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假
“不行!”鬱文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鬱棠。
鬱棠和鬱遠均愕然地望着鬱文。
鬱文道:“若是阿棠猜得不錯,魯信的死十之八、九與這幅畫有關,我們都根本不知道這背後的人是誰,怎麼能讓裴家三老爺也惹上這樣的是非?”
鬱棠臉上火辣辣的。
她只想到前世裴宴是大贏家,卻忘了前世的裴宴並沒有摻和到他們家的事裡來,甚至不認識她。
父親說得對。
這幅畫已經背上了一條人命,他們不能自私地把裴宴也拉下水。
鬱棠此時才驚覺自己的路已經走得有點偏了。
她誠心地道:“阿爹,那我們該怎麼辦?”
“你讓我想想!”鬱文苦笑。
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鬱棠想起了魯信。 щщщ_ ttκǎ n_ c○
他應該也不知道這幅畫裡藏着這樣的秘密吧?否則他也不會丟了性命。
她回臨安後,應該去給他上炷香纔是。
鬱棠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她試探地道:“阿爹,要不,我們讓魯伯父背鍋吧?反正這件事也是他惹出來的,魯家本家和他也恩斷義絕,沒有了來往,不會受到牽連。”
鬱文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想着三個臭皮匠,頂得上一個諸葛亮,鬱棠自小就鬼機靈的,說不定真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遂道:“你說出來我聽聽。”
鬱棠精神一振,道:“您想啊,魯伯父因此丟了性命,那些人肯定來找過魯伯父,要不就是知道畫到了我們家,要不就是魯伯父也不知道這畫中的秘密,什麼都沒有交代清楚。我尋思着,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我們當務之急是得把我們家從這裡面摘出來。我們不如就把這幅畫給他們好了。”
“你說的我都懂,”鬱文道,“可問題是怎麼把這幅畫給他們?”
鬱棠笑道:“我們不是來了杭州城嗎?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不妨跟別人說我們是來給魯伯父收拾遺物的。那些人不是在我們家沒有找到東西嗎?他們聽了這話,肯定會想辦法把魯伯父的遺物弄到手的。我們到時候就對外說要把魯伯父的遺物都燒給他……”
“咦!”鬱遠兩眼發光,道,“這是個好主意!他們肯定會想辦法得到這些所謂的遺物,這畫我們不就送出去了嗎?”
鬱棠連連點頭,附和着鬱遠,對鬱文道:“您不也說,那幅畫是幅輿圖,尋常的人別說看,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我們不認識也很正常。到時候我們就說不知道這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豈不就可以從這件事裡摘出來。”
“說得有點道理。”鬱文一掃剛纔的低落,笑吟吟地在屋裡打着轉,道,“不過,事關重大,我們還得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但大的方向不會有錯了。
鬱棠和鬱遠心中一鬆,不由得相視而笑。
鬱文則在那裡喃喃地道:“就是得想辦法瞞過那些人,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這畫的秘密。”說到這裡,他猛地停下了腳步,對鬱遠道:“這件事還是得麻煩錢師傅,讓他想辦法把畫還原了。”
“阿爹!”鬱棠打斷了鬱文的話,道,“還原恐怕不太妥當——大家都知道我們家買了魯伯父的《松溪釣隱圖》。”
是啊!若是有人問起他們家的那幅《松溪釣隱圖》來怎麼辦?
鬱文問鬱遠:“那錢師傅既然是做這一行的,你能不能問問他,看他認不認識臨摹古畫的高手。我們請人臨摹一幅《松溪釣隱圖》來放我們家裡。”
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鬱遠笑道:“魯班門前弄大斧,請誰也不如請錢師傅——他就是這方面的高手。”
“太好了!”鬱文道,“我剛剛還在擔心牽扯的人太多,保不住秘密。”
鬱遠笑道:“您放心好了,人家錢師傅不知道見過多少這樣的事,不然他也不會一發現夾層的畫不對勁就喊了我去了。”
鬱文頷首,道:“那就這麼辦!”
