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英恍然大悟,連忙擡頭一看,居然看見元胤正站在二樓憑欄處,目視前方,表情冷得像冰渣子。舒愨鵡琻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下跪道:“奴婢不知道王爺已經起牀了,驚擾了王爺,求王爺恕罪!”
“王爺,”蕪葉轉身下跪道,“素英是來請夫人過去的。奴婢已經跟素英說過您和夫人尚未起牀,請她先回去跟遊夫人回話,可她不肯走非要在這兒幫奴婢和春兒剪梅花,驚擾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素英轉過臉來,用妒恨的目光狠狠地盯了蕪葉一眼,忽然意識到自己中了蕪葉這丫頭的招兒了!沒想到這丫頭竟有這麼一手!
元胤站在憑欄處眺望了幾眼,揮手招來了旁邊侍衛,吩咐了幾句便回房去了。那侍衛快步下了樓,對蕪葉說道:“你領了素英去見遊夫人,把剛纔的事告訴遊夫人一聲,怎麼處置由遊夫人說了算。”
素英一聽這話,臉都嚇變了色,忙問道:“侍衛大哥,王爺這是要罰我呢?”
那侍衛教訓她道:“你在王府幾年了?竟敢在東院如此大聲喧譁?別說王爺在,就算王爺不在府裡時,你幾時見誰跑這院子裡來賽喉嚨了?若不罰你,那丫頭下人們豈不都能跑這兒嚷嚷?”
“那蕪葉呢?”素英頗有些不服氣地指着蕪葉問道。
蕪葉得意一笑,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葉說道:“我又沒喧譁,又沒嚷嚷,心平氣和地跟你說理兒呢!王爺要治我的罪,頂多是個看護家院不牢的罪名,又能怎麼樣?走吧,素英姐,遊夫人那兒請吧!”
“你……”素英頭一回吃了蕪葉的虧,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負氣扭頭走了。
蕪葉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春兒忙問素英怎麼樣了。蕪葉淡淡一笑道:“還能怎麼樣?驚擾了王爺,跑這兒來喧譁,挨頓罵,扣一個月的月銀算是遊夫人給她臉了!”
春兒問道:“蕪葉姐,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看見王爺在樓上了?”
蕪葉抿嘴一笑道:“我就瞟見一點點衣裳罷了。她自己若不嚷起來,我還能逼着她不成?”
“你就那麼討厭素英啊?”
“你別管了,橫豎這口氣我出了,她要恨我就恨唄!”蕪葉一臉坦然地說道,“春兒你記住了,往後離她遠點!她往你身邊靠一準是打了主意的。說什麼幫你剪梅花,還不是想等着夫人起牀去奉承兩句?她那種人什麼事幹不出來的?我們自己的差事得自己守好了!”
春兒見蕪葉越說越氣憤了,不敢再問下去,忙點頭答應着。這時,梨花已經起牀了,爬在憑欄上打了個哈欠,衝她們招了招手喊道:“goodmorning!”
“什麼擰?”兩人一臉茫然地擡頭看着梨花。
“哎,剛纔誰來了?在院子裡嚷什麼呢?”
“是素英來了,說遊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有什麼事嗎?”梨花睡眼惺忪地問道。
“您忘了?昨晚遊夫人說了,今天打算開始交待王府的事給您。”
“交代王府的事?”梨花的睡意立刻全消了,猛地清醒了過來。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忽然捂着額頭,面帶痛苦地對蕪葉說道:“那個,蕪葉,去跟遊夫人說一聲,我昨晚睡落枕了,脖子疼得厲害,今天怕是過去不了了,改天吧改天吧!”她說完就捂着額頭跑回房間去了。
春兒和蕪葉對視了一眼,問道:“夫人不是說落枕了嗎?該捂着脖子纔是,怎麼她捧着額頭呢?”
蕪葉盯着二樓,輕輕搖頭道:“誰知道這夫人又唱哪一齣呢?管她脖子疼還是腦袋疼,橫豎去不了就是了!”
