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人走掉了大半,吳副主任臨走時,正好經過上官琳的辦公桌,他特意駐足留步,敲了敲她的桌子,和藹的問:“還在忙中宇的案子?”
上官立刻站起來,展顏一笑,說:“是啊,吳主任,就要收尾了,爭取今晚出結果。”
吳副主任十分賞識的點點頭,上官是他招進來的,無論做事還是做人,都頗爲爽快,很對自己的脾氣。
“讓他們給你訂份晚飯吧,餓着肚子幹活可不行。”
“好的,謝謝吳主任。”
上官在吳副主任的背後偷偷做了個鬼臉,她纔不要吃外面送的幾塊錢一份的快餐呢,難吃得要命,中午一頓已經夠自己受的了。她已經和小許他們約好七點到附近的綠茵閣西餐廳好好吃一頓再溜回來接着幹。
正眯着眼睛對一組數據,辦公桌上的電話驀地響了,她目光不離屏幕,隨手抓起來“喂”了一聲。
聽筒裡傳來似曾相識的男聲,也不自報家門,帶着笑音直接說道:“我只是想試試,沒想到你還真接了。”
上官足足愣了五秒,才醒悟過來他是誰,頓時緊蹙眉頭,沒好氣道:“本姑娘忙着呢,沒功夫陪你玩。”她啪的一下就把電話掛了。
可是他的聲音卻依舊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她一時有點心浮氣躁。
在龍城俱樂部相遇之前,上官琳和邵雲完全是兩條毫不相干的平行線,彼此認識,但僅止於點頭之交。而在她衝動的鬧了一場以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起了非常微妙的變化,上官沒有把那天的事告訴邵雷,邵雲顯然更加不可能跟人提及了。於是這件事儼然成了他們共同擁有的一個秘密,被彼此怪異的保留着。有時上官去邵家,邵雲看她的目光也跟從前有了些不同,以前是淡漠的,現在倒彷彿多了些關注,時而還會主動跟她說說話,可無論他談什麼,上官都覺得他的言行裡有絲無法抑制住的笑意。上官當然不認爲這是彼此間培養出了什麼感情,無非是邵雲覺得她傻罷了,一念及此,她就有些惱羞成怒,反映到態度上,便成了咄咄逼人,可是依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邵雲眼裡的笑意更深。
他們之間這奇特的官司打得邵雷也開始困惑起來,私下裡還偷偷的問,是不是邵雲得罪過她。上官無言以對,徒勞的把牙根恨得癢癢。
電話再一次響起,上官咬了咬牙,重新接起來,仍然是邵雲。
“別急着掛,我好不容易纔查到你的號碼。”
“你到底想幹什麼?”上官壓低嗓門,聲音裡含着一絲慍怒。
“想請你吃頓晚飯,可以嗎?”邵雲溫和的問。
上官怪笑兩聲,道:“真正笑話!你當我什麼人?”
邵雲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變得有些沙啞,“我今天心情不好,本來誰也不想見,在辦公室裡呆到現在。不知爲什麼就想起你來。”
上官本待要掛電話,聽他這麼一說,不覺愣住,心裡起了一絲莫名的異樣,她聽得出他聲音裡的落寞和消沉。
邵雲輕輕笑了一下,接着說:“我在想,與其找一幫人胡鬧一個晚上,不如來接受一下你的感化,也許,慢慢的,我也就變回好人了。”
上官凝神屏息的聽着,一隻手抓着話繩來回的繞,平日裡善於辭令的她,此時竟不知道該怎樣去迴應他。
電話的兩端沉默了片刻,邵雲終於嘆氣道:“你不願意就算了。”
在他掛上電話之前,上官忽然叫了一聲,“等等!――去哪裡吃?”
