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道:“如今清平已經被休出門去,國公府是需要一個女主人的,但是這也急不來,慢慢物色,畢竟家大業大,總不能隨隨便便找個人進門,再說了,你憂慮的問題也存在,若是尋了個品行不好的進門,刻薄寡恩,對小天也不好,這樣吧,我回去慢慢地物色一下,夫人莫着急就是。”
族長以爲老太太請他過來,是爲了幫葉隆找媳婦,所以爲了讓她安心養病,便先答應了下來,再找葉隆商量此事。
老太太聽了族長的話,緩緩地搖頭,“眼下倒是有合適的人選,只是,要請族長出門保媒,族長若能答應了我,我便死也瞑目了。”
說完,兩行渾濁的淚水又落了下來,讓人瞧見無比的心酸。
族長聽得有合適的人選,問道:“夫人有中意的人選?如果有中意的人選,又合適的話,我保媒是可以的。”
老太太聽了這話,神色鬆弛了一下,指着程林身後的程素心,“我孃家的侄孫女程素心,今年剛滿十六,知書達理,溫良恭儉,能幹可持家,不知道族長以爲如何?”
族長聽了這話,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心頭頓時便懊惱起來,後悔嘴快答應了下來,這程氏是被清平殺死的,皇上不予追究,而葉隆也沒有爲程氏追究過清平,甚至沒有半點刁難便讓她離開,程家人的心裡肯定懷着怨恨,如果娶了程素心,倒是可以平息這個怨恨。
不過,族長瞧了程素心一眼,見她剛是豆蔻年華,程家又是大戶,本可以匹配年輕才俊,葉隆雖也不差,但是到底年紀稍大了一些,程素心只怕會覺得委屈吧?如果是迫於家庭的威逼而委屈了人家小姑娘,這個媒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做的。
“素心姑娘是吧?你可願意?”族長問道。
程素心神色猶豫,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情,但是,總不能人家一問便說願意吧?女兒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族長見她猶豫,以爲她有難言之隱,便道:“你若是有所顧忌,便說出來,我爲你做主。”說完,眸色略微嚴厲地掃了程林一眼。
程林神色一緊,不悅地朝程素心瞪了一眼,“太傅大人問你話呢,你啞巴了?說啊!”
程素心被祖父這麼一呵斥,只得點頭,“大人,小女子一切聽祖父的安排。”
“祖父的安排?”太傅蹙眉,雖然說孩子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但是,說的是門當戶對的婚姻,像她這個妙齡女子要嫁一個大她那麼多的男子,總得先徵求她的意見。
程素心躊躇了一下,道:“國公爺英明神武,又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小女子若能嫁得他爲妻,是小女子三生修來的福分。”
太傅聽了這話,沉吟了一下,道:“好,既然你同意,那我便保這個媒。”
老太太嘆息了一聲,“那太傅得好好勸勸葉隆,他是怕委屈了素心,不太情願。”
太傅道:“夫人放心吧,我會與他談談的,難得人家小姑娘也願意嫁給他,他就沒什麼好挑剔的,這是爲了天兒着想。”
太傅這話只是給程林和老夫人的面子,事實上,他知道葉隆要娶妻,也必定有很多媒人前仆後繼地登門,畢竟是位高權重的朝臣,若能嫁給他,確實如程素心所言,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葉太傅從老太太屋中告辭之後,便告知府中的人,如果葉隆回來,請他到府中一聚。
葉隆是將近傍晚纔回府,回府之後聽得下人的稟報,本想先去看看老太太的,但是怕太傅找自己有要緊事,便先去了。
太傅招待他在府中用餐,並且,只是兩人單獨用餐。
吃着的時候,太傅便把今日的事情說了。
葉隆聽到這個事情,很是反感,對太傅道:“族長,不是我瞧不起程家,只是如今我還真沒有娶妻的打算。”
族長語重心長地道:“那你總不能一直不娶妻,這國公府怎麼也得要個女主人操持,清平休了,程氏又沒了,如今你屋中便只有一個林氏,這丫頭倒是好,可惜命不好,她是註定不能做正室的,你還是早早打算吧,老太太如今病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你若是不應允,老太太能饒了你?這一鬧起來,吃虧的是你啊。”
“如今國家多事,這事兒遲一陣子再說吧。”葉隆道。
族長搖頭,“國家大事是要操心的,但是,你的家事也得操操心,你國公府家大業大,只有天兒一個兒子,怎行?他日後能揹負這麼多嗎?趁着年輕,娶一房妻子,開枝散葉,話說,那林家的丫頭都收房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所出?”
