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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堂把手裡敲木箱子的鐵錘往地上一丟,跟着梅香一塊兒去了。兩人走後,院子裡更加熱鬧了起來。龔氏站在門口笑彎了腰,樂道:“真是稀罕事呀!馬六要休了曹管家娘?哎喲喂,我真想去瞧兩眼,到底是個什麼光景!”
羅氏接過話點頭笑道:“這就叫惡有惡報!先前那麼冤枉袁大娘,現下自家遭報應了,活該呀!”
“哎,要不,我們去莊上瞧瞧?”
“瞧什麼瞧啊?”鄧開羅一邊釘箱子一邊說道,“人家兩口子鬧人家的,你去湊什麼熱鬧?你們都去了,這攤活兒誰來做?我肚子餓了,你趕緊去煮點吃的來吧!”
龔氏略感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進伙房做宵夜去了。可院子裡的婦人們仍舊在熱議着這事。梨花正在往木箱子裡裝貨品時,雀靈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跑到她身邊耳語道:“嬸子,那莊上這會兒可熱鬧了!”
“是馬六在鬧休曹梅枝的事嗎?”梨花問道。
“是呢!”
“你去瞧瞧熱鬧,回來再跟我說。”
“這事我在行!”雀靈學着梨花打了個響指,飛快地跑走了。
此時的田莊是一片鬧哄哄的。郭氏和曹安先趕到,一進門就直奔後院。段七姑那些人正站在離曹氏房間二十多步的地方看熱鬧,衝着裡面不斷地指指點點。
郭氏亮開她那公雞嗓子一邊擠過去一邊吼道:“看什麼看?讓開!”
衆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讓出一條路來。郭氏和曹安匆匆地奔到房門口一看,屋內亂糟糟的,衣裳散落了一地,曹氏正跪坐在地上抱着馬響兒哭呢。馬六則陰沉着一張臉,反揹着手站在旁邊,喝曹氏道:“哭也沒用!響兒不會給你的!他是我馬家的種兒,豈能給你帶回曹家去?趕緊收拾了你的東西,滾!”
“你個死馬六!”郭氏不禁怒火中燒,跨進屋彎下腰就撿起一個脂粉盒子朝馬六頭上砸去。
馬六擡手擋了一下,轉頭怒喝郭氏道:“又來發瘋?一家都是瘋子!你來也沒用!今天曹梅枝我休定了!”郭氏氣得頭頂冒青煙,又抓起桌上的茶具向馬六砸去,嘴裡叫罵道:“了不得了喲!現下是個管事了,人五人六地像個大爺了,就要忘本兒了,就要忘恩了!馬六啊馬六,你他孃的忘了自己爹是誰給你下葬的了?沒我們曹家搭把手,你那死老爹只怕要暴屍荒野了!你現下要休了我們家梅枝,你良心給狗吃了呀!你……你……”
郭氏一邊罵一邊見東西就砸。馬六躲了幾回,也惱火了,抓着郭氏地手往後推了一把。郭氏立刻順勢坐在了地上,拍着地磚撒起了潑來,仰頭嚷道:“馬六的爹啊!你趕緊來瞧瞧!你兒子就是這麼對我們的!你九泉之下死得安生不?”
“閉嘴!”馬六喝道,“少扯我爹的事!你們曹家不就是給我爹買了副破棺材嗎?能值多少錢?算來算去也就值幾百個銅板,我早連本帶利地還給你們了!”
“有你這樣算賬的?棺材不值錢,我們待你那份情義也不值錢嗎?郭氏理智七章地駁斥馬六道,“村裡誰肯伸個手幫你一把,不就只有我們曹家嗎?你現下來說這沒良心的話,馬六啊馬六,你指定會遭報應的!”
“情義!”馬六往地上吐了個唾沫子冷笑道,“還好意思跟我提情義?你家是爲了情義才幫我的嗎?那是爲了你家這個嫁不出去的曹梅枝!”
“什麼?”
“你以爲我不知道啊?曹梅枝爲什麼嫁不出去,不就是因爲她有個好酒的爹嗎?到了二十三歲了還在家裡耽擱着,越大越沒人要!你不捨我那點情義,我會娶個比自己大一歲的老姑娘嗎?”