邵雲振作精神,笑道:“你決定吧,我現在開車過去接你,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
上官瞪着已經嘟嘟作響的聽筒,猶不相信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
她即將和自己男朋友的哥哥單獨共進晚餐,她惶惑起來,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直到在燈火輝煌的西式餐廳裡與邵雲面對面坐着,上官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邵雲,渾身散發着一個成熟男人特有的持重和自信,對一切事物都表現得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眼神也不再有往日的戲謔,難得的認真起來。
他爲她斟了一杯紅酒,笑着道:“以你的性格,喝酒應該沒問題吧。”
上官由着他倒,然後說:“我還要回去做功課,今天不能喝。”她舉杯下意識的嗅了一下,1983年的法國瑪高莊,酒味淳厚,濃香四溢,不喝有點可惜了。
“一點點,應該沒關係。”邵雲邊說邊給自己也斟上。
兩人各點了一份套餐,等上齊了,上官拉開架勢就忙活開了,她已經很餓了,誰說腦力勞動比體力勞動少消耗體力,腦細胞可是成片成片的死去,不及時補上怎麼行。
邵雲出神的望着她吃,眼眸中神色逐漸柔和。
上官擡起頭來,看到邵雲盯着自己,便用眼睛瞪了他一下,用叉子輕輕敲了敲盤沿,“吃你的呀,看我幹嘛。”
邵雲笑着微微搖了搖頭,竟真的乖順的低頭去分解盤子裡的食物了。
上官不免有了幾分得意,她發現邵雲是吃硬不吃軟的,你若對他客客氣氣,他反而會有幾分警惕和疏離,真是個古怪的人。
上官覺得差不多了,到底忍不住端起紅酒來啜了一小口,很陶醉的咂咂嘴。
“說吧,有什麼不痛快儘管都倒出來,我保證不捂起耳朵。”她欣賞着杯中深紅色的液體,似乎漫不經心的說。
邵雲看看她,沉默了一下,才淡然道:“也沒什麼。現在這樣就挺好。”
上官乜斜起眼睛,不滿的盯着他,鄙夷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吞吞吐吐的,有話就直說,如果不是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你以爲我會出來嗎?哦,現在來了,你又什麼也不說了。”
邵雲脣角一揚,笑道:“你似乎對我的事情很好奇。”
上官被他戳破心事,臉微微一紅,但仍強硬道:“不肯說就算了,怎麼還豬八戒倒打一耙。”
邵雲嘿嘿笑起來,輕描淡寫道:“說了你也不感興趣,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上官緊盯住他,寸步不放,“那就――說點我感興趣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邵雲神色平靜的問。
上官咬了咬嘴脣,這是難得的機會,也許她能藉此解開一些心中的疑惑。
“你和曼芝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邵雲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問題,含笑反問:“你覺得我們之間是怎麼回事?”
上官無視他笑容裡的冷俊,逼近一步,道:“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互相之間不聞不問,你在外面那樣,她也從來不生氣。你們根本就不像一對夫妻嘛。”
上官說這番話時,儘量避免有責問的嫌疑,因此語氣十分緩慢,她注意到邵雲先是漠然,後來有點不耐,微眯起的眼睛裡漸漸有了些驚心動魄的陰騭,簡直象要隨時發作的樣子,
上官密切注視着邵雲的神情變化,心裡有些忐忑,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既然她接受了他的邀請來到這裡,他就得有承受詢問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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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邵雲眼裡激烈的情緒退化下去,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象不象都無所謂,反正已經是了。”
上官更迷惑了,情不自禁的問:“那你……到底愛不愛她?”
邵雲象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的瞪視着她,稍頃,喉嚨裡發出咕咕的笑聲。
上官再次惱火起來,覺得跟他無法象正常人那樣談話,她幾乎打算拎起包走人了,可是邵雲卻突然開口了。
“你眼裡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他收起了頑笑的嘴臉,很正經的問她。
上官繃着臉,不理他,覺得跟他談愛情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邵雲端詳她的臉色,揚起嘴角,微笑道:“你似乎比我更容易來情緒。”
上官賭氣的沉默着。
他的表情終於微沉下來,將手邊的紅酒端起,低頭注視着杯中,喃喃的低語,“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麼愛情可言。”
上官聽他這麼一說,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哼了一聲道:“那你還結婚,娶到曼芝姐那麼好的人,你這不是害人嘛。”
邵雲瞥了她一眼,眼裡含着一絲譏諷,“娶她就非得愛她麼?”
上官氣憤的瞪着他反問,“難道不用嗎?你的邏輯倒是異於常人的。”
邵雲笑起來,可是上官覺得他笑得很牽強。
“我們的婚姻只是一紙契約,她欠我一筆很大的債……大到……要用一輩子來還。”他的臉上泛起一絲朦朧的痛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上官徹底呆住了。
“她欠的……是什麼債啊?”
酒喝得太急,邵雲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他不耐的對上官擺擺手道:“別問了,咱們喝酒,這酒真不錯,你嚐嚐。”這樣說着,只管往自己肚子裡一杯一杯的狂灌,直到瓶子見底。
他喚來服務生又要了一瓶。
上官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竟理不清思緒,只顧怔怔的出神。
轉眼間,第二瓶酒已經被邵雲灌下去大半,上官這才驚覺起來,趕緊起身阻攔道:“哎,你別再喝了。”
她顧不得想太多,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於是說:“我該回去了。”
邵雲此時已經神情微迷,聽見她說話,彷彿從夢中醒來,“哦,你要走?好,我送你。”
他立刻買了單,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看他那稍許狼狽的樣子,上官皺了皺眉,也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