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開 / 十二章/看書閣

周卿言自那日過後便對我不冷不淡,即使每日兩人有六個時辰都待在一起,也不見得會多看我幾眼。玉瓏則如面上那般溫柔體貼,將所有的事情都打點的極好,對我也是和顏悅色,沒有一絲排擠。而路遙和馬力在我“當差”的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不過他們消失了也好,至少不用天天活在路遙氣憤不服的視線之下。

一眼晃去,已是半月。這半月裡周卿言一直待在風月閣內,每日或作畫賞花,或與玉瓏飲酒下棋,好不愜意。而我每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守在周卿言的身旁,當個“貼身護衛”便可。

當然我也有些不解,周卿言住進風月閣,但半月裡卻沒見他叫過任何姑娘,既然這樣,又爲何要住進來?還是說他是另有打算?

不過這本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我只管整日守着他,不讓他陷於爲難之中便可。

這日周卿言心血來潮,對着玉瓏做起了畫,於是跑腿的事情便落到了我身上。玉瓏叫我去廚房取一份燕窩,只是我剛出梨映院就被人攔了下來。

“請問你可是花開姑娘?”說話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長相不算出衆,卻也清秀有餘。

我點頭,“你是?”

少女甜甜一笑,“我是芝晴姑娘身邊伺候的容靚,和姑娘也見過幾次面,姑娘不記得了嗎?”

我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麼一個人。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容靚問。

我答:“廚房。”

她說:“上回多虧你救了芝晴姑娘,今天姑娘特意命我來答謝你。”她從袖中拿出一方錦帕,將帕中的翠玉簪子拿出,遞給我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希望花開姑娘不要介意。”

我沒有接過,只說:“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她聞言一愣,落落大方的說:“那我就不和姑娘拐彎抹角了。”她指了指手中的食盒,“我家姑娘希望你能幫個忙,將這些點心帶給周公子。”

我說呢,沒事提着個食盒經過梨映院,還特意攔下了我“敘舊”,可不像只向我道謝那樣簡單。

“花開姑娘。”容靚笑了笑,“我家姑娘說了,上次的事情多虧你在,這次的事情也幸好有你在,你人這麼好,肯定不會不幫這個小忙是不是?”

“給我吧。”

她將食盒遞給我,又說:“你待會記得說,這是我家姑娘親手做的點心。”

由此看來那芝晴姑娘是個心眼多的人,但我也懶得和她計較。

“姑娘真是個好人。”容靚誇道:“事情成了之後,我家姑娘定不會虧待你的。”

我只當自己聽到前一句,是的,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等到我從廚房取了燕窩回屋時,玉瓏正從椅子上起身,笑語嫣嫣的走到周卿言身側,和他一起看着那副剛完成的畫像,“主子的畫技真是了得,簡直像是另一個活的玉瓏呢。”

周卿言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只淡淡說:“既然喜歡就拿去吧。”

“謝謝主子。”玉瓏明顯很開心,將畫軸拿起,跑到我面前遞給我看,“花開,你看看,美嗎?”

畫上的女子長相裝扮都和玉瓏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中正捧着一朵白蓮,襯着她光潔如玉的模樣,倒十分相得益彰。

“美。”我誠心的說,想不到周卿言的畫技真不錯。

“主子說我和白蓮氣質相像,還特意在我手中添了朵蓮。”

不得不說,他這想法不錯,“他說的不錯,玉瓏你確實有些蓮花的味道。”

她聞言更是歡喜,“我這就拿到房裡去掛起來,你把燕窩給主子,讓他趁熱吃。”她看到我手中的食盒,訝異的說:“這是什麼?你從廚房拿來的點心嗎?”

我搖頭,走到桌前對周卿言說:“主子,這是芝晴姑娘派人送來的點心。”

周卿言頭也不擡,顧自盯着手中的書籍,“誰是芝晴?”

“閣裡的姑娘。”

“和你交情甚好?”

“只見過幾次面。”

他合上書籍,好整以暇的問:“給你好處了?”

我沒有半分心虛,“沒收。”

他半闔着眼,長睫濃密,“那你圖什麼?”

我老實的回答:“順道。”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最後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扔掉。”

玉瓏在我出門後跟了上來,“花開,你別介意,主子的脾性就是這樣,時常讓人摸不着頭緒,不過習慣之後就好了。”

我聳了聳肩,“不礙事。”

“不過來歷不明的東西確實不該亂收。”

我心裡稍稍明瞭,點頭說:“我知道了。”

玉瓏又說:“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主子就麻煩你了。”

我心裡微微發涼,嘴裡卻應說:“好。”

下午玉瓏出去後,周卿言又變了花樣,說要去池中亭子裡作畫,我自然沒有什麼意見,陪着他去了亭子。他只對着池中荷花作畫,兩個人倒也相安無事,不過不多時,他就將畫筆一扔,眯着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我在一旁站的筆直,堅決不看他,不開口。

他卻有了聊天的興致,懶洋洋的問:“爲什麼你父母替你取名花開?”

