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 洞中歲月
這是一條寬闊湍急的地下河，暗無天日，只有河水奔流而過的隆隆聲響。
暗河進入山腹，於此處撞上一塊巨大的石壁，分流出一條小溪。小溪進入石壁內側後，地勢變得平緩，水流也跟着和緩了許多。
黑暗中的小溪上突然亮起一團火苗，火苗下兩個人影飛快地遊向暗河，快到石壁時雙雙躍起，黑暗中劃過兩道弧線，兩人幹盡利落地落到暗河中的一塊礁石上，但見四周驚濤擊石水流轟鳴，頗爲驚心。
兩個人一落到礁石上立即拋出一樣東西到奔騰的水流中，此物入水後拼命掙扎，發出一連串“吱吱”聲，半分鐘過後，被拴在繩索上的不明生物給急流拍打得沒了聲息，一團小小的黑影在河水中沉浮不定，估計是沒命了。
礁石上的兩個人緊緊抓住繩索的另一端，眼光不停地掃視着漆黑的四周。又過了一陣，兩人現出歡喜的神色，屏住聲息專心地盯着腳下的急流。但見一條一米多長的活物箭一般地自遠處破浪而來，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來到礁石附近，張開大嘴一口咬住繩索上的不明生物。
見此情形，巖上之人大喝一聲“起”，拉起繩索，偷嘴的生物立即被拉出水面，卻是一條面目猙獰的“怪魚”。此魚沒有眼睛，頭頂上長着十來根尖針一樣的硬刺，每根都有七八寸長，鋒利如刀。發現被釣住後怪魚死命撲騰，龐大的魚身散發出濃烈的腥味，頭上的硬刺底部更是發出了暗紅色的光芒，令人想起火箭發射之前的景象。
不待“火箭”發射，礁石上另外一人已經出手，他擲出一個水球，水球擊中怪魚後凝結成冰，怪魚立時被凍在了冰塊之中，所有動作陡然停止，化着一條栩栩如生的冰雕魚怪。
兩個人動作奇快，水球擊中怪魚後立即從礁石上躍起，跳過暗流，落到十米之外的溪流當中，嗖嗖兩下，已在溪水中飆出老遠，扔下一羣怪魚圍着礁石蹦騰。
十來分鐘後兩個釣魚人順着溪流進入一個山洞，跳到岸上，身上的水氣瞬間蒸發。然後一個升火，一個清理“冰魚”，也不解凍，一刀砍下魚頭，從魚肚子上割下一塊嫩肉，去鱗沖洗後扔進鍋裡，又從溪邊採來十來朵貌似蘑菇的植物，山洞裡很快飄出魚湯的香味……
這兩個身手好得出奇的"漁翁"，就是身爲越家弟子的林九溪和石南，他們已經被困在這個破山洞裡面整整兩年了。
爲什麼被困？說來話長。
兩年前，林九溪和石南留在藥校過春節，一個是無處可去，另一個是衝關在即。
假期裡的藥校是冷清的，卻不是寂寞的。每年都有學員不回家，那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玉姝寒娟的刺激，留校苦修的修行狂人由以往的兩三個猛增到八人，年關臨近，狂人們暫時放下修行，紛紛到越家鎮上過節。林九溪本來也準備到越師姐家中過年的，不料石南臘月二十六閉關，到大年三十都沒有出關，他只好舍春節而陪君子了。
事情就發生在年三十的夜裡──一個蒙面人闖入寒洞想要搶奪玉姝寒娟，林九溪靠着宋曉寧佈置的陣法與之周旋，不料藥校學員嶽城突然進洞，在他的幫助下蒙面人破陣成功。
後來的情況很混亂，幾個人一場混戰。混戰中小七與林九溪換位，打傷蒙面人，嶽城與石南卻雙雙落入寒澗，小七想要抓住石南，卻在關鍵時刻“兩分鐘超人時段”結束，於是變成了林九溪被石南帶入寒澗……
這三個人雖然都是菜鳥，但跳出寒澗只需要幾秒鐘，逃生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是那天的寒澗非常邪門，水下藏着一個力量巨大的漩窩，三個人連個泡都來不及冒就給捲了進去，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以光速奔騰的“激流過山車”，魂魄都差點離體。
