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芝坐在花店近門處,手上帶了厚厚的橡膠手套,正用剪刀修理着一批新到的玫瑰。
拉拉扎扎帶刺的枝葉紛紛落地,不多時,地上就積累了一大堆。
“茜兒,先去扔掉一些吧。”她扭頭吩咐李茜。
李茜提了垃圾袋過來,曼芝幫她將殘枝抓進去,直到滿滿一袋。
天氣異常的炎熱,焦灼的日頭下,車輛緩慢的流動,連偶爾經過的行人也都眉頭微皺,匆匆而過。曼芝從容的坐在空調間裡做事,薄薄的一層玻璃,儼然隔出兩個世界,門外流過的光和熱都與她無關。
曼芝的心思飄了幾飄,到底還是轉到邵雲的事上去了,她想起父親對她的責怪,說她天生一個操心的命,心裡便幽幽的嘆了口氣。
叮的一聲響,隨後有兩道身影遮在曼芝上方,她仰起頭,逆光刺眼,看不太清,只知道是李茜和一個陌生的男子進來了,許是客人,於是本能的站起來。
那男子長身玉立,五官算不上英俊,搭配在一起,偏能讓人心生好感,大概就是所謂的面相不錯,上身穿了一件紅白條相間的悌恤衫,搭配着一條佈滿口袋的鹹菜色休閒褲,似乎跟他的年齡氣質都不相符,但他穿着,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氣。
“曼芝姐,這位,這位就是前幾天在酒吧替我解圍的先生。”
李茜的臉紅彤彤的,不知是外頭的陽光曬的,還是因爲激動,說話也吃吃艾艾起來。
曼芝習慣的展開她柔和的笑,熱情的客套,“喲,那真是該好好感謝纔是,哦,我姓蘇,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李茜***着回答:“他姓常,常先生。”
常先生一雙笑盈盈的眼眸定定的注視着曼芝,旋即向她伸出手來,揚眉道:“幸會,我叫常少輝。”
曼芝只得褪去手套,伸了手與他相握,他掌心裡的溫熱與自己的冰涼形成強烈的對比,一握之下,兩人彷彿都怔了怔,但很快就放開了。
曼芝問道:“常先生是住在這片小區的?”
常少輝笑着點了點頭。
李茜在一邊補充說:“我剛去丟完垃圾,就看見常先生從大門裡出來,因爲上次的事印象太深,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因說請他過來我們的鋪子瞧瞧。”
曼芝少不得又說了些感謝的話,常少輝輕描淡寫道:“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他開始四下打量起店堂來。
進門左手的一塊不小的區域是三排由低到高的鮮花架子,各式鮮花用銀色的大鉛筒子裝着,奼紫嫣紅的挨成了一片局部的花海。右手同樣的位子則在牆上釘了三塊厚實的木板,板面漆成乳白色,擺着些精緻的盆景和水培植物,吊蘭細長的莖葉妖嬈的垂下來,嫵媚如發,最長的一根幾乎要碰到下方一罈魚缸裡,那暗褐色的缸內是養了幾尾魚的,搖頭擺尾的穿梭在水中的假山水草之中,象牆上一隻仿古掛鐘的擺一樣永不停歇。
店堂的正中央擺了張四方矮几,上面中規中矩擱了套日式餐具和幾件插花,純粹擺設用的。再往裡走,是兩張鏤空的博古木架,一黑一白,一前一後的排列着,點綴了許多精巧的小玩意,也將這空間隔出了些古韻。博古架在左手的位置,右手便是收銀臺兼服務檯,曼芝的寶座。高高的檯面上也盡是擺設,檯面之下另有一層隱蔽的桌面,透出半個電腦,其餘還有些什麼,常少輝沒走過去看。
天花板是用白色的合金扣板吊的頂,在關鍵處按了幾排小射燈,因是白天,沒有開。常少輝見過這裡晚上燈火通明的景象,只是裡面的這些擺飾,從門口望進來是看不真切的,視線很容易就被大門兩端擺放的幾束頗爲大氣的招牌插花所遮擋。
常少輝一邊看着一邊說:“你這店我倒是幾次想進來看看,只是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沒有找到機會。”
曼芝笑道:“常先生是忙人,以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生意呢。”
“這花是你自己插的?”常少輝指着一盆乾花作品問。
曼芝笑道:“是啊,醜得很,讓你見笑了。”
常少輝只笑不語,李茜見狀,不免要揚揚本店的氣勢,說道:“我們老闆爲插這花還去北京學過三個月呢,上個月又去了趟上海蔘加一個插花展。”
常少輝只笑不語,頓了一頓,忽然道:“蘇小姐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曼芝有些意外,詫異的目光望向常少輝,依舊帶着笑問:“是嗎?怎麼不一樣?”
常少輝卻並不說下去,只顧伸手去取架子上的物件來看,曼芝也不好意思追問,因見他滿有興致的樣子,便說:“一般的客人我們頂多打8.5折,常先生是貴客,若看中什麼,我給你打7折。”
常少輝調頭瞥了她一眼,嘴角掛着笑,說:“蘇小姐真會做生意。”
曼芝其實並不擅長介紹,被他這麼一說,臉倒微微紅起來,她的皮膚是玉瓷一般的晶瑩,染了些嫣紅後格外好看。
常少輝看了看錶,說:“你這裡的東西很不錯,只是今天我沒時間,改日再來挑罷。”
他一邊說,一邊從服務檯處抽了張花店的名片。
曼芝只當他是託詞,也未放在心上,和李茜一起送他出門。
乍一曝身於烈日底下,曼芝有短暫的暈眩。
常少輝忽然扭頭對曼芝說:“我喜歡你花店的名字。”
他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大踏步的向遠處走了。
曼芝還未從日光浴中回過神來,怔仲的望着他的背影,又擡頭去看店鋪的招牌,暗紅色調的背景下,是兩個大大的仿宋體字“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