再說梨花一口氣跑回了房間,嘴裡嘀咕道:“我還把這事給忘了!一準是昨晚吃太撐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元胤正盤腿坐在榻上喝茶,見她在那兒自言自語,便笑問道:“說什麼呢?什麼都不記得了?”
梨花跑過去,提起裙邊跳了上去,撲進了元胤的懷裡。這一連串平均分可以拿九點九的動作差點把旁邊那奉茶的小丫頭嚇呆住了!小丫頭瞪大了眼睛,微微張嘴,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了。幸好這時候梨花吩咐她出去,她這才鬆了一口氣退出了房間。
“怎麼了?”元胤問梨花。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梨花笑米米地雙手合十道,“乳孃想把王府裡的事都交待給我,可我覺着不是時候呢!乳孃一旦交了事情給我,那她又會回寺廟裡去了。其實你和雀靈都不想她再回寺裡去吧?那你就跟乳孃說,暫時就不用把王府的事交給我了,橫豎往後時間長着呢!”
元胤抿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股說謊者死的笑容:“你是不想接管呢還是真不想乳孃回寺裡去?”
“我自然是不想乳孃回寺裡去了!你想想,她養了你一場,總得留在王府裡享享清福吧!去寺廟裡青燈古佛地待着,多沒趣兒呀!”
“繼續編。”元胤相當淡定地喝着茶。
“沒有編啊!我是發自肺腑的!真的是發自肺腑的!要不然,把我的小心臟剖給你瞧瞧總行了吧,趙大爺?”梨花做出一副要撕胸口衣裳的樣子。
“剖開了的話,我估計一半塞的是玩兒,一半塞的是鋪子,對吧?”
“呃……”梨花咬着十隻手指頭,裝懵道,“你什麼意思啊?人家心裡裝的可全都是你呀!趙元胤,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啊?太沒良心了!”
“我有說錯嗎?你不想接管王府,是還想玩,還想繼續開你的鋪子。”
梨花眨了眨她那無比好用的無辜眼神,說道:“哦,開鋪子呀!那個嘛,是我和翠月商量出來的,還沒開呢!”
“乳孃都跟我說了,你從林家盤了個鋪子,是吧?”
“哎!”梨花拍了拍塌面問道,“你審犯人吶?就算我盤了個鋪子那又怎麼樣啊?當初來驚幽城的時候我就想過要開間鋪子了,你要反對已經來不及了。”
“你覺着呢?”元胤捏着那小小的茶杯,帶着玩味兒的笑容說道,“我一下令,全城沒人敢買你的東西,你信不信?”
“狡詐!”梨花扮了大鬼臉道,“無比,以及十分,格外狡詐!你這是在扼殺一個商業天才的成才之路,懂不?”
“你已經入了我的虎穴,想掙扎來不及了。”
“殲詐!”梨花嘟起嘴又送了元胤兩個字,“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來驚幽城了!現下入了狼窩,你說你想怎麼樣?是烤了我還是蒸了再紅燒?橫豎我告訴你,鋪子我還是要開的!”
元胤放下茶杯笑道:“我沒說不讓你開鋪子,但前提是你得接管王府,然後才能談開鋪子的事。你現下不肯接管,不就是怕顧不及鋪子那邊嗎?”
“哼哼,你是在給你的王府找個女管家嗎?”
元胤偏頭笑了笑,反問道:“一個不用付酬勞的女管家,我爲什麼不用?”
“趙元胤,”梨花撲上去摁住他,再騎在他肚子上狠狠地坐了兩下,最後掐住他的脖子“威脅”道,“信不信我回頭就在你菜裡下毒,讓你拍着翅膀飛天上去?”
“你一準比我飛。”
“試試……”
試字還未說完,梨花就被元胤掀翻在榻上,耳邊只剩一陣清風,怎麼也動彈不了了。元胤俯身貼近她面龐,笑道:“真要試試?”
梨花知道自己又不自量力了,嘴角一抿,溜出糖一樣甜的笑容,閃動能勾魂的眼神說道:“趙大爺,奴家剛纔錯了,奴家這麼可愛,你哪兒能讓奴家早您一步去伺候佛祖宗呢?對不對?您想生吞了奴家還是活剝了奴家都由您吧,只要您高興!”