鬱遠應聲收畫,準備立刻趕往錢師傅那裡:“趁着天還沒有大亮,早點把這件事辦妥了,我們也能早點安心,早點回臨安。”
鬱棠卻叫住了鬱遠,對鬱文道:“阿爹,這件事急不得。我尋思着,既然那錢師傅是這方面的高手,一事不煩二主,我們不妨請他幫着把這輿圖也臨摹一份。”
“阿棠,”鬱文不同意,道,“我們不能再牽扯進這件事裡去了,能離多遠就離多遠。不管這其中有什麼秘密,我們都別窺視。有的時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死得越慘。”
鬱棠溫聲道:“阿爹,這個道理我也懂。可我更覺得,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我們就這樣能順利地把畫交出去固然好,可若是那班人根本不相信我們呢?難道我們還指望着他們能大發慈悲不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啊!”
這是她嫁到李家之後得到的經驗教訓。
也是她重生之後下定的決心。
靠山山有倒的時候,靠水水有涸的時候,只有把話語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才能見招拆招,永立不敗之地。
“阿爹,”她勸鬱文,“您就聽我這一次吧!什麼事情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些人知道我們發現了這幅畫的秘密,他們會不會殺人滅口?會不會懷疑畫是假的?我們總得知道這一切是爲什麼吧?就像魯伯父,他若是知道這畫裡另有乾坤,他還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嗎?別人不知道,我們可是知道的。他的確是不知道這畫裡秘密的,可那些人放過他了嗎?”
鬱文和鬱遠都直愣愣地望着她,半天都沒有說話。
鬱棠卻在父兄的目光中半點也沒有退讓,她站得筆直,任由他們打量,用這種態度來告訴他們,她拿定了主意,就不會輕易地改變,也想通過這件事讓她的父兄放心,她長大了,能擔事了。
良久,鬱文嚴肅的目光中染上了絲絲的笑意。
他看了鬱遠一眼,突然道:“鬱家,以後交給你們兄妹兩個了。我和你爹都老了,怕事了,也跟不上這世道的變化了。”
“阿爹!”
“叔父!”
鬱棠和鬱遠異口同聲地道。
鬱文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別以爲我是在說喪氣話,我這是在高興。可見老祖宗的話還是說得有道理的。這人行不行,得看關鍵的時候能不能頂得住。你們都是關鍵的時候能頂得住事的孩子,我很放心。”說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聲道:“那就這麼幹!”
鬱遠和鬱棠又忙異口同聲地道:“您小點聲!隔牆有耳!”
鬱文哈哈大笑,笑了兩聲又戛然停下,小聲地道:“聽你們的,都聽你們的。”
鬱棠和鬱遠再次相視而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喜悅。鬱棠甚至覺得,因爲這件事,她和大堂兄的關係驟然間也變得親密了很多。
鬱遠一面收拾那幾幅畫,一面打趣般地問鬱棠:“你還有什麼交代的沒有?”
鬱棠因爲父兄的同心協力,腦子轉得更快了,她道:“阿爹,關於輿圖的事,我有個主意。”
鬱文聽着,來了興趣,道:“你說說看!”
鬱遠也不急這一時了,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
三個人就圍着如豆的油燈說着話。
鬱棠道:“阿爹,我覺得魯伯父有些話說得還是挺對的。比如說,他父親曾經做過左光宗左大人的幕僚,說不定,這畫還真是左大人的。”
至於說是送的還是使其他手段得來的,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鬱棠道:“所以我覺得,你若是打聽輿圖的事,最好去京城或是福建。”
鬱文聽着精神一振,道:“你是說……京城藏龍臥虎,有見識的人多;左大人是抗倭名將,福建那邊舊部多?”
“我甚至覺得去福建可能更有收穫。”鬱棠繼續道,“除了左大人那裡,魯家是不可能拿到這幅畫的。若是如此,左大人已經去世十幾年了,輿圖不見了,左大人在世的時候就應該有人追究纔是。這件事如今才事發,肯定不是朝廷的人在追究……”
到時候肯定很危險!
可若是這個鍋甩不掉呢?
