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慢的轉過身,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看什麼看!”他兇巴巴的瞪着我,“我剛纔說的話沒聽清嗎!”
我無視他兇狠的目光,搖頭說:“沒聽清。”
“你......”他豎起一對劍眉,眼睛裡只差冒火,“我說跟你主子比起來,我是不是非、常、差!”
“啊......”原來不是我幻聽。
他不耐煩的逼近我,說:“啊什麼啊,給我說!”
我心裡頗爲糾結,照理說他這般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我本不該拖拖拉拉,可說了實話又怕他受打擊,這可如何是好?
“想什麼呢你,”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態度惡劣的說:“難不成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答不上來?”
作爲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我決定義無反顧的將真相告訴他。
“楊公子。”我鄭重的說:“比起我家公子,你確實非常差。”
楊公子原本還有些僥倖的神色,聽我說完後立刻嘴角一僵,“你......”
我連忙說:“若楊公子不想聽實話,我也能說些假的來哄哄你。比如其實你比我家公子要英俊魁梧的多,比如其實你比我家公子要溫文爾雅,比如其實你......”
“給我住嘴!”他怒氣衝衝的打斷我,“誰要聽這些話!”
我立刻住口,不再刺激他。
他甩了袖子往前走,沒走幾步卻停了下來,伸腳對一旁的柱子狠狠踢去,“給了好臉色還不領情,真當自己是個東西!”踹了一腳不夠,又泄憤似的連踹好幾腳,“算算算,到底算個什麼!”
我有些看不過去,開口叫他,“楊公子,其實......”
他立刻停下動作,期待的回頭,“其實什麼?”
“你要說什麼?倒是給我快點!”
我盯着他,慢吞吞的說:“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在意,畢竟這世上能和我家公子比的人也少。”我說的可是實話,周卿言那樣貌,在男子裡絕對找不出幾個,那捉摸不透的性格就更不用說了。
楊公子嗤笑,卻難掩失落,“都喜歡他嗎?”
“這還真沒有。”我扔出一句。
他睨着我,“又沒問你。”他鎖着眉頭,來回踱步,“這樣下去可不成。”不一會後他兩手一拍,認真的說:“成!就這樣!”
我看着有些擔憂,這楊公子腦子沒事情吧?
我們回去時那兩人正在攀談,卞紫兩頰泛紅,驚喜的說:“公子會彈《桑鳴曲》?”
周卿言點頭,說:“家師曾有《桑鳴曲》的手抄本,只是後來不小心燒掉了,實在可惜。”
“我一直以爲桑鳴曲譜已經絕本,沒想到公子竟然見過!”卞紫有些激動,“周公子,不知卞紫是否有這個榮幸聽你彈奏一次?”
“自然沒問題。”周卿言起身走到卞紫身旁坐下,看向我們,笑問:“楊公子,不介意我彈上一曲吧?”
楊公子看了眼一臉興奮的卞紫,悶悶不樂的坐下,“彈吧。”
周卿言修長的手指撫上琴絃,片刻後,悠揚琴音隨着他手指的撥動緩緩流瀉而出。他長眸半垂,俊臉專注,似乎眼裡除了琴之外再無其他。
楊公子和卞紫看的都有些癡了,不知是因爲琴音還是因爲撫琴之人。
等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緩緩擡眸,脣畔漾起一抹淡笑,“獻醜了。”
“周公子謙虛了。”卞紫美目閃動,紅脣微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曲的《桑鳴曲》,實在妙。”
“嘁。”楊公子小聲的嘟噥,“會彈琴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
周卿言側首,“楊公子你說什麼?”
楊公子下巴一擡,“我說你別一口一個楊公子,難道我沒名字嗎?我叫楊呈壁。”
周卿言瞭然一笑,“那好,我以後就叫你呈壁。”
楊呈壁抿嘴,“我可不會叫你什麼‘卿言’,一個大男人取名叫什麼‘言’,也不怕丟面子。”
周卿言也不計較,對卞紫說:“卞紫姑娘,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卞紫喜色褪下,眼尾掃了掃楊呈壁,眉間有些苦澀,“恩,公子慢走。”
楊呈壁見狀有些不悅,咬了咬牙,說:“我也先回去了。”
卞紫微微訝異,卻沒想楊呈壁真跟着我們出了門,一點都沒有前幾日的無賴樣子。
只不過.......
“呈壁。”周卿言笑容有禮,“前面就是我的住處了。”
楊呈壁應了聲,“哦。”
周卿言驚訝,“難道呈壁也住在這裡,而我卻不知?”
楊呈壁哼了一聲,“我纔不像你,沒事住在妓院裡。”
周卿言笑了笑,“那你這是?”