“馬六!”曹梅枝又羞又怒地喝道,“你說話別太過分了!”曹氏這麼一吼,馬響兒哭得更厲害了。雲阿婆從外面走了進來,哄着馬響兒先出去了。1dlmu。
馬六甩了甩袖子,一臉冷漠地說道:“橫豎今天把話說開了,我有什麼不敢說的?你曹梅枝得意個什麼勁兒?模樣再好,就你家那點底子,誰敢娶你去?也只有我馬六肯吃這個虧!”
郭氏一下子從地上竄了起來,指着馬六的鼻子罵道:“真是個得了便宜又賣乖的玩意兒!你說!你說!我們家梅枝哪點對不住你了?兒子給你生了,莊上給你打理得井井有條,你還想怎麼樣?做人也該給自己積點德,別把事情做絕了!”堂地塊是更。
“哼!”馬六扭過去,不理會郭氏的大呼小叫,堅決地說道,“你再怎麼鬧也沒用的,今天我非休了她不可!跟她沒法過下去了,誰知道她揹着我幹過什麼事!”曹氏扶着旁邊梳妝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沉沉地喘了一口氣,憤怒地說道:“天地良心!我揹着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倒是你,在鎮上養了個叫龍翠月的女人,興許兒子都生了一兩個了,還有臉來說我!”
提起龍翠月,馬六心裡就更生氣了。自打翠月離開後,他一直還牽掛着。特別是梨花回來之後,他更覺得失落和沮喪了!他也問過梨花翠月的去向,可梨花答應過翠月,並沒有如實告訴他。因此,他一直認爲,若不是家裡有曹氏,翠月指定不會離開。
此時曹氏提起翠月的名字,馬六所有的火地蹦出來了:“是!是!我是在鎮上養了個小,你能怎麼樣?誰說男人不能養小了?老子養了又怎麼樣?她比你好多了,飯菜做得好,又體貼人,又會哄人,還會撒嬌,你會什麼?除了罵人,你什麼都不會,就是個潑婦!”
外面聽熱鬧的人像炸開鍋似的,全都忍不住哎喲咦喲了起來。曹氏更是受不住這番刻薄的責罵,尖叫了一聲,撲上去拍打馬六。郭氏見狀也趕緊上前幫忙。母女倆堵了馬六在牆角,又抓又打又踢,把馬六逼得退無可退。
馬六徹底被激怒了,大吼了一聲,順手抓起牆角一根防賊的棍子就朝曹氏和郭氏身上一陣亂打過去!兩個婦人疼得哇哇大叫,沒想到馬六真會下這麼狠的手,慌忙往外跑去。
馬六打紅了眼,握着木棍正要衝出去追她們時,海堂和梅香來了。海堂老遠就聽見了姐姐和母親的驚叫聲,趕緊快步跑到了門口,迎面就看着馬六舉着根木棍,滿眼通紅的,像要殺人似的。他立刻上前抓住了木棍喝道:“馬六,你想幹什麼呀?”
“管你屁事!”馬六抽回了木棍發怒道,“老子就是要收拾你那姐姐和娘!太當自己是回事了!老子這些年受的冤枉氣兒都要一塊兒發了纔算!”
“你他孃的一個大男人打兩個女人算什麼能耐?有種的跟我打!”
“老子不跟你打!”馬六知道自己打不過海堂,“老子就找曹梅枝說事!今天我非得休了她那潑婦!”
“你憑什麼休了我姐姐,她犯了哪條了?”
“犯了哪兒條?哼,你自己看吧!”馬六轉身走到牀邊,從枕頭下摸出了一個錦囊,扯開袋口,往地上一倒,嘩啦嘩啦掉出二三十顆又白又圓的大珍珠。旁邊的人全都看傻眼了,天哪!這麼多珍珠,該值多少錢吶?
海堂也愣了,轉頭問曹氏:“姐,你哪兒來這麼多珍珠啊?”
曹氏有苦難言,只能說道:“橫豎我沒偷沒搶,是林子裡撿到的。興許是別人掉下的……”
“在哪片林子裡撿到的?什麼時候撿到的?”馬六不屑地打斷了曹氏的話譏諷道,“怎麼全村沒人撿着,就你曹梅枝運氣那麼好,給你撿了好幾千兩銀子的珍珠呢?我們村也沒來過幾個外人,數來數去就大少爺那一家子,還有曾家小少爺,你跟大家說說,誰能掉出這麼多珍珠?”
曹氏急得跳腳,朝馬六嚷道:“誰掉的我哪兒知道?我要知道我就還給人家了?”
