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隆並沒有禮待這位白將軍,在他眼裡,白擎夜縱然被封爲將軍,但是出身低賤,前程不高,這將軍怕就是他這輩子最高的位子了。他打算處理完這裡的事情便趕回去魚池那邊繼續飼養金魚,順帶在那邊與他說幾句打發他走,連茶都省了。
“是!”門房應着轉身,卻看到穿着一身玄色衣裳的白擎夜就站在身後不遠處,門房一怔,“您進來了?”
葉隆擡頭,對白擎夜的無禮有些不悅,但是並未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來人,請白將軍到偏廳坐一下。”
正廳是葉隆用來招呼政客的地方,而偏廳多數是清平公主招呼前來拜訪的夫人們的地兒,如今葉隆卻讓小廝帶白擎夜去偏廳,可見他心裡確實沒把白擎夜當回事。
確實,一個六品初授昭信將軍,除了從六品之外的忠武校尉之外,幾乎是武官中品階最低的了。官拜一品又是得國公世襲之位的葉隆,豈會把白擎夜放在眼裡。
但是人生往往是耐人尋味的,不久之後,他便知道,今日這般冷待白擎夜,是錯得有多麼離譜的一件事情。
白擎夜受恩師之託,順路把兵書送給葉隆,他本來是不大願意來國公府的,經過上次的事情,他對國公府的人是深惡痛絕,但是恩師交代,卻又不能不完成,所以才跑這一趟。
本來是想把兵書交給門房便算了,只是恩師交代,這本兵書乃是絕版,僅此一本,不容有失,要親自交到葉隆手上,他纔跟着進來,想快點交給葉隆然後離開。
只是沒想到,剛好碰上人家處理家事,他從來不愛趟這種渾水,所以,聽了葉隆這樣說,方纔又恰巧聽到葉隆說讓他去魚池等候,便回了一句,“末將在魚池那邊等國公爺就是。”
葉隆也懶得理他,揮揮手,“去吧。”
白擎夜轉身之前,揚眸看了葉宸一眼,迎上葉宸烏黑的眸子,想起她上次相救之情,又想起昔日的欺凌,終究眸子裡生不出一絲暖意來,只冰冷地掃了一眼,便轉身而去。
葉宸卻因他的到來而心尖微疼,她臉色微微發白,好不容易纔把前塵往事壓了下去,只是那段往事到底太過戳痛心扉,縱然她可以對着其他人裝作若無其事,卻在白擎夜面前,沒有法子心如止水。
看着他的背影穿過凋零的桂花樹林,枝椏掩映間,他堅挺的後背如同山一般沉沉的壓住她的心頭,堵得她鼻子倏然就一酸,幾乎要掉出眼淚來,她急忙收回視線,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只是這聲嘆息卻讓站在他身旁的葉隆聽了去,葉隆見她眼中似有淚意,低頭委屈卻不敢說的模樣實在可憐,不由得想起了慕容氏,心中涌起一絲憐惜,當下暴怒一聲,“請家法去,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那小廝本來以爲葉隆只是嚇唬一下三小姐,卻沒想到他三番四次地下令要請家法,甚至不惜在人前暴怒狂吼,不由得渾身一個哆嗦,“是,奴才馬上去。”
“站住!”一道沉穩蒼老的聲音帶着微慍響起,伴隨着“篤篤篤”的柺杖聲,衆人擡頭,只見四小姐葉嫺扶着一個銀髮老太太走過來。
來人正是葉老夫人,她挽着高髻,插着如意碧玉簪子,高髻下方繫着一條黑色的絹帶,顯得髮髻紮實穩固,自是添了幾分威嚴沉冷。
加上一身黑色雲鳳紋繡花緞衣裳,更顯得嚴肅與冰冷,嘴脣緊抿,嘴角的皺紋形成一個漩渦狀,那樣淡淡地掃了一眼過來,眼鋒凌厲冷峻,叫人無端便覺得恐懼。
她也不着痕跡地掃了葉宸一眼,葉宸迎上她的眸光,眼底卻紋絲不動,甚至連最起碼的情緒波瀾都沒有,彷彿一潭無風的池水。
“母親,您怎麼來了?”葉隆皺了皺眉頭,素知老夫人因着程氏的緣故,十分疼愛葉婉葉嫺兩姐妹,甚至更甚於對葉青。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我若是不來,我這孫女還有嗎?虎毒還不食子,她千金之軀,怎經得起你家法的毒打?”
葉隆請家法,本是因慕容氏而在盛怒之中,如今被老夫人質問,不免有些心虛的,遂冠冕堂皇地反駁了老夫人,“生而不教,以後出去亂闖禍,豈不是敗我葉府名聲?”
葉婉見到老夫人來的那一刻,頓時狂飆眼淚,嚎啕大哭起來,“祖母,您可要爲孫女做主啊!”
她剛纔被葉隆打了一記耳光,白皙嬌嫩的臉上赫然還有幾道手指痕跡,斑駁於臉頰到下巴的位置,晶瑩的淚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趟,這叫一向疼愛她們姐妹的老夫人疼到心裡去了。
她霍然擡頭,怒問道:“誰打的?”
葉婉不敢說是葉隆打的,只伸手指向葉宸,憤恨地道:“是她,是她打的,孫女方纔不過是不小心碰了她的狐裘一下,她竟然就不由分說地就打了孫女耳光。”
她的眼淚止住了,盯着葉宸,眼底有得意而殘毒的光芒,只要有老夫人在,就是父親也奈何不了她,更何況這小賤人?
葉宸顯得有些倉皇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夫人越發陰沉的臉,小聲辯解,“我,我沒有打……”
葉隆心底對葉婉失望到了極點,倒不是因爲她誣陷葉宸,而是因爲她欺善怕惡,作爲國公府的小姐,她竟連這點膽氣都沒有,怎不教他失望?
他銳利地看着葉婉,冷冷地道:“你怎不說是我打的?有你祖母撐腰,你膽子沒壯起來嗎?”
老夫人聽得葉隆這諷刺的語氣,心裡大不舒服,不由得眉目豎起,“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她看着唯唯諾諾站在一旁的葉宸,渾濁的眸子生出一絲厭惡來,“怎麼又是你惹事?你就不能消停點嗎?”
葉宸低着頭不說話,只是嘴角卻禁不住揚起諷刺的弧度來,前生便是這樣,但凡她有她參與的事情,最後若是惹出亂子來,都是她的不是,所有人都責怪她。
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寒冷的大冬天,大家在玩投壺,葉婉不小心摔倒了,她伸手去拉,沒拉到,結果葉婉的手摔脫臼了,老夫人震怒,說是她故意推倒葉婉,罰她在冰面上跪了三個時辰,並且兩日不得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