元胤咯咯笑了起來,拿手捏着她的小下巴問道:“你上哪兒去學會這腔調的?從前在汪府上學來的?”
“趙大爺要不喜歡這腔調,奴家還有別的調兒,任君選擇!您是要溫柔賢惠的,還是要風情萬種的,或者婀娜多姿的?”梨花不失時機地衝元胤拋灑了幾個粉嘟嘟的眉眼,勾魂的味兒更濃了。
話剛說完,元胤忽然攬了她的腰,抱坐在了自己腿上。她順勢勾住了元胤的脖子,甜膩膩地說道:“奴家把您伺候舒服了,您是不是也得應了奴家的事呢?這纔像您王爺的大家風範啊!”
“我要不應,你是不是立馬得換腔調了?”
梨花依舊笑面春風,偏着頭眨眨眼睛反問道:“您說呢?”
“嗯,”元胤點點頭道,“待我把你那幾種腔調都試遍了再決定應不應吧!
今天先來個婀娜多姿的怎麼樣?”說着他的手便在梨花的纖腰上捏了一把,梨花忙撥開他的手,鼓着腮幫子說道:“這是沒辦事就想先吃豆腐呢!我可不答應,除非你先答應了!”
“由不得你不答應。”元胤猛地把她往懷裡一帶便吻了上去!
兩人正濃情蜜意時,一陣敲門聲擾了他們的好興致,原來是冰殘三人來了。元胤有些不捨地放開了梨花,起身去了書房。
梨花跑到梳妝鏡前理了理被元胤弄亂的衣裳和髮髻,心想,鋪子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誰知道趙元胤會不會真不答應呢?這事要先斬後奏才行!
想到這兒,她立刻出了房間,偷偷地溜到了轉彎處,探了探腦袋往書房門口瞄了一眼,只見兩個侍衛守在那兒。她掩嘴一笑,剛一轉身就碰上蕪葉的腦袋,兩人不約而同地痛叫了一聲。
“蕪葉你幹什麼呀?”梨花捂着額頭問道。
“夫人,您又在幹什麼呀?”蕪葉反問道。
“我……”梨花笑了笑說道,“沒幹什麼,對了蕪葉,一會兒帶我從王府後門出去。”
“王府後門?您走後門幹什麼呀?跟見不得人似的。”
“什麼見不得人呀!我只是覺得……覺得走後門不那麼招搖嘛!我一從前門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從幽王府出去的了。橫豎你別問了,走,這就帶我去!”
“不叫春兒了?”
“她留着看家!”
梨花跟春兒交代了幾句後,便帶着蕪葉從王府後門出去了。等趙元胤跟冰殘三人商議完事後出來尋她,她早就跑到龍翠月那兒去了。
梨花去時,翠月正被鹿兒扶着,在院裡走來走去。見她來了,翠月停下腳步笑問道:“怎麼又來了?王府裡果然是待不住呢!看你家王爺回來怎麼收拾你!”
“他這會兒在家呢!”梨花順手摺了支梅花在鼻邊嗅了嗅說道,“你這兒的梅花味兒也不錯,只是沒趙元胤那院子的香,該剪了花苞做梅花釀,一會兒我教鹿兒。”
鹿兒接了話笑道:“梨花夫人,龍姑娘這身子是萬萬沾不得梅花的。那梅花是活血化瘀的,孕婦用了對胎兒不好。”
梨花吐了吐舌頭說道:“我倒光記得梅花是美容的,把這茬給忘了。對了,翠月姐,你腳太凍了嗎?怎麼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
翠月哭笑不得:“我要再不走走,只怕腳都腫得跟碗一樣大了!”
梨花低頭瞧了瞧翠月那腳,果真是腫了不少,連鞋子都另換了雙大的。她疑心道:“你才幾個月呀,怎麼腳就腫成這樣兒了?不說要七個月或者八個月的時候纔會腫嗎?”
