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皇上,相爺燒已退,只要再喝幾幅藥便會好,現下只要好好休息便可,還有,現吃點清淡小粥補充體力。”
聽太醫的稟報,一直做在雲瀟牀邊的姬毓軒皺眉,似信非信的把手探上他的額頭,感覺到已經降下的溫度,但是看着那睜開的紅眸中恍惚得沒有一處落點,讓不不禁想到昨晚那空洞的眼眸,心,微微的收緊。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那股不安的躁動,轉頭對着所有人揮手,“都下去,小路子,吩咐御膳房,準備些小粥來。”
“是。”
等房間裡無關緊要的人全退得乾乾淨淨,他才轉換了個姿勢,手撐着牀沿,附身,面對面看着醒來卻又好似沒有醒的某人,對着那飄忽不定的紅眸,抿了抿純,一隻手不有的附上他的臉,輕輕摩挲,“怎麼了?感覺如何?要不要喝點水?”
隨着他的動作和問話,飄忽的紅眸終於有了些許的波動,似乎在慢慢的驅趕迷霧,有了聚焦,轉看着他,卻還是帶着幾分恍惚和迷茫,只是從喉嚨中擠出一個音調算是迴應。
看他眼睛終於有了他的存在,他暗自鬆了口氣,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隨後轉身快步去倒了杯水,回來扶起他,小心的喂水。
雲瀟簡單喝了兩口水潤喉,隨後皺眉推開被子,掙扎着想要坐起身,“我怎麼了?”
可惜動作全被某人霸道的阻止了,還被壓回被窩裡,只能揉着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眉心緊得能夾死一隻蚊子,而全身給他的感覺,更是糟糕透頂,沒有一絲力氣的不用說,竟然還如同散架一般的痠痛,讓他稍微動彈一下都覺得難受得很。
姬毓軒臉色頓時就不好起來,微微眯起眼睛,霸氣外放,嘴角勾着一抹陰森的弧度,冷冷的笑着,“你還敢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大半夜出來淋雨,你以爲你的身體是銅牆鐵壁嗎,啊,沒把你燒成傻子算你運氣好了。”
姬毓軒心情極爲不好,本就壓了一天的怒氣和擔心不安集聚在一起,現在放下心的時候卻又多了一些猜疑,更讓他糾結得想直接破開這個傢伙的腦袋看看裡邊到底裝的是什麼,把他整個人都瞭解個通透,免得自己總胡思亂想。
姬毓軒的質問也讓他不得不去迴響,也不得不去正對剛剛浮現的零星記憶。
紅色的眼眸又變得悠遠而飄忽,薄脣緊緊抿起,周身竟然出現了一些理不清的愁緒。
“好了好了,現在什麼都不用想,現好好休息,養好病再說,你可是丞相,花間皇朝的最大最穩的棟樑,可不能隨意倒下,特別在現在這樣的時機,快點養好病,說不定再過不久還要隨軍出征。”姬毓軒看着他變換的眼神,下意識的直接打斷他的思緒,感覺告訴他,不能讓他再去想,不然他很可能會失去他。
這種不安的失去感覺,似乎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開始有些草木皆兵。
放在牀上的拳頭不覺的緊起來,但是嘴角卻依然掛着有些打趣玩世不恭一樣戲謔的笑容。
雲瀟回神,斂下眼眸,此刻他不管是記憶還是心情,都是一團亂,讓他感覺很煩悶,“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再不醒的話,我都要去昭告天下遍尋名醫了。”姬毓軒沒好氣的拉下他揉着太陽穴的手,代替他,輕柔的按壓着,輕輕撫平那眉心的褶皺,表現得很是漫不經心。
雲瀟也感覺到很是疲累,任由他服侍着,微微閉上眼睛,沒有打算說什麼,而姬毓軒,也默契的沒有再問,似乎便打算就此揭過,但是心中卻都會有不舒服的。
一個是因爲那些突兀的記憶讓他煩躁不安,一個是因爲愛人無法對他坦白而有些黯然和陰鬱。
當兩顆心開始出現一些縫隙的時候,便已經開始產生了距離,一個遲鈍一個多疑,偏偏對於愛情,兩人卻都那麼懵懂,原有傲人的智慧完全運用不上。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直到小路子的聲音響起,才讓兩個各自神遊的人回神。
“皇上,粥已備好。”
姬毓軒掃了某人一眼,隨後停下手中的動作,淡淡的應了一聲,伸手要去扶他坐起來,“先喝點粥再休息吧,你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雲瀟微微皺了皺眉,順着他的力道坐起身,卻搖頭,“不用了。”說着便想掀開被子,“我想回相府。”有些東西,不管願不願意,都是一定要去面對的,即使那些會讓他更加的痛苦不堪。
