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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南北大陸
林九溪從睡夢中醒來,入睡前那種走投無路般的絕望感已經很淡了──小七可以爲自己創造出一個家園,他有什麼理由解不開靈魂契約?居然被那種東西嚇了個半死,林九溪,你這幾十年算是白活了……總之,這次是栽了,先是栽在了一個未成年人妖手裡,接着又栽在了小七那個毛孩兒手上,丟人之極!
現在的林九溪再不是四年前的修真白癡,對於小七的情況,他心裡有數:爲什麼當年在有了小七的魂魄之後,還必須引入他這個靈魂?爲什麼就算有了他,小七也只能夠控制身體兩分鐘?爲什麼小七整個晚上都沒有站起來過?……
答案是非常殘酷的:小七的魂魄出了問題,直白的說,就是小七的魂魄殘缺不全。
修真人的靈魂比普通人強大很多,到底有過什麼樣的經歷纔會讓小七變成這個樣子?
林九溪從來沒有問過,他甚至很少去想,不是他沒心沒肺,是他怕小七難過。他一直認爲小七還是個孩子,無論裝得多堅強多灑脫,終究是一個需要家人關愛照料的半大孩子……現在他明白了,他錯了,小七遠比他以爲的堅忍和強大,小七的故事與年齡無關──要什麼樣的心志,纔可以憑着一個殘缺的靈魂創造出那麼強大的識海?
是的,那就是識海!
拜兩年的山洞生涯所賜,林九溪從石南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其中包括識海(石南二十年的歲月基本上都貢獻給了修真雜書,知識淵博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所謂識海,本質上是一個空間領域,區別在於它是由靈魂之力創造出來的,所以它與外界的切入點是創造者的靈魂。而象所有的空間領域一樣,識海也是百分之百地掌握在它的創造者手上的,生殺予奪,全在其一念之間。
所以,那點光亮,那棟房子,那片草地,那些陽光……都是小七用他的靈魂之力創造出來的,任何人的靈識和魂魄進入到那片領地,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擊而殺之──在那裡,小七就是神!
記得三四年前,當他第一次見到小七的時候,他的識海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空,除了一團小小的火苗一無所有。短短三年時間,靈魂殘缺的小七創造出了那麼美麗的一片天地,那是一個奇蹟,一個讓他汗顏的奇蹟!
面對這樣的小七,他,林九溪,一個已經進入辟穀期的修真者,還有什麼臉面說放棄、說走投無路?
所以,清醒之後的林九溪想通了,完全徹底地想通了──不就是一個靈魂血契嗎?又不是世界末日。強買強賣的東西算哪門子“契約”?伊人妖強灌得進來,就總有辦法把它強摘得出去,現在對付不了,以後未必就不行,大不了同歸於盡,反正他兩世爲人,從地球活到異界,死了也不算虧本……
伊臨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整束一新重燃鬥志的林九溪,伊大官人絲毫不覺得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估計他以爲這個樣子纔是最正常的反應──做他的奴僕,本來就是一種榮耀不是?看看他打賞給他的東西,魔法藥劑,六階魔刀,防禦戒指,甚至還有一個魔法卷軸……這些東西,哪一個中級魔法師不眼熱?沒有他,林九溪打一輩子的工也休想負擔得起。
在拿出了一大堆讓人眼花繚亂的魔法用品過後,伊臨又遞給林九溪一本魔法書,道:“這本書對你應該有些幫助,上乘功法輔以上乘藥物,可以幫你突破資質上的限制進入七階。你先照着書上練,等回到北方以後,我再讓人給你配製藥劑。”
林九溪來者不拒通通收下,媽的,就當先收點利息,總有一天,他會把人妖……哦,不是人妖是妖人,說他是人妖簡直是侮辱了人妖……哼,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妖人的空間戒指整個接管!
伊臨出門的時候最後道:“這幾天你專心練習魔法,我們會在這裡呆上一陣子。”
呆一陣子做什麼?