當時的那個跌宕起伏……唉,不提也罷，往事不堪回首，反正到現在石南和林九溪都還心有餘悸。
搭乘那段“激流過山車”的旅途中，包括小七在內，通通陷入昏迷。醒來後嶽城不知所蹤，林九溪和石南也被關在了這個山洞之中──他二人沒有被水流衝散僅僅是因爲他們一直死死抓住對方不放，估計是兵慌馬亂中都把對方當成救命稻草了，死不鬆手……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反正都是仙子惹的禍。
其實放假前越成嶺問過林九溪，問他要不要把仙子做成丹藥。玉姝寒娟再美，於修行人來說，看重的還是它的藥性：此物極寒，是防治走火入魔的良藥。市面上對付走火入魔的上品是“氳寒丹”，而加入了玉姝寒娟的氳寒丹，功效不只提高一倍，還可以在走火入魔後理順經脈歸流真元，是氳寒丹中的極品。
林九溪知道越成嶺的提議很好，有兩粒氳寒丹，還是由自己真元餵養出來的氳寒丹，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爲降低，不知道饞死多少菜鳥。可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捨得，一想到那麼美麗的小東西要變成兩粒丹藥，心裡就難以接受，非常非常的捨不得。
當時大號水罐徐成敏正好在場，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插話說你好好努力吧，如果一直捨不得，幾百年後養出一隻花妖也說不定，只要不被它吸乾精元就好……
徐成敏那個烏鴉嘴，林九溪沒被花妖吸乾精元，卻差點爲了仙子送命──玉姝寒娟雖然不常見，但也遠沒到奇珍異寶的地步，竟然有人想要搶奪它，非常的令人意外。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嶽城。嶽城根骨奇佳，來藥校三年一直被譽爲天之驕子，風頭強勁。估計是林九溪搶了他的風頭，心頭惱火纔出的手，雖然正常人不會這麼幹，但嶽城是天才，天才的腦袋都有點與衆不同，鬼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反正現在他不曉得跑哪兒去了，林九溪也沒功夫去思考他的犯罪動機和人格問題，他最關心的，是如何從這個破山洞中走出去。
山洞不算小，有百十個平方，頂上有十來處細縫，斑斑駁駁的陽光自細縫中浸入，洞裡因此生長了少許植物。
一心想要離開的他們，醒來後沒幾天就不得不直面慘淡的現實──這個山洞沒有出口，唯一與外界相連的就是這條小溪，一想到小溪外面的湍急暗河，兩個人就不寒而慄：要是再被衝進“過山車”怎麼辦？還有好命再逃脫一次？……
好在爬到洞頂用靈識探察過後發現，有部分山頂裸~露在山體之外，厚度只有一米半左右，陽光就是從此處的裂縫中透進來的，想要逃生的話，此處是不二之選。唯一的麻煩：這一塊的上面堆了些大山石，一擊不中沒準會引來山體滑坡。
思來想去，兩個人決定先修行，等到有了足夠的把握之後再出手，千萬不能把他們唯一的希望也給堵死了。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年，石壁上的刻痕已經多達７１２道──７１２道，７１２天的洞中歲月啊！
７１２天是怎麼度過的？