姬毓軒一直維持的平和表情終於維持不住,臉唰的一下便陰沉下來,伸手按住他抓被子的手,“你這副樣子還打算去哪裡,最好乖乖在這裡養好病。”
“我沒事。”雲瀟眉心皺得更緊,對於姬毓軒霸道的話也有些不耐和逆反,語氣顯得強硬了幾分,明明白白表現出拒絕。
姬毓軒壓着他的手微微一僵,隨後臉色更加難看,看着他一臉的堅決和眼中的不耐,只覺得心被刺了一下。
深吸了口氣,再次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收回手,站起身,冷冷的看着他,“隨便你。”說完,直接甩袖離開。
他也是有脾氣又自傲的人,能放下身段軟言安撫縱容已經是難得了,但是對於心中認定的人,這樣做他也心甘情願,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委屈和不妥,但是若自己所爲,在別人看來覺得厭煩,那麼他還真沒有這個必要用自己的尊嚴讓人踩踏。
空氣瞬間冷凝了下來,隨着他的離去久久沒有恢復。
小路子有些僵硬的端着盤子,看看外面,又看看面無表情的雲瀟,眼神複雜又無奈,心中暗自嘆息。這兩人,還真能鬧彆扭。
雲瀟對於姬毓軒的突然離開,只是皺了粥眉,雖覺得有什麼,但是也沒有過多的心思去多想,只覺得他和平常一樣又鬧小脾氣。
對於自己的身體,他比誰都瞭解,姬毓軒也瞭解,雖然現在脫力了一些,但是還不至於真的如同一個病弱只能臥牀的病人。
掀開被子,利落起身,再吩咐小路子準備衣服,便徑自進入隔壁的浴室,然後整頓好,打到回府,精神依舊有些恍惚。
獨自關在房間裡邊,任由思緒發散,記憶翻飛。
曾經的點點滴滴,一一更加清晰的浮現出來,那些記憶,都是他陌生,卻又熟悉的。
梳理着那些記憶,竟然讓他覺得眼睛發澀,心中也微微的鈍痛和發酸。
他一直,理直氣壯的認爲錯的人,是大哥,認爲會讓他走到今天這麼一步,讓他那麼痛苦的源頭,都是自私的大哥,這個認知,讓他理所當然的去恨,去怨,去報復,可最終,卻纔發現,原來一切錯誤的源頭,真的是自己,一切都是他挑起的。
少不更事,懵懂無知的感情,任性的霸佔,卻又隨着記憶缺失而乾脆的拋開,從不知道,那個被自己拋開的人,那段時間的心情如何。
甚至爲了報復那個人,選擇了一種可笑墮落的方式,和姬毓軒產生那樣的關係,現在想來,卻是那麼的可笑,原來,從始至終,錯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依然很清楚,不管小時候如何,自己對於大哥,是真的只是兄弟感情而已,但是現在,有了那些記憶,他迷茫了,無措了,恍惚的記得那被他譽爲噩夢一般的時刻,那時候,大哥癲狂暴虐又滿含欲/望的眼神,吐出那句話‘是你帶着我進入這個深淵的,所以你要負責。’
他一直可笑的以爲大哥是因爲他搶了他的一切而恨他,想羞辱他報復他,卻沒想,原來……
這都是自己所造成的罪孽啊。
他在懵懂的時候,帶走了他最親的人的心,卻是把他傷得那樣深,可還理直氣壯的去怨恨他,而如今,在他終於打算放開心來接納另一段感情的時候,卻知道了這些,讓他情何以堪,讓他如何去面對,哪怕他能明白的分清楚對那兩人的感情是什麼。
而另一邊,小路子有些戰戰兢兢的到御書房,在看到趕緊整潔安靜的御書房裡邊,那案桌後面一臉平靜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的皇帝陛下正漠然的看奏摺時,他心咯噔一下,更加不安起來。
如果皇上大發雷霆發泄一通還好,但是現在這樣的平靜,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似乎在積壓着,而找到某個點才全部爆發出來。
他吞了吞口水,壓下心中的鼓譟不安,走進去,“皇上,雲相已安全回府。”
沒有得到任何迴應,他心中越發的緊張和無奈,看來這次有些不同尋常啊,他又有些好奇,到底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明明都好好的,怎麼好像昨晚下了一場雷雨就全變了。
等了許久之後,還是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他不有偷偷瞄過去,卻發現他們的皇帝陛下其實只是拿着奏摺在發呆,眼神遊移沒有落點,但看起來卻極像迷路的孩子。
迷茫,皇上在迷茫什麼,那眼中的不確定是因爲什麼?
他抿了抿脣,深吸了口氣,再次開口,“皇上,雲相已經安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