我說:“不清楚。”

他修長的手指一劃,指着池中盛開的荷花說:“是不是生下你那天剛好有朵花開了?”

“主子。”

“怎麼?”

“我相信每天都會有花開,不僅僅是我娘生我那一天。”

“那你爲什麼叫花開?”

“主子你爲什麼叫周卿言?”

他不以爲然,“幹你何事。”

我深深覺得他這句話說的好,“主子所言極是。”

“什麼?”

“我叫花開幹你何事。”

他也不惱,輕笑了一聲,說:“你去那邊坐着,將下巴擱在欄杆上,我幫你畫一張。”

我十分乾脆的照着他說的做,池邊清風拂過,竟叫我有些昏昏欲睡。

“就這樣,不許動。”他忽然來了靈感,拿起筆便在紙上勾勒了起來,眼神也跟平時大不相同,少了幾分深沉,多了幾分專注認真。

不知過了多久......

“醒醒。”

我睜開迷濛的眼,盯着眼前那人俊美的臉龐,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

那臉的主人笑的很是溫雅,問:“醒了?”

我揉了揉眼,聲音有些沙啞,“主子?”

周卿言讚許的點點頭,“不錯,還認得出我是誰。”

“哦......”我腦子有些遲鈍,慢吞吞的問:“你畫好了?”

“我畫不畫好不要緊,你睡足了才最重要。”他笑的猶如春風般和煦,卻叫我生生打了個冷顫。

“主子。”我立刻起身,恭敬的說:“我錯了。”

他毫不介意的搖頭,說:“哪裡,你睡得也不久,一個時辰而已,算不了什麼。”

“......”爲什麼你嘴裡說着不介意,眼神卻泛着冷光?

“對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畫像?”

我點頭,心裡有些小小的興奮,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以我爲樣來作畫,只是當我看到那畫上的人物時,卻不自禁沉默了下來。

“怎麼樣?”周卿言走到我身旁,墨眸黑亮,問:“我畫的可像你?”

像......我像你七舅姥爺!

我指着畫中臉如滿月般的女子,問:“主子,這臉是怎麼回事?”

“你臉不小。”

我又指着畫中長髮似稻草的女子,“主子,這頭髮是怎麼回事?”

“你頭髮有些枯燥。”

我再指着畫中一臉呆滯的女子,“主子,這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常面無表情。”

最後我指着畫中女子手裡捧着的植物問:“主子,請問我手裡捧得是什麼?”

他言簡意賅,“草。”

於是玉瓏手裡捧得是白蓮,我捧得是一株草。

甚好,甚好。

他問:“你可喜歡?”

我咬着牙說:“喜歡。”等我拿回去就一把火燒了他。

他卻說:“喜歡?那我就自己留着了。”說罷將那畫晾在了一邊,拿起筆又重新畫起了池中的荷花。

我:“......”

沈花開,你這主子上輩子絕對是繡花針投胎,心眼特別小。

我們這邊才安靜下來,亭外卻隱隱傳來了說話聲。有女子冷聲說:“楊公子,請自重。”

接着有男子嬉皮笑臉的說:“卞紫姑娘,你我都認識這麼久了,牽下小手算不了什麼吧。”

原來是風月閣的頭牌卞紫。

卞紫聲音更爲冷冽,“公子想必知道,奴家賣藝不賣身。”

“這些都是偏偏外人的罷了,你身在這風月閣中,還真當能一輩子當個清倌?”男子不屑,說:“還不如識相點跟了我,我也能將你贖回去當個小妾。”

卞紫卻不領情,“多謝公子好意,可卞紫身份低微,實在配不上公子。”

男子嗤笑,“這話由不得你說,現在我說你配得上,你就是配得上。”說完似乎想要硬來,引得卞紫大喝:“楊公子,你好歹也是太守家的公子,怎麼能......”

“這等好色之徒,還不上去好好收拾他?”周卿言突然開口,眼神頗爲深沉,似是看不慣這種欺凌女子的事情。

我也沒有多問,只往着那兩人的方向趕去,等到時正見到那男子正強摟着卞紫。男子年約二十,一襲玄色長袍,腰間束着玉石鑲嵌的腰帶,相貌算得上清俊,眼裡卻有着一股流氣。

卞紫見到我後大喊:“有人來了,你難道不怕敗壞你爹的名聲嗎?”

楊公子瞥了我一眼,不屑的說:“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今天也要得到你。”說罷嘟着一張嘴就要親下去。

我見狀也懶得多言,一腳踹飛了他,直讓他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卞紫見狀立刻躲到了我身後,而那楊公子則捂着肚子罵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敢踹我!”

我還未曾開口,便聽到身後有人低沉的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轉頭,不出所料看到周卿言的臉。

他看着眼前的場景,濃眉皺起,緩緩問:“花開,我只叫你勸這位公子對姑娘家要溫柔些,你怎麼出手這般粗魯?”

我緩緩眯眼。

既然他叫我勸這位公子不要動粗,那方纔讓我好好收拾這人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