楊呈壁突然沉默,好一會後才神色認真的對他說:“卞紫是我的。”
周卿言挑眉,語調微揚,“哦?”
“不管卞紫喜不喜歡我,她都是我的。”楊呈壁一改往日的流氣,眼神堅定,“所以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
若是正常男子遇上這樣的狀況,早該冷聲回說:“你喜歡她,也得看她喜歡的人是誰,況且想叫我放手,沒那麼容易。”——戲文裡都是這麼寫的。
但周卿言呢?他竟然笑出了聲,慢條斯理的說:“呈壁大可放心,我和卞紫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我竟有些怒火中燒,我知道他這人高深莫測,卻沒想到竟然莫測到這個份上!
楊呈壁也很狐疑,“這話當真?”
周卿言說:“自然當真。”
楊呈壁嘴角剋制不住的彎起,不知又想到什麼,故作冷漠的說:“既然你不喜歡卞紫,那想必你肯定會答應我的請求。”
“什麼請求?”
他明明想裝作不在意,可說的話卻和表情背道而馳,“教我方纔的那首《桑鳴曲》。”
周卿言愣了愣,繼而失笑,“我爲什麼要教你?”
我想他終於恢復正常了,說的好,爲什麼要教你個登徒子?
楊呈壁邪笑一聲,威脅的說:“我爹是金陵太守,你說爲什麼?”
周卿言聞言笑出了聲,且愈笑愈歡。我見狀有些竊喜,心想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卻沒想到他說:“這樣說的話,我不想教也得教了。”他轉頭看我,似笑非笑,“花開,你說是嗎?”
我開始思索。
我這主子今天是沒吃藥,還是吃錯藥了?
這世上會趁着吃飯時間來我房裡閒逛的人,除了阿諾外便只有清然。
“花開啊......”清然趴在桌子上,睜着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無辜的說:“飯菜好吃嗎?”
我努力嚥下口中的清炒青菜,再夾了一筷子的豆芽送入嘴裡,細細咀嚼。
她眨了眨眼,問:“廚房最近換了廚娘呢,你有吃出些不同嗎?”
我慢吞吞的扒了口飯,就着茄子吞下。
“花開啊......”她拉長了尾音,撒嬌說:“你理理我嘛。”
我喝了口湯潤了潤嘴,又夾了一些青菜放到碗裡。
“花開花開花開花開花開花開!”她嘴皮子動的極快,臉不紅氣不喘的喊道。
我放下碗,總算正眼看她,“你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我說:“沒事可以找,但吃飯的時候不可以。”
她撇嘴,嘟囔着,“你現在每天都跟在你新主子身邊,除了吃飯的時候能找到你,其他時候怎麼找?”
我想了想,似乎確有其事,於是重新拿起碗吃起了飯。
“花~開~”清然兩手托腮,“你倒是給點反應。”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她義正言辭,“我看起來像那麼愛打聽事情的人嗎?”
“像。”
“......”她努努嘴,“好吧,我確實是。對了,我最近聽說個很反常的事情啊。”
“什麼?”
“聽說楊公子最近不纏着卞紫了?而且還天天往梨映院跑?”
“這事真的假的?”
她雙眼亮晶晶的盯着我,“是真的吧?”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我的天!”她的表情不知道是驚嚇還是驚喜,“楊呈壁是腦袋被驢給踢了嗎?竟然不找卞紫去找你家公子?不對,這樣說來你家公子長得比卞紫還美,找他也情有可原。也不對,卞紫是女的,你家公子是男的,男的找男的幹嘛?”她雙眼一瞪,結結巴巴的說:“難道、難道他們......”
我睨着她,“適可而止。”
清然表情一頓,馬上恢復了正常,“好吧,不猜了,可他到底怎麼了?”
“你管他那麼多?”我放下碗,懶洋洋的說:“反正你只要記着,你口裡的楊公子對卞紫確實有幾分情意。”
她聞言嘿嘿一笑,“這樣說的話......”
“你下午沒事嗎?”
“有啊,楊總管叫我去一趟胭脂齋。”
“那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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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麼想趕我走?”
“你不走我走了。”
“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走!”
我還未踏入梨映院便聽到院中響起一陣琴音,進入院中後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正埋頭苦彈琴的楊呈壁,以及一旁執扇品茶的周卿言。
楊呈壁神色認真,額際有顆顆汗水沁出。周卿言則神態慵懶,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紙扇。這樣的兩人聚在一處,竟然也不覺得突兀,反倒意外的和諧。
“花開!”楊呈壁見到我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粗魯的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獻寶的說:“卿言說我又進步了些,你趕緊過來聽聽!”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前幾日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會叫周卿言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