開始還好，林九溪剛得到空間手鐲，就象窮人驟然搬進一所豪宅恨不得把宅子的每個角落都塞滿傢俱一樣，林九溪也塞了無數東西進他的手鐲。可惜他沒法寶，塞的都是些生活用品，包括大米白麪午餐肉以及各種作料，甚至還放了一口鍋，要不是石南問他是不是準備一個人去爬珠姆朗瑪，他說不定還要往裡面再塞一堆方便麪──反正手鐲裡面是真空，不變質不生蟲，是家庭主婦的最佳選擇。
石南後來爲他的那句蠢話後悔了很久──林九溪的儲備只撐了四個月，四個月後，他們陷入糧食危機。
洞裡有少許植物，小溪裡面也有一些魚，不過，這個生物圈顯然沒有把兩個大活人考慮在內，植物很快被採光，可憐的魚兒們也在第六個月絕跡，山洞中本來還有一窩毒蛇，不用說了，蛇再毒也毒不過肚子空空的修行菜鳥，早早祭了兩人的五臟廟。山洞裡當然少不了老鼠，要不是小七和石南抵死不從，要不是林九溪發明了用老鼠作餌的激流釣魚法，估計這個山洞真的要蛇鼠絕跡了……
公平的說，暗河裡邊的怪魚長的雖然難看，肉質還是很不錯的，光滑細軟，沒有細刺，而且分量十足，一條魚夠他們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只不過，天天吃月月吃，吃了一年多，龍肉也難以下嚥了。用小七的話說就是“林九溪你出去後再敢吃一口魚，我發誓要殺了你”，林九溪的回答則是“不用你動手，我自殺謝罪”……
象喝藥一樣地嚥下最後一口魚湯，走到“冰魚”面前，一掌擊碎冰魚腦袋，林九溪把魚腦中的一塊晶石樣的深藍色硬塊扔進手鐲──這種魚太詭異了，速度快的超乎想象，還具有極強的攻擊力，這些都不說了，最詭異的是每條魚的腦袋中還有一塊深藍色的硬塊，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可以感覺到其中的能量波動，而且仙子還喜歡拿它當零嘴吃。
說起仙子，那才真正叫意外不斷。
他們因仙子來到山洞，仙子也跟他們一起經受住了激流過山車，睜開眼睛的時候，林九溪一手抓着石南，一手抓着仙子──那片倒黴葉子神清氣爽地站在花盆中，狀況好到不能再好！
更加意外的是，仙子好象很喜歡這個地方，兩年間長出了四片葉子，現在的仙子到底是草還是花，已經很不好定義了。她身形纖長，有點象水仙，卻遠比水仙美麗──仙子的葉片精緻淡雅，如美玉雕琢而成，有着玉石特有的光澤。五片葉子色澤冰藍，高低錯落婷婷玉立，渾身散發出一層薄薄的清冷寒氣，宛若獨立於輕煙寒霧之中的世外仙姝……現在的仙子，不是花朵，卻勝似花朵，當真是美的驚心動魄，無愧於仙子美名。
不過，仙子雖然貌美，卻着實不象善類，她竟然喜歡怪魚腦袋裡面的藍色晶塊──第一次發現晶塊的時候她還只有三片葉子，當時她在花盆裡面左右搖晃，霧氣亂飛，動靜大到連兩米之外的林九溪都注意到了，疑惑萬分地把晶塊拿到她附近，三片葉子居然象手一樣地伸過來想要抱走晶塊，着實把林九溪嚇了一大跳。他試着拿開晶塊，葉子開始發抖，那模樣一點也不楚楚動人，倒象是河東獅吼，直到林九溪把晶塊放她盆裡，她才終於安生了……
幾天後林九溪發現晶塊小了一丁點，又過了四五個月，晶塊竟是徹底消失了！
從此以後每隔幾個月就會放一個晶塊入盆，石南有次問：林九溪你確定你養的是仙子？你養的該不會是一盆食人花吧？
不怪石南有此一說，林九溪也時常自問他養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別人的玉姝寒娟只有三片葉子，他養出了五片，還葷素不忌……她這個樣子，到底算什麼算什麼？
無論如何，這盆不倫不類的變異仙子林九溪是捨不得扔下的，收進一個袋子背到背上，然後和石南對視一眼，長吸一口氣，指着洞頂，豪氣萬丈地道：“哥們兒，就是今天，就是現在，我們一定要打破洞頂，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