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我只愣了一眨眼的功夫,便立刻收回腳躲到了門外,店內那兩人並沒察覺到這些,仍你來我往的繼續交談。

我靠在門上,呼吸竟有些不穩。

池鬱爲什麼會在這裡?

錦瑟呢?她也來了嗎?

玉瓏怎麼會和池鬱認識?

混亂間,我聽到池鬱正和玉瓏道別,想也不想就躲到了柱子後面,等他走了之後才盯着他的背影出了神。

半年不見,他似乎一點都沒變。

長髮仍是用玉冠束起,身上還是穿着玉白色鍛袍,背影依舊挺得筆直,一如在山上時那般清俊迷人。

師兄。

我張了張嘴,十分想對他叫出這兩個字,最終還是無力沉默,看着他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人羣之中。

我只能暗暗苦笑。

他自是不知這半年裡我有多懷念山上的日子,雖然明知回不去也不可能回去,卻還是放不下的那種感覺。

我想念山上的空無一人,想念寥寂但安靜的時光,想念疏離但還是一家人的他們。

雖然,他們沒有我還是過的很好。

我眨了眨眼,努力消除這種突如其來的無力感。這樣自哀自憐的情緒在我身上極少出現,更是被我所不屑的。

既然出來了,一切就得向前看,不是嗎。

正當我發呆之際,玉瓏從店裡走了出來,臉上是未褪去的羞澀欣喜,見到我時訝異了一下,但立刻報以比平常更爲甜美的笑容,“開,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沒什麼,正準備進去找你。”

“藥抓好了嗎?”

“嗯。”

“那趕緊回去吧,還得給主子煎藥呢。”

我點頭,從她手裡接過了些許布匹。只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又叫她笑彎了眼,“開真是個體貼的姑娘。”

我不傻,自然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十分愉悅,這恐怕跟方纔與池鬱巧遇脫不了關係。我又想到來時她跟我說的那個能與周卿言相比較的人,莫非她說的那人就是池鬱?

“我方纔啊,巧遇到了一個人。”玉瓏似乎知道了我心中所想,主動開了口,“就是我來時跟你說過的那位公子。”

這下可好,我不用再猜測了,玉瓏欣賞愛慕之人正是池鬱。

“沒想到他也在金陵。”她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絲毫不遮掩對池鬱的好感。

我實在不知該回答什麼,只能木木的點頭,“哦。”

“可惜你來晚了一步,不然就能瞧瞧他到底是什麼模樣了。”她沒有察覺我的不對勁,顧自說:“上一次相遇也有半年多了呢。”

原來早就認識了?

“這位公子與主子也是舊識,上次遇見時,主子還幫公子的師妹解過圍。”她說:“公子方纔說是路過金陵,怕是要回京了吧。”

我......我簡直想仰天大笑三聲。

哈,哈,哈。

原來是這樣嗎?

池鬱與周卿言是舊識,錦瑟下山後遇上的絕美公子是周卿言,玉瓏愛慕之人是池鬱......

池鬱的情敵是周卿言,玉瓏的情敵是錦瑟。

我剋制不住乾笑出了聲,等回過神才發現玉瓏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開,你怎麼了?遇上什麼事情了嗎?”

我心裡苦笑,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卻不料我下山後遇上的這羣人,竟然和池鬱與錦瑟也有關係......叫我如何能不震驚。

“沒有。”心裡雖然情緒萬千,臉上卻面無表情,淡淡的說:“方纔在藥鋪遇到了楊呈壁的護衛,據說是被他爹狠揍了一頓。”

玉瓏聞言愣住,臉上的欣喜褪下,隱隱有些擔心的問:“被他爹打了?傷勢如何?”

“斷了幾根肋骨而已。”

她垂眸,“這樣啊。”

我沒空去想她突如其來的轉變,還在思考她方纔說的那句話。玉瓏說池鬱是回京,莫非池鬱是京城人?

說來好笑,雖然認識六年,我除卻知道他是我的師兄,並未主動去了解過他的事情,連他是哪裡人都不知。這樣想來,我確實不如錦瑟那般纏着他喜歡問東問西,也難怪他每次都願意帶錦瑟下山,卻從未詢問過我。

接下來我和玉瓏都沒再開口,各自懷着心事,一路步行回家。許是我今日腦中想的事情太多,一時之間竟有些大意,直到走至靜僻巷處才察覺了異樣。

一路上恐怕不只我們兩個人。

“玉瓏。”我叫住了玉瓏,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她,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先回府。”

玉瓏不解,但也知事情有變,點頭說:“好。”

待玉瓏離開之後我緩緩掃視了下週圍,淡淡的開口,“出來吧。”

原本空無一人的巷子裡突然傳出了一聲笑,“想不到還是被你察覺了。”一身布衣的蒙面男子從角落走出,細長的眼睛閃着亮光,眉間滿是戾氣。“好久不見啊小姑娘,還得我嗎?”