答案是:學習駕船!
幾天後伊臨不知道打哪裡弄來一條船,然後把林九溪挾持到一個荒島上,讓他教習駕船。林九溪的駕船水平在海岸救護隊中不怎麼樣,不過教伊臨還是綽綽有餘,半個月後伊臨的船已經駕得似模似樣了,一身的細皮嫩肉也給海風吹成了小麥膚色。
林九溪也漸漸摸到了伊臨的意圖:他是不是想要冒充船員,然後再混到遠洋船上,以此返回北方?
想法不錯,不過,有兩個大問題:一,伊臨雖然不再象個公子哥了,但離船員的形象還差得遠,至多可以扮扮新手,而據他所知,遠洋船上是不要新手的;二,他的小獅子怎麼辦?一個船員擁有一隻魔寵獅子,這也太扯了吧?……
對於伊臨的下一步行動,林九溪拭目以待。
五月的風雷之海,天色沌淨,海水湛藍,強勁的風自南而來,正是遠洋船隊北上的最佳時段。
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艘三桅帆船的廚房前面,船員們排起長隊領取晚餐,照例是麪餅肉湯,船員們拿了麪餅盛了肉湯紛紛離開。
喬安排在隊伍的尾巴上,眼巴巴地望着麪餅堆,麪餅減少得太快,想來也不會有他的份兒,還是肉湯比較有希望,於是又把目光投向肉湯,一雙眼睛幾乎落進鍋裡。看到麪餅迅速減少,肉湯也很快見底,喬安直想落淚,只好拼了命地不讓淚水涌出眼眶──他八歲的時候就明白了,不能哭,哭了只會讓人更加討厭。
喬安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從八歲開始,這條“維埃之風”就是他的家。他的媽媽在那一年去逝了,二副把他接到船上,因爲他媽媽跟二副有過一段露水情緣,而他碰巧長得有點象二副。然後在他上船的第二年,二副也死了,是在跟海盜作戰的時候死的,死的前一天還跟他說走完這一趟就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再也不出海了……小喬安無處可去,如果有魔法天賦的話,他可以得到政府的資助,可是他沒有,聽說南方大陸上有給孤兒住的地方,不過想來也不會比船上好。幸好船長看在二副的面子上沒有趕他下船,所以從九歲開始,喬安就成了這條船上的編外成員。他年紀太小當不了水手,只好幫大家跑跑腿幹些雜活,以此換得一口飯吃,不過好些時候都象今天一樣,他只有半碗看不見肉的肉湯。
默默地捧着半碗湯,找了個很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眼淚無聲地滾落到湯碗裡面,喬安不聲不響地把混雜着淚水的肉湯喝進肚裡面……
“喂,小蘿蔔頭,湯裡面放了魚,我不喜歡,你幫我喝了好不好?”
喬安連忙擦了把眼睛,看向跟他說話的人。這是半個月前才上船的新船員,暗紅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船上的人都叫他小林,幾天前在路德港停留的時候他還幫他買了一大筐果子。
被人看到抹眼淚,喬安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埋起頭,又經受不住肉湯的誘惑,鼓足勇氣問紅髮船員:“你真的不喜歡嗎?”
紅髮船員眨眨眼睛:“我曾經犯了一個大錯,家裡人罰我吃了半年的魚,現在我看到魚就吃不下東西。”
小孩子信以爲真,端過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來,喝了幾口才發現湯裡面還有撕碎的麪餅,不解地看向紅髮船員。
船員聳聳肩:“我把麪餅放進去了才發現是魚湯……”
這位紅髮的小林,正是林九溪,上船前他和伊臨都喝了魔法藥劑,現在的他是暗紅頭髮,而伊臨的淡金長髮則變成了很常見的棕色,不過魔法藥劑的效果也僅此而已了。
伊臨上船的辦法簡單之極:他賄賂了船長,以護船武師的身份上的船。貨船,尤其是遠洋貨船都有幾個護船武師,遇到海盜和海怪的時候他們衝鋒在前,而且這些武師必須要有一定的駕船能力,意外發生的時候才幫得上忙──風雷海上,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
船長看伊臨是六階末期,又收了一大筆金幣,以他的實力也不可能是海盜臥底,何樂而不爲?