“喲,裝什麼好人吶?要真想還,門口貼個招子不就行了嗎?說你曹梅枝撿了大珍珠,讓失主自己來取不就行了?可你倒好,藏起來不說,還送給你娘,分明就是要吞了這些珍珠,哄我說哪門子還,哪門子撿啊?”“我……”曹氏無奈,只好望着海堂說道,“海堂,你信姐,那些珍珠絕對不是來路不明的!姐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海堂是信曹氏的,可那些珍珠又怎麼說呢?曹氏似乎解釋不清楚,這就怪不得馬六起疑心了。但是,休妻這樣的事是海棠不能容忍的,更何況自己姐姐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他對馬六正色道:“珍珠的事可以慢慢說,你不借着幾顆珍珠就把我姐給休了,你讓她往後還怎麼做人?”
馬六指着地上的珍珠,鄙夷地說道:“她往後都是有錢人了,大富大貴的人了,你還擔心她沒法做人?她回了孃家往門口貼個招婿的告示,只怕十里八鄉的男人都會來呢!我馬六可不想沾這不清不白的東西,誰知道她上哪個男人那兒搗鼓來的?”
“馬六!”曹氏怒喝道,“你少誣賴我!”
“哼,誰知道我去鎮上那段日子,她一個人在家幹了些什麼呢?要不然,這些名貴的珍珠哪兒來的?說不準是個哪個山賊強盜偷了藏她這兒的!”
馬六今天是鐵了心要休了曹氏。他與曹氏本就是勉強湊合的夫妻。若沒遇着翠月,若沒那場豔遇,他是可以和曹氏相敬如賓地過下去的。但,正因爲嚐到了更甜的甜頭,他就更加厭倦和曹氏的日子。他打算休了曹氏,把翠月找回來。
曹氏氣得說不出話了,默默地掉着眼淚。郭氏還想衝上去打馬六,卻被海堂攔下了。海堂神色嚴肅地問道:“馬六,你是不是非得休了我姐才罷休?”
“沒錯!”馬六高聲答道。
“我姐犯了七出哪一條?”
“通/殲!”馬六毫不猶豫地說道。
“胡說!”海堂指着馬六罵道,“你也太不是個人了!我姐跟了你這幾年,替你把莊上打理得井井有條,你現下居然要翻臉不認人了!活該翠月姐不要你自己走了,像你這樣的人誰看得上!”
“老子揍死你!”馬六又怒了。一提到翠月,他就怒了!翠月的離開真是他心裡最大的痛!他不由分說地揮着手裡的棍子跟海棠打了起來。
屋外一陣婦人們的尖叫,曹氏着急地喊道:“海堂!海堂!別跟他打了!當心傷着你自己呀!海堂!”一直沒吭聲的曹安卻在旁邊幫腔道:“打死那小子!打死他!曹海堂你不打死他,就不是我們曹家的種兒!”
“爹!”曹氏瞪了曹安一眼喝道,“您別添亂了行不行?您不幫忙就算了,怎麼淨幫倒忙啊!海堂打死他,不得償命嗎?”曹安翻了個白眼,說道:“我不是幫你嗎?你還怪起我來了?”
“我不用您幫,您待一邊去別說話就行了!”
就在曹氏與曹安爭辯時,屋裡忽然傳出了馬六一聲大叫。曹氏轉頭一看,只見馬六捂着肚子,口吐鮮血地蹲了下去。原來海堂太過氣憤,手上的勁兒沒有拿捏好,用棍子狠捅了馬六小腹兩下,馬六竟吐血了!
屋外又是一片驚叫,東三嬸甚至誇張地喊道:“打死人咯!打死人咯!”
“哪兒打死了?”郭氏沒好氣地回身衝東三嬸喝道。東三嬸不屑地瞥了郭氏一眼,指了指屋裡的馬六道:“你自家瞧瞧!馬管事都吐血了!你們曹家人可真能下狠手啊!非得打死了馬管事才肯罷休?真是太蠻不講理了!”
“胡說什麼!”
“哎,你們大夥說說,他們過分不過分?我們都在這兒看着的,要是馬管事出了什麼事,一準找你們曹家人說事呢!”東三嬸忽然來了勁兒,一副落井下石的表情說道。要是從前,她哪兒會說這些話。可今天不同了,她看曹氏失勢了,還不趁機踩兩腳把從前的氣兒都出一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