我自然記得他。那日將我從樹上吵醒,見到我後又想滅我口的黑衣男子。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他緩緩走近我,在不近不遠的距離站定,低低笑了了幾聲,好不陰險,“可算是找到你了,不然還真不好交差。”

我沒有什麼情緒的回道:“有何貴幹?”

他冷哼一聲,“這話問的好,姑娘可還記得那天你所救之人?”

救?我可不記得我救過誰。“不記得。”

他愣了愣,似乎沒料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冷淡,隨即笑說:“姑娘又何必裝傻,那日你救了程令又傷了在下,想裝作沒有這回事嗎?”

這番話說的可真容易混淆視聽,描述的似乎我纔是作惡之人,他則受到無妄之災。“我只記得那日有人吵醒了我還想殺了我。”

“那日是個誤會。”他賠笑,似乎想改變戰術:“我以爲你和程令是一起的,一時心急纔出了手,誰知姑娘身手不凡,在下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我挑眉,“既然如此,誤會也解開了,我先行一步。”

“姑娘且慢!”他一聲怒喝,顯然有些按捺不住,“那天的誤會解開自然是好事,不過還請姑娘幫我一個忙。”

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不做反應。

他眼神有些不耐,嘴裡卻依舊低聲下氣:“姑娘可否將程令給你的東西交給在下?”

這要求實在是叫我爲難。“不行。”

他眼中閃過怒氣,語氣也有些衝了起來,“姑娘是故意想和我作對不成?”

“自然不是。”我搖頭,“他沒有給我什麼東西。”

他嗤笑了聲,明顯不信我的話,“這話說的好笑,你是他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他會不將東西交給你?”

我實在是莫名其妙,“爲什麼要交給我?”

“因爲......”他頓了頓,陰陽怪氣的問:“姑娘到底交不交出來?”

“沒有又如何交給你。”

“既然姑娘不願配合,”他不怒反笑,緩緩抽出手中長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也不跟我再廢話,舉劍便衝了過來。那日我和他雖有碰面卻沒動過手,今日一交手才發現此人武功最多隻能算中上,而那日栽在他手裡的程令內功顯然深厚許多,這樣想來,這人怕是有些手段。不過既然他想玩,我就陪他多玩一會。

如他所願,我從一開始的緊密防守到鬆懈以待,他雖吃力應對一副招架不住的神態,眼裡卻閃過一絲得意。半刻鐘後他招式混亂,我完全可以一招將他拿下,只是他想的恐怕也是這個,待我拿下他以爲自己勝利之際,用藏在指間的毒針給我一針,然後便大功告成。

“這招實在有些卑鄙。”我捏住他的手腕,“那天就是這樣讓程令中毒的嗎?”

他見招式被我識破,也不再僞裝,冷笑着說:“想不到你年紀小小還有些本事,不像程令那個蠢貨,念在兄弟之情還想放我一馬。”

“哦。”我冷淡的點頭,“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不屑的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人品雖然低劣,竟然還有些骨氣。”我盯着他的眼,認真的說:“我跟你說過了,他沒有給我任何東西。”

他移開眼,冷冷的說:“主上恐怕不會滿意這個答案。”

主上?

我到底捲入了什麼樣的事件裡?

我鬆開手,“你走吧。”

他並沒有離開,微微訝異,“你就這樣放我走?”

我淡淡的說:“回去轉告你那主上,東西我沒有。”

“我可不會感激你。”他陰冷的說:“下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下次他不拿我交差,估計那主上也不會放過他。“等你能打敗我再來說這句話。”

他不再回話,死死的看了我一會,而後轉身迅速離開。

我緩慢的轉身,“玉瓏,出來吧。”果然啊,不是主子的話就不會那麼聽從嗎?

玉瓏從巷口走了進來,滿臉嚴肅,“開,你見過程令?”

我已經懶得再去訝異了,“怎麼,你也認識程令?”沒想到路上遇到的一個死人也跟他們有關係,這世界到底是有多小。

她點頭,柳眉輕蹙,“他......死了嗎?”

“嗯。”

“沒想到你竟然是他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她搖頭嘆了口氣,“罷了,也省的路遙和馬力再去找人。”

也就是路遙和馬力最近失蹤是去找程令了?

“先回府吧。”方纔見過池鬱的歡喜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一臉深思。

“好。”

回到風月閣後,正欲進梨映院,卻見楊呈壁正一瘸一拐的準備進門,見到我時大喊一聲,“開,快來扶着我!”

我心中有些好笑,眼角撇到玉瓏有些閃躲,身子往我身後藏了藏。走近楊呈壁時卻聽他有些遲疑的對着玉瓏說:“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