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外婆去世

一年級就在有驚無險中,悄悄地走到了暑假,然後,如意家發生了一件大事,也許,就在那一年的暑假裡,老天已經告訴瞭如意一個道理:“明天和意外,始終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來。”唉。

暑假照例是外婆送負意去幼兒園,負意從幼兒園回來也是外婆負責領。由於汪恩回到了上海,如意又上了小學,所以外公外婆帶孩子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平安也很會體諒外公外婆的辛苦,於是,她決定將放暑假的如意帶去廠裡。

平安的廠裡爲了照顧雙職工員工,所以辦了個暑託班,有專門的老師看管,如意就在裡面和小夥伴吃吃玩玩睡睡挺開心的。

可有一天,如意趁老師和小夥伴午睡的時候,決定一個人出去探險,都不知道她當時怎麼想的……她就一個人偷偷地溜了出去,而且一個人堂而皇之地出了廠門。許是她個子實在太小,竟絲毫沒有引起門衛的注意。等待平安在上班的間歇去看如意的時候,看管暑託班的老師才發現如意不見了,她頓時目瞪口呆,然後,大家開始分頭找如意,遍尋整個廠的角角落落,如意的影子也沒見到一個。平安決定擴大尋找範圍,終於在離自己廠幾公里之外的另一個廠的門衛室裡找到了如意。

平安找到如意的時候,如意倒是並沒有特別驚慌的樣子。平安問她跑出來幹嘛?她說跑出來採小花呀,一路走一路採,等到她發現已經離平安的廠越來越遠,準備走回去的時候,竟然走錯了一條道,就在岔道上越走越遠,直到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問如意怎麼一個人在路上走呀?爸爸媽媽呢?如意竟然都答不上來……如意有時候是個小糊塗蛋,譬如她會記不住人名地名廠名,注:此處人名只是指和如意無關的人的名字,譬如衆多明星;會記不住車子開了無數遍的那條路,如意就是個路盲,所以長大了的如意如果要開車出門,她是一定要打開導航的……諸如此類。

好心人就把如意送到了附近廠裡的門衛室,囑咐不要讓她亂走,等大人找來。如意就在門衛室和那些叔叔阿姨聊天,哈哈哈,如意是個話嘮,聊着聊着,平安就真的找過來了,如意便繼續絮絮叨叨自己迷路的經歷,邊把路邊採的一大束花遞給了平安,平安真的是哭笑不得,好在終於把如意找回來了,所以她倒是也沒罵如意,就把如意帶回了自己廠裡,一路上再三和如意說,以後再不能一個人亂跑了,否則媽媽會急死的。其實找不到回家的路,如意自己也害怕的,她當然不敢再亂跑了,如意是個明白小孩,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遍。暑託班的老師自從受了驚嚇後,中午也再不敢打瞌睡了。這件事就這麼算過去了。

如意清楚地記得,一天下午,平安騎車帶她回家,路上還給她買了一根雪糕,平安難得給如意買一次零食的,吃着雪糕,如意覺得那雪糕的味道要多甜有多甜,她慢慢吮着,不捨得一口氣就把雪糕吃完。

平安的自行車剛騎到自己家樓下,就看到汪恩心慌意亂地衝下來,衝着平安喊:“快!快!媽不行了,已經叫救護車了。”平安一聽不妙,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她翻開外婆的眼皮看了看,已經瞳孔放大,平安是學醫的,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救護車來了,一家人急急忙忙地配合醫生把外婆擡上救護車,外公和平安都跟過去了,留着汪恩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在汪恩和如意的簡短對話中,如意聽明白了個大概:外婆一直有高血壓,有段時間大意了,就沒有再堅持吃藥,哪知今天燒飯燒着燒着,人就突然軟了下來,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如意後來聽說,這叫腦溢血,就算救回來,人也會半身不遂,可當時如意並不懂。

她就和負意一起,乖乖吃飯,乖乖睡覺,等着外公和平安回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如意堅持不住,沉沉睡去了,睡夢中,平安把她和負意搖醒,幫他們穿好衣服,說去醫院見外婆最後一面。一家四口,到了醫院,外公,舅舅一家都在,外婆在那裡安靜地睡着,如意就看到旁邊那個機器上的曲線愈來愈平,愈來愈平……然後成爲一條直線,外婆從頭到腳被一塊白布蓋住了,車子推出去的時候,平安死活抓着車子不肯放,一邊是撕心裂肺地叫聲:“媽,你回來呀,你不能扔下我就這麼走了啊……不能啊……”旁邊的人都來抓平安,可平安不知哪兒來這麼大的力氣,甩脫了所有人的手,又衝上去抓住那輛躺着外婆的推車,怎麼也不讓走……平安的哭聲,久久地迴盪在走廊裡,也久久地迴盪在如意的回憶中……

幾天後,舉行了追悼會。外婆追悼會居然還留了影,當如意長大後再去看那張照片時,就看到外婆安靜地躺着,如意和負意都戴着黑紗低着頭,照片上的如意沒有哭,她的眼睛偷偷地瞄向躺着的外婆,也許如意在想:“爲啥外婆會躺在那裡啊?爲啥平安會哭得那麼傷心啊……畢竟,7歲的如意,還不懂天人永隔的意義。

1980年7月,王英卒,享年65歲。王英,就是如意外婆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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