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迷幻酒店
南方大陸與西方大陸交結處有一片廣袤無垠的森林,叫作迷幻森林,她是魔獸的家園,偶爾有羽族出沒,詭譎兇險,只在森林的邊緣地帶星星點點地散佈着一些小鎮。
這些鎮子條件艱苦,說不上富裕,也不至於貧窮,鎮上人家大都圈了一小塊地,種些糧食蔬菜,而森林外圍的野果和低級魔獸更是一種穩定的食物來源,至於那些來來往往的魔法師隊伍,則成了小鎮人家最重要的經濟來源。
尼阿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小鎮上。他生於斯長於斯,是個初級魔法師,十人中就有兩三個的那種,在鎮上的“迷幻酒店”當一個小小的店員。所謂“迷幻酒店”,其實是一個兩層樓十二間客房的小旅店,底樓有一個十張桌子的小餐廳,小鎮人喜歡大名字,取了這麼個威風凜凜的店名。尼阿每天的工作不多不少,工錢不上不下,日子不好不壞,留在鎮上的原因,純粹是因爲缺乏進取心──並不是每個人都想到維埃去闖天下的。
儘管如此,對於那些來自維埃的人們,尼阿還是無比的尊敬的,而對於那些去往維埃的人們,他也是由衷的欽佩的──先不說維埃米貴長居不易,單是想到維埃那麼遠的地方,要走那麼長的路,還要花那麼多的錢,他就覺得難以想象。
所以這一天,當三個男子走進“迷幻酒店”餐廳大門的時候,他傻眼了,他不知道是應該表示尊敬還是應該表示欽佩──這三個人長得都不錯,其中兩個是很特別的黑髮黑眼,另外一個有着一頭淺栗色的長髮,此人何只是不錯,他幾乎是尼阿這輩子見過的最俊朗的男人,哦,不是幾乎,是肯定……好吧,先不管他們的外貌,主要是他們的衣服,這些人的衣服式樣很少見,哦,這個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一個個都穿得非常體面,一點也不象來自森林──剛打迷幻森林裡闖出來的,就算不是衣衫襤褸,也註定風塵僕僕灰頭灰臉,哪有穿得這麼光鮮的?可要說他們是來自森林之外吧,沒車沒馬,更不是經由傳送陣而來(傳送陣就在酒店對門),難道他們是步行來的?難以置信,離這裡最近的小鎮騎馬也要整整一天……這三個人,到底是打哪兒鑽出來的?
此時的尼阿還不知道,他的驚訝纔剛剛開始。
三個穿着怪異式樣的精緻衣服的帥哥準帥哥推門而入,尼阿立即迎了上去,三個人對着他齊齊微笑,用維埃語說道:“店家,吾等在此打尖竭息,可好?”
尼阿一時失神,這是那國語言?爲什麼每個字他都聽得懂,感覺卻是如此之……怪異?
三個人以爲他聽不懂,又換成昆城語,齊齊又道:“店家,吾等在此打尖竭息,可好?”
仍然很不對勁,不過這次尼阿反應過來了,非常有禮貌地用維埃語回答:“客官這廂有請。”
“噗”的一聲,某位客人一口酒噴出,笑倒在桌子上,有人帶頭,其他客人們也紛紛爆笑,幸好店裡人不多,不然笑聲非衝破房頂不可……
至此,尼阿終於明白哪裡不對了──他們用的是古語,兩千多年前的古語!
不曉得哪根神經搭錯了,他居然也下意識地用古語回答了他們……啊呀呀,他都不曉得原來他的古語學得這麼好!
這一點想通了,衣服問題也就很好解釋了──他們穿的,不正是兩千多年前的古服嗎?還是他上學的時候從魔法書上看來的。
老天,這幾個人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再看三個肇事者,一副搞不清狀況的神情,看着大笑的食客,一個比一個更加迷茫……
好不容易把幾個“現代古人”安頓好,尼阿擦擦額上虛汗,天哪,他再也不要跟他們講話了,太累人,他那份薪水裡面可沒有包括表演古人的演出費。
他卻不知道,桌子上的三個,出的虛汗比他還要多。
石南問玟:“他們爲什麼都在發笑?”
玟搖頭:“我不知道。”
石南:“你什麼意思你不知道,你纔是這個世界的人。”
玟很無辜:“我是隱族,我也是第一次離開記憶之森。”
林九溪看看旁邊衆人的衣着打扮,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同樣是長衫,差別太大了,他們的長袍花邊繁複層層疊疊,別人卻只是一席長衫一根腰帶,乾淨利落,倒跟精靈的衣服有些相似。
心有所悟,插話:“上一次有人離開記憶之森,是什麼時間?”
玟想了想:“大概是五百多年前吧。”
林九溪半晌才找回聲音:“所以,我們看的是五百年前的書?”
玟再次搖頭:“那個人一直沒有回來,估計是出了意外,所以族長才一直不准我們出去。你們看的那些書,應該是兩千年前寫的……”
林九溪石南同時石化,也就是說,他們穿着漢代的衣服,說着文言文,跑進了現代的小旅館?……難怪這些人笑得這麼歡!
玟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感受,非常不解地道:“有什麼關係嗎?”
林九溪揉起太陽穴,關係大啦,玟大哥您活了兩百歲才第一次走出家門兒,對你來說一千年是小case,可是對於一干俗人來說,就算可以活到150歲,兩千年,也是滄海桑田啊!