他們必須早做準備。
鬱文和鬱遠都知道她未盡之言是什麼意思。
鬱棠繼續道:“這輿圖上畫着水,不是與河有關就是與海有關。至於到時候我們怎麼說,我們反正要請錢師傅幫着臨摹這幅畫和這輿圖,爲何不索性做得乾脆一些。原畫我們留着,把臨摹的當成魯伯父的遺物。我們再把原畫分成好幾份,拿其中的一份悄悄地去問,就說我們無意間在整理魯伯父遺物時發現的這幅圖,請教那些人這圖上畫的是什麼、大致畫的是什麼地方?不就行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需要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以備不時之用。
“不錯!”鬱文擊掌,“就這麼辦!先把畫準備好,免得臨時生變,我們措手不及。”
“但您也別勉強。”鬱棠叮囑父親,“這件事可大可小。保住性命是最要緊的。”
“你放心,我還要看着你招個好女婿回來呢!”鬱文調侃着女兒。
鬱棠朝着父親笑了笑,心情卻並沒能放輕鬆。
她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她只希望這場風雨不會影響更多的人。
鬱遠卻讚賞地朝着鬱棠豎起了大拇指。
鬱棠朝着他抿了嘴笑。
燈花噼裡啪啦一陣響,鬱文正色地對鬱棠和鬱遠道:“就照阿棠說的。請錢師傅幫着做三幅畫,一幅按照我們之前送過去的《松溪釣隱圖》還原,一幅臨摹《松溪釣隱圖》,一幅臨摹那輿圖。原樣我們保留。先自己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知道這輿圖都畫的是些什麼,實在不行了,我先去趟福建,再去京城。我這就去找找之前相熟的人,看有沒有要去福建的,去了福建也有個相熟的人打聽消息。”
這大約又要花家裡的很多銀子。
還有鬱遠,長興街的鋪子到了年底就能造好,鬱家的漆器鋪子也要趁着年關重新開業,鬱遠要到鋪子裡幫忙,到時候誰陪她父親出門?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讓鬱棠頭痛。
但鬱遠不知道鬱棠的擔憂,見事情安排妥當了,高興地起身,把那三幅畫貼身藏好,出了門。
鬱棠暗暗舒了口氣。
能想到的,能做的,她都盡力而爲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
鬱棠在心裡在琢磨着,這才覺得自己餓得都直不起腰來了。
她向鬱文求助:“阿爹,我應該不用禁食了吧?我現在白粥都能喝三碗。”
這件事解決了,鬱文也輕鬆愉快起來,打趣着女兒:“哼,你以爲你還能吃什麼?禁食之後就只能喝白粥,而且還只能循序漸進,先喝一碗,沒事了才能添。我昨天就跟老闆娘說過了,她今天早上會給你熬點白粥的。”
鬱棠看了眼漸漸發白的天色,哀嚎道:“可阿爹,現在還沒有天亮,廚房也不知道熬了粥沒有,我都餓得頭昏眼花的了,您能不能去給我買兩個肉包子,我昨天出去的時候看了,裴家當鋪前面不遠就是我們下船的地方,是小河御街的一個小碼頭,那邊肯定一大早就有賣早點的,肉包子不行,豆腐花也行啊!阿爹,我求求您了!”
鬱文呵呵地笑,去給鬱棠買早點去了。
鬱棠趴在窗前可憐兮兮地等着鬱文。
鬱文不止買了豆腐花回來,還買了肉包子回來。
鬱棠兩眼冒星星。
可鬱文把豆腐花往鬱棠面前一放,道:“這是你的!”隨後塞了一個肉包子到自己的嘴裡,聲音含糊不清地道,“這是我的。”
鬱棠欲哭無淚,蔫蔫地喝了口豆腐花。
還好她爹沒有完全不管她,這豆腐花好歹是甜的,讓她補充了點體力。
至於老闆娘熬的白粥,她也沒有浪費,全都喝光了。
鬱文還刺激她:“你好好呆在這裡做頭花,記得給你姆媽也做一朵。我晚上準備和你阿兄去小河御街的夜市逛逛,到時候回來說給你聽。”
鬱棠佯裝恨恨地把針紮在了頭花的花萼上,心裡卻像糖水漫過,眼角也閃爍着淚花。
有父兄在身邊,有母親在等候,這樣的日子,纔是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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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