“興許是天冷凍的,不單是腫,連凍瘡都長出好幾個來。又不敢亂用活血的藥油,只能夜裡拿暖水燙燙,窩在被子裡特別的癢。”
“那真可憐啊!我看鹿兒一人伺候你忙不過來,早點尋個奶孃在身邊纔是。”
“我也是這麼想的,”翠月點頭道,“頭回遊夫人跟我提的時候,我不好意思再勞煩她了,所以打算自己另外挑揀一個。趁着城裡外來人不少,我託了鍾大娘,請她幫我尋個實誠可靠的。”
梨花問:“鍾大娘又往你這兒來了?”
“前幾天來過,提了她自己做的幾樣點心來謝我,說了會兒話就走了。她在城裡也不容易,賃了北邊一間小院的其中一間屋子,早晚還得伺候她那有病的兒子。”
“她兒子到底怎麼了?”
正說着,院外響起了鍾氏的聲音。鹿兒開門請了她進來,只見她頭上裹了條頭帕,手裡提個舊籃子,嘴裡冒着熱氣兒地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道:“龍姑娘,我是來給你報好信兒的……”話未完,她忽然看見了梨花,忙先打住了,轉兒往梨花跟前小跑了兩步,行了個禮兒道:“原來王府的梨花夫人也在這兒,哎喲,真是失禮了。”
梨花扶了她起來問道:“你剛纔說好信兒,是找着奶孃了嗎?”
鍾氏連連點頭道:“是找着了!龍姑娘一跟我說,我便打出打聽。昨天遇着我一個同鄉,正好是剛生了孩子不久,奶水足着呢!人也沒病,壯實着,現下到了城裡只求尋個活兒幹,只是有一點,她還拖着個兒子和婆婆,不知道龍姑娘介意不介意?”
翠月道:“她兒子還小吧?”
“纔剛一歲,乖巧着呢!說不定還能給您肚子的小少爺搭個伴兒。她家是種田的,遭了雪凍,又遇着山匪搶東西,這才逃了出來。男人在外販貨還不知音信,她只能先帶着兒子和婆婆奔這兒來了。”鍾氏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長喘了喘道,“一路奔過來,勞鹿兒姑娘給口熱水喝喝。”
翠月忙領了鍾氏進偏廳裡,吩咐鹿兒煮壺熱茶來。鍾氏捧着茶碗子喝了兩碗熱茶,這才一臉滿足地放下茶碗說起了剛纔的事:“龍姑娘,我給你介紹的保準錯不了,你是我家貞兒的恩人,我還能坑了你不成?照理說,我都該親自來伺候你,可你也知道我兒子還病着呢,我要走了,那他就沒人照料了。”
翠月笑道:“你老人家能替我介紹我已經很感激了!哪兒還用得着您親自來伺候我呢?您說那人什麼時候能來?我不介意她帶着兒子婆婆,多添兩碗飯罷了。”
鍾氏向翠月拱拱手笑道:“我就說你心腸好,一準會答應呢!行,回頭我就領着她們三人過來,至於那月錢,她現下也不圖什麼,只求能盤活孩子和婆婆就行了。”
“月錢好說,我必定不會虧待了她們的。”
“那行,”鍾氏起了身道,“我就不叨擾你們了!我還得往廟裡趕一趟呢!”
翠月一時好奇,問道:“您老人家去寺廟裡做什麼?給您那兒子求平安去?”
鍾氏瞟了梨花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在梨花夫人跟前說有些難爲情了。”
梨花擡起眼皮問道:“怎麼難爲情了?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鍾氏笑嘻嘻地衝梨花欠了欠身道:“說起來還不是爲了我家那貞兒嗎?她福氣比我好,遇着遊夫人那樣的貴人,現下寄居在王府裡真是大大的福氣了!我這做孃的感激遊夫人大恩,哦,那自然也是感激梨花夫人您的!我思來想去,遊夫人也不缺個什麼,便去寺廟裡給她祈祈福,今天已經是第四天,聽寺裡的姑子說心誠的跑一個月纔算一個公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