至於林九溪,他倒是正規途徑上船來的,遠洋航線風險太大,船員大都只做一兩年掙上一筆錢後立即離開,流動性極大,以他的能力上船不難。而小獅子更絕,它是自己悄悄溜上來的,至今無人知道船上藏着一隻八階魔獸。
林九溪一上船就注意到喬安這個小不點了(他以爲喬安只有八九歲),那天讓他幫忙去買果子,果子送上船後隨手扔了幾個跟小傢伙,沒想到小傢伙千恩萬謝,讓他非常意外──前世他是聖誕公公,經常送禮物給親戚家的孩子,孩子們隨口說出來的謝謝毫無誠意,禮物不合心意還會滿臉不高興……雖然這種事不能怪小孩子,但小喬安這樣的孩子確實很招人喜歡不是?
剛纔看到小孩子可憐巴巴地捧着半碗湯落眼淚,他才把麪餅撕碎放進湯裡,不過他說的也是真話,魚湯他喝不下,麪餅也不合口味,本來就沒準備吃──他的空間戒指裡有一大堆食物和淡水,何況就算三五個月不吃飯也餓不死他。
看小孩子狼吞虎嚥地吃起肉湯,林九溪悄然離開,站在甲板上望起天邊的落日,六天前停留的路德港是南方大陸的最後一站,他們現在已經離開南方海域,正在沿着西方大陸的海岸線前行,羽族的轄地近在眼前……他,真的必須跟着伊臨去北方嗎?
嚴格說來,這個世界只有一塊大陸,大陸的四周爲大海所包圍,人稱“深淵之海”。這個唯一的大陸又分作三大版塊,北方大陸,西方大陸,和南方大陸,呈“匚”字形連在一起,南北大陸間隔着一個風雷之海遙遙相望。
不過,這裡的人類提起大陸,只會說南北大陸,從來不提西方大陸,只因爲只有在這兩個大陸上,人類纔是唯一的主宰──這個世界,人類並不是唯一的智慧生物,無論是西方大陸上的羽人獸人,還是風雷之海中的鮫人,以及深淵之海里的龍族,都是強悍得要命的種族,就算以人類的狡猾也沒辦法搞定(如果不是這裡的人好鬥尚武,魔法師的比率又很高,弄不好被搞定的就成人類了),數千上萬年下來,各種族間有紛爭有衝突,也有和解和妥協,終於演變成今天這種種族割據的局面。
而南北兩個“人類大陸”各自爲政上萬年,竟是發展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北方的貴族統制和南方的城邦公民制,因爲這個重大分歧,南北之間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好在再不順眼也打不起來,很簡單,隔着一個西方大陸和風雷之海,兩隻軍隊壓根兒碰不到面。
所以,南北大陸雖然可以經由西方大陸相互往來,但是除了走投無路的逃犯和赤貧者(還有窮極無聊的大魔法師),沒人會往西邊跑,因爲那裡是羽族獸人和魔獸的天堂,遇到羽族或者獸人,十有八九要變成奴隸,而遇到魔獸,更慘,真接變成食物……又由於風雷之海危險之極,除了要命的海怪還有比海怪更加要命的鮫人,往來船隻也是極少。爲了避開鮫人,這少之又少的遠航船隊全都走近海,沿着陸地邊緣前行,即便如此,西方大陸的海岸線上也充滿了危險,一個弄得不好就會被羽人俘獲……
也許,跟西方大陸相比,還是北方要好一些?總歸是同類,要好對付一些吧?……林九溪苦笑一下,選擇權不在他手上,他現在是真的跟伊妖人拴在一條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