葉隆有些尷尬地道:“子息的事情,是得講究緣分,不能強求的。”
“什麼不能強求?若是身體不行,便調理身體。”族長想了一下,“這樣吧,先留程家那丫頭在府中住一段日子,你們也相處相處,若是能相處得來,便娶了吧,若是相處不來,再另作打算,也好先哄住老太太,穩住她的病情。”
葉隆覺得沒有必要,“我並非是與她相處不來,只是暫時還沒這個打算,過一陣子再說吧,好嗎?”
族長嘆息一聲,“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你,但是,老太太的病已經很重,我今日見她,怕是熬不久了,她到底撫養你長大,這份情總要記着,若能讓她安心地去,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讓你立刻便迎娶程素心過門,只是先相處相處,安老太太的心。”
葉隆聽了這話,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這些年對老太太面子上一直都很敬重,但是他心裡是很憎恨她的,因爲有些內情是外人不知道的,只是,這些內情他也不能往外說,只能自己暗暗承受。這孝子的名聲,捆綁了他,但凡有半點冷狠心思,老夫人早就不在了。
只是,他能這樣做嗎?父親臨終前,曾抓住他的手叮囑,要他好好孝順她,父親這一輩子虧欠她的,卻要他這個做兒子的來償還。
族長見他神情變幻,知道他心裡不願意,不由得搖頭,“你啊,固執得好,我也說不動你,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我瞧着這程素心單純得很,與林丫頭也相處得來,且不說她會不會對葉天好,至少不會刻薄,你若是娶了一個狠心的女子,欺負林氏不說,還會刻薄天兒,清平的事情,你還沒吸取到教訓嗎?家中常常後院起火,對你也不是一件好事,顧着家裡都顧不來了,又如何爲國分憂?”
族長的話,讓葉隆有些深思,這國公府始終是需要一個主母的,洛心不能扶正,日後要再娶,也保不準娶個什麼樣的人回來,這個家已經夠多災多難了,若果再娶個清平那樣的,又弄得雞飛狗跳,豈不是平添煩惱?
他想起程素心那丫頭,數日裡乖巧溫順,倒也是個合適的人選,當然,如果她不是程家的人便更好。
族長見他不說話,知道有幾分聽進去了,繼續道:“如今只讓你先與她相處,並非要你馬上便娶她過門,日後處過覺得性子難以磨合,便作罷,我只是不想你揹負不孝的罪名,你們國公府最近確實夠亂的,不能再出什麼事了,老太太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鬧起來就沒個譜,否則你父親當日也不會冷落她這麼久不看不顧,你父親也是厭煩了她的性子。”
葉隆聽族長這樣說,嘆氣一聲,“一切便聽族長的安排吧。”
族長見他答應,才露出了笑臉,“這就對了,娶妻求淑女,這程素心看起來也是個溫婉賢淑的人,是比不上慕容氏的,可京中又有幾人能比得上慕容氏?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葉隆聽得心裡難受極了,曾經那樣好的女子,他沒有好好珍惜,當初如果他能堅決一點拒絕,仕途或許不會那麼順利,但是,至少不會失去她。
想到她慘死在清平的手中,葉隆的心便升起了濃濃的恨意。
兩人喝了一些酒,葉隆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些眩暈,晨安想扶着他上馬車,他卻擺擺手,“我想單獨走走。”
天色已經黑透了,月兒躲進了雲層裡,星子也被烏雲遮擋,黯淡不已。
晨安命馬車在後面徐徐跟着,他則提着燈籠與葉隆走在大街上。
街上偶爾有人行走,但是都行色匆匆,各自歸家。
葉隆揹着手,心裡疲憊至極,因國事,也因家事。
冷風吹過來,卻沒讓他醒酒,反而讓他的腦子更凌亂,所有的事情都如潮水般涌上來,其中,與慕容氏的點滴最爲清晰,每想一次慕容氏,他便憎恨清平一分,憎恨自己一分。
晨安步步跟着,不遠不近,燈籠的光芒剛好可以照清楚葉隆面前路,他的影子被燈光籠罩,顯得十分孤獨,晨安瞧着他孤獨的背影,也是唏噓不已。
國公爺這些年,是真的很累了,卻沒能尋到一個可心的女子相伴。
走到東街盡頭,他拐入了北大衚衕,北大衚衕的盡頭有一棵大榕樹,大榕樹下有很多小吃攤,以前他便與慕容氏來過這裡幾次,她特別愛吃那裡的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