的。”說話間自指間彈出一個小火球包裹住紅薯,片刻功夫,甲板上飄散出烤紅薯的香味。
林九溪的食慾讓伊妖人給毀了個一乾二淨,兩個紅薯一個給了喬安,另一個當餵了狗。
喬安吃東西吃得很仔細,吃完了還把紅薯皮舔了一個遍,就差沒吞肚子裡了,好不容易纔戀戀不捨地把薄薄一層皮扔進海里,然後就聽他一聲低叫,林九溪轉頭一看,好傢伙,他們在這邊烤紅薯,另外一邊,仙子小朋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跟一隻魔貓交上火了。
魔貓是比較常見的魔獸,完全長成後有四階,階數不高卻乖巧漂亮,深得富家女的喜愛。船長也養了一隻,不過他的魔貓外形欠佳,不是魔寵是抓耗子的工具,估計魔核晶吃得太少,老大一把年紀了卻只有三階水平。
喬安驚叫的時候魔貓正用爪子去撲打仙子,魔貓是三階,仙子有沒有三階都成問題,何況植物不能移動總歸要吃虧一些,眼看着就要被貓爪撲上,仙子身體卻突然一縮,團成一個很小很小的小球,等到貓爪靠近,又猛地一下爆開,葉片象彈簧樣一彈而出,魔貓躲閃不及,爪子被葉片劃出老長一道口子……
“喵嗚”,夜空裡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聲。
林九溪左手端起仙子右手拎了喬安,“嗖”的一聲躥到樓梯下面──開玩笑,船長雖然不把他的魔寵當魔寵,不表明他可以容忍船員也不把他的魔寵當魔寵!
下半夜當真下起了雨,起牀接了一大桶水,林九溪洗了八天來的第一個澡。第二天,“維埃之海”駛進港灣,船長帶了兩個武師和小喬安坐了小船上岸,其餘人等放假一天。
黃昏時候林九溪正舒舒服服地坐在甲板上觀落日吹海風,突聽有當值的船員道:“那是一條船吧?”
船員們都很警覺,立時全部涌到船舷邊,林九溪站在人羣當中,他的視力遠超常人,不用魔望鏡也看的清楚,海面上的那個小黑點確實是一隻小船,不久之後連船上的人也看清楚了──小船上只有一個操槳手:小喬安!
只見小傢伙滿頭大汗神情焦慮,顯然是出事了。
當機立斷,用腳挑了一隻船槳入海,縱身一躍落到船槳上,然後把船槳當作滑板,飛快地向着小船衝去……船員們看他露了這麼一手,霎時間啞雀無聲。
跳到小船上,也不知是累壞了還是驚嚇過度,喬安大張着嘴巴卻說不出話,只好拼命地衝他比劃,餵了兩口水後他才發出聲音:“快……快跑,船長要……要把你交……交給羽人,還有令伊武師……”
伊臨的化名正是令伊,林九溪連忙操起槳向着大船猛劃,半道上看見伊妖人,立即朝他打手勢,伊臨也學着他的樣子挑了一隻船槳跳下水,小獅子跳到他肩上,一人一獅向着小船高速滑來。
等到伊臨上船,喬安緩過勁講述起前因後果,原來是下午的時候羽人村子裡來了一隊北方人,北方人向船長出示了四幅圖,一幅很象伊臨,一幅很象林九溪(另外兩個應該是林九溪的同事肯和羅伊),船長開始還推說沒有見過,看北方人拿出一袋金幣後就改了口,說船上有兩個人長的有些相像,不過不能肯定,讓他自己上船看……
林九溪聽得冷汗直冒,要不是喬安見機,悄悄溜出來報信,他們就被船長給賣了,伊妖人的死活他不關心,但他死了自己也要魂飛魄散啊!
幾個人再不敢耽擱,掉轉小船向着南方全速逃跑。
大半個小時後毀船上岸,海上目標太明顯,羽人一旦高空偵察,馬上就可以找到他們。
躲在海岸邊的一片樹林裡,伊臨一邊察看地圖一邊對林九溪道:“給他一些食物和錢,我們馬上上路。”
林九溪過了兩秒鐘才明白他的意思,意料之中卻又難以置信,豁然擡頭:“你什麼意思?你讓他一個小孩子在羽人的地盤上怎麼活命?”
伊臨仍舊看着地圖,頭也不擡:“怎麼活命是他的事,我們是逃跑不是出遊,不可能帶個小孩子,這麼簡單的道理都要我教你嗎?”
林九溪冷笑:“這個小孩子剛剛纔救了你,沒有這個小孩子,你已經是俘虜了。”
“現在我還不是俘虜。”伊臨終於擡起頭,眼神嚴厲,“平時我不介意你發發善心,但我們這一路非常艱難,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多餘的同情心。自己的命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你給我清醒一點。”
林九溪怒火中燒,他跟這個妖人分屬不同物種,道理講不通,發怒更是毫無意義,長吸一口氣,拍拍身邊嚇作一團的喬安,緩緩道:“伊臨少爺,我們做人的底線不同,你的底線是保住自己的命,其它一切都不予考慮,而我的底線,是絕對不可以恩將仇報。”
大概從來沒有人這麼忤逆過他,伊臨動怒了,臉上滿是陰戾之氣,冷笑一聲:“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貼身侍從,也是我的奴僕,不要逼我動用血契。”
林九溪直視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讓:“你把血契那種東西用到我身上,想來也是看中了我的能力吧?而少爺你想要的,也不是一個表面上唯唯諾諾背轉身卻出工不出力的貼身侍從吧?血契好用,忠誠卻是無價,忠誠,是不可能靠一個血契來維持的……想讓我全力助你,伊臨少爺還請三思。”
“你是在威脅我?”伊臨緊盯着林九溪,樹林裡一片低氣壓。
“不是威脅,是在講道理。”
紫色眼眸對上黑眼睛,半晌沒人說話,就在林九溪以爲伊臨馬上就要爆發的時候,他卻突然間輕笑一聲,道:“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就帶上他,記住了,他是你自己攬到身上的,他的一切由你負責,不要指望我會幫忙,希望你不要後悔。”
說到此站起身:“我們這就上路,先向西走一段,然後轉向北方。”
“往北?”林九溪大吃一驚。
伊臨淡淡道:“儘早回到北方,是我現在必須要做的事情,剛纔你不是才說了要全力助我,這麼快就忘了?”
這個瘋子!
再過兩個月就是風暴季節,爲了避開風暴,這艘“維埃之風”已經是今年的最後一條遠洋船,船他們是肯定坐不成了,難道他想要從陸路經由西方大陸前往北方?……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