幸好林石二人臉皮夠厚,玟又毫不在意,三個人在滿室的笑聲中威然不動,等到尼阿送來酒菜,立即動起刀叉狼吞虎嚥──狼吞虎嚥的只有林九溪和石南,他兩個被關在記憶之森半年,吃了半年的素,半年前看到果子眼睛會發綠,半年後則成了看到肉丸子走不動路……
玟是素食者,對他們的吃相不敢恭維,端了果酒優雅地喝了一口,眉頭立即皺起,這酒,比家裡的差太遠了。
“這裡是邊城,沒有好酒。”
身旁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三個人同時看向說話的人,是一個很高大的英俊男子,他的衣着與旁人又是不同,英挺的衣褲表明他供職於維埃軍方,而肩上的星飾則表明他是地位很高的高級魔法師,簡而言之,此人是一個高級軍官。可惜這三人一竅不通,全都是一臉不解的神色,連兩個餓死鬼都停了刀叉。
搭訕男子連忙自我介紹:“我是希林.安,來自維埃城,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跟你們交個朋友。”
看見旁人主動示好,又感覺不到他的惡意,象玟這樣的溫潤君子自然是抱以微笑,希林立即順勢坐到空位上,讓尼阿把他的飯菜送到這張桌上。林九溪眉頭微皺,他閱歷豐富,覺得這人過於熱情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轉念一想,他們被玟的古書誤導,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管他有什麼目的,先跟他學學現代維埃語再說。
談話很自然地轉向他們打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頭大──離開前他們是想好了說辭的,但在穿錯衣服又說錯了話之後,那套說辭已經沒有意義了。
林九溪只好言辭含糊地說他們是表兄弟,來自迷幻森林,並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只是想到各處走走,不過先想到維埃去看看,看看考不考得上魔法學院──他們確實要去維埃,不過考魔法學院的是石南不是林九溪。
玟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魔法大陸,這裡的空氣中流動着無所不在的魔法元素,有着極高的魔法文明。所以這裡的魔法師非常之多,分爲初中高三個等級,當然,絕大多數人停留在初級水平,而金字塔的頂端,站着三十來個“大魔法師”,不過那些人屬於妖怪級別,忽略不計。
林九溪聽得怦然心動,纏着玟幫他們測定魔法潛力。結果卻是非常的令人遺憾,他只有中級魔法師的天賦,倒是抱着好玩心態湊熱鬧的石南,被測出擁有高級魔法師的資質……這算不算上帝在關上一道門的時候,也會爲你打開一扇窗?
希林聞言大喜,連忙說他就是維埃人,正好和他們同行。三個人也覺得自己啥都不知道,有個人同路不錯,然後林九溪詢問起金錢問題。這個時候不只是希林,餐廳裡面所有的客人都爭相解答,七嘴八舌間,幾個人弄明白了不少事情。比如,1個金幣=100銀幣,1個銀幣=100銅幣。
而魔核晶在維埃的售價是:
1階-3階:10-90銀幣;
4階-6階:30-600金幣;
3階和4階的價格相差那麼大,只因爲它們是低階和中階的分水嶺。兩個初級魔法師可以對付一隻三階魔獸,而讓幾個初級魔法師去捕殺一隻四階魔獸,則是不則不扣的謀殺行爲。至於那些高階魔獸,只有高級魔法師纔對付得了,可想而知,市面上的高階魔核晶非常稀少,幸好那種東西一般人也用不上。
講完魔核晶又說起物價,維埃普通旅館的單人間一般是5個銀幣一天,以此推算,30個金幣可以花上一年。而一般的四口之家,一年的消費在60個金幣左右……
店小二尼阿聽得倒吸一口涼氣,雖然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但每聽一次他就忍不住替維埃人肉痛一回,60個金幣啊,夠他在小鎮上舒舒服服生活10年了!
石南連忙打聽起“維埃魔法學院”的收費,他可是準備去上學的,沒有錢,怎麼上?結果卻是大跌眼鏡──維阿魔法學院不收錢!
只要你考得進去,學院只收取魔法材料費,象中級4階班,一年費用只有5個金幣。石南長出一口氣,他們剛出山洞那天殺了六隻魔狼,精靈把魔核晶給他們了,讀書的問題算是解決了,至於魚怪的魔核晶,那個是仙子的零嘴兒,他們再窮也不能跟個小朋友爭食。
最後,話題再次轉到他們的“來處”,對於他們來自迷幻森林的說法,所有人都非常不解:“你們住在森林裡面?”
三個人一起點頭。
“就你們三個人住在森林裡面?”
玟:“還有我父母。”
“一直住在森林裡?”
三個人又一起點頭。
“從來沒有出來過?”
三個人再次一起點頭。
“那……你們的古語是從哪裡學來的?”
“書上。”異口同聲。
“你們的家長也和你們講古語?”
“不,我們說另外一種語言。”
中文肯定是另外一種言,對天發誓,他們真的是半句謊話都沒有說啊!
……
問到後來,大家紛紛張開想象的翅膀,原來傳說是真的,真的有大魔法師隱居在森林裡面,沒想到他們連孩子都帶去了──爲什麼是“大魔法師”?明擺着嘛,不是大魔法師誰敢長住迷幻森林?
至於軍官希林,他的幻想走得更遠,他幻想起他們的悽苦生活,從小被父母帶到恐怖的大森林中,沒有上過學,沒有朋友,在與世隔絕中長大,從來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還連現代維埃語都不會說……太可憐了!
原本不太多的同情心,突然間氾濫成災。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自私這麼瘋狂的父母!
不過,真的要感謝他們啊,要不是他們,他哪裡有這麼好運,可以把這麼美麗的男人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