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灼翼飄然落在了船上,船艙的門打開,一個帶着斗笠、打扮的像船伕的樣子的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夜灼翼進了船艙。
在外面看這條船很不起眼,可艙內卻佈置的雅緻精巧。船板鋪着厚厚的軟墊,案几上擺滿了酒菜,一盞盞小花燈掛在一邊,光線不明不暗,溫馨而舒適。
夜灼翼坐在軟墊上,那個船伕打扮的人並沒有進來,而是划着船順流而下。直到來到一處僻靜的蘆葦蕩裡停下,返身進來回手關上船艙,摘下斗笠,抹了把臉,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他相貌很普通,只是那雙黑漆的雙眸卻給了他一種特別的氣質,就像黑夜凝成的一柄利劍,鋒芒盡斂卻又蠢蠢欲動。此時他的這雙黑漆雙眸躍動着難以掩飾的歡喜之色
“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如何!”夜灼翼肅然道。
聞言,少年怔了下,歡喜之色僵住,遲疑了下走到夜灼翼的身邊坐下。
“沒事。”口氣很冷。
夜灼翼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目光爍爍,注視着他,低緩道。
“如果是其他人傷到你我也就不過問了,可無惜說是天一門的弟子。把衣服解開。”天一門是修真界最大的門派,弟子法寶衆多,傷在他們的手上可不是鬧着玩的。
少年不動,夜灼翼略一挑眉,伸手去按他的手腕,被推開了,只聽他低沉的聲音似有點咬牙的味道。
“是不是我不受傷你就不會見我……兩年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
……
他叫夜巽,本相爲狼,修化出人形。按人類的年齡計算,在他十二歲的時候被修真界的弟子傷得只剩下了一口氣,讓夜灼翼遇上,救了他。
夜灼翼救活他,給他擺了兩條路,一個是送他回山,另一個是留下爲她做事。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條,因爲他雖然看不出夜灼翼的本相,但知道夜灼翼不是人,能在修真界人的手上救出他,單憑這樣的道行也值得留下。更何況,狼的本性是知恩圖報。
夜灼翼對他道。
“從此以後,你隨我叫夜巽,排行老大,叫我姐姐。”
夜灼翼收養了很多孤兒,他不是第一個,感覺也不是最大的一個。因爲花無惜和自己一樣不是人,至於本相仍然看不出。按理說應該排在第一,可實際上花無惜卻排在最末。其他人都是人類,親切地叫他大哥。
本來兩人的關係很簡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改變了。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只知道只要一接近夜灼翼身體就有一種本能地佔有和征服的慾望。開始他害怕極了,直到夜灼翼教會了他識字讀書,八年裡人類種種的駁雜知識塞滿了腦袋,使靈識更加明澈,本就天資聰佳的他終於明白了那種感覺是什麼——喜歡!
那是人類千百年書裡書外演繹的癡男怨女之間的喜歡!
想通後他興奮極了,於是不再掩飾,用少年火熱莽撞的目光看着夜灼翼,用從書裡學來的幼稚的方式來表白着心跡,唯一不變的是那種本能地佔有和征服的慾望日益強烈。
他不再叫她姐姐。
他嫉妒與夜灼翼同牀而眠的花無惜。
他變得狂躁。
他覺得他整個世界都在變。
他……
他的心思早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夜灼翼對他的態度卻始終如一。直覺告訴他夜灼翼是知道,這讓他有些害羞,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找到突破口。直到兩年前夜灼翼忽然要去創建散門,除了與花無惜聯繫外,其他人都暫時不得與夜灼翼接觸。
他感到在那一刻自己像是瘋了,也就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抱住夜灼翼,很混亂地在了一起。
從那以後他感到自己與夜灼翼的關係已經和其他人不同,就衝這一點夜灼翼要他死他都毫不猶豫。
這兩年來相思的折磨,幾欲叫他痛不欲生,但還是耐着性子等,上次險些死在修真界人的手上,他幾乎忍不住馬上就來見夜灼翼,但還是忍到讓花無惜給夜灼翼捎個口信。沒想到夜灼翼這麼快就答應了,他開心的連夜往桃花城趕,牽動了傷口也渾然不顧。夜灼翼是想他的,這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上次在風雨夜他什麼也沒看清,又是平生第一次,亂的回憶都沒有一點印象,這次一定要好好地……
他備了船,佈置了船艙,先前芊羽的出現強忍着沒衝動,等夜灼翼上了船、進了船艙,他的心都快跳了出來,如果不是花無惜轉告的夜灼翼吩咐,他會立刻上來撲到夜灼翼,就是划船的這段距離他都恨,怎麼這麼慢!
即使看到了歐陽炎與夜灼翼的雙雙對對的身影。
然而在見到夜灼翼那一刻看到的卻是夜灼翼一臉的肅然,聲音沒有半點喜悅,心頓時一涼,又氣又苦,真想轉身便走,可……太委屈!
……
聞言,夜灼翼緩了口氣,放輕了聲音道。
“讓我看看你的傷,其他的事我們一會再說。”
夜巽身體一震,在她這樣的聲音下再也堅持不住,揭開了衣服。
夜巽的肌膚略顯黑些,精瘦隱約透着骨骼,在胸口上一塊醜陋的疤痕。
夜灼翼神情慢慢凝重,手掌按上傷口,一股熱力傳進夜巽的身體。
夜巽感到夜灼翼的觸感,愣了一下,忍不住轉臉看着夜灼翼,一呆。燈下的夜灼翼那份關切專注的神情再次叫他一陣陣迷亂,她在擔心我……她是在擔心我……體內消失的慾念騰地燃燒了起來!
夜灼翼熱力在夜巽的體內轉了一圈,感受到了夜巽的異樣收回了手,不動聲色道。
“傷你的是天一劍。”
夜巽微微愣神。
天一劍是天一門的護門法器之一,被天一劍傷到的人沒什麼,偏偏夜巽不是人,它一面耗損功力,一面留下的氣息會被天一劍的主人追蹤到這裡。看來對方想把夜巽後面的自己引出來。也許,現在人已經到了。
沒想到天一劍會給歷練的弟子。
夜灼翼道出原因,夜巽明白了。
“我……”
“他們是故意放你的,沒事。”夜灼翼一改往日恬靜舒雅,目光充滿了殺機,本來不想招惹修真界的人,看來在所難免了。傷她的人……哼!
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夜灼翼是很護短的。
“收住心神!”
夜灼翼厲聲道,夜巽覺得對不住夜灼翼,這回聽話地閉上了雙眼。夜灼翼掌心貼上他的胸口,源源不斷將內息傳入夜巽的體內,並張口吐出了一顆圓形的珠子。
這是夜灼翼的精魄,全部的修爲都集中在了這裡,不過仔細看去,在精魄中還閃着另一個珠子的輪廓,很是虛幻。
珠子只有核桃大小,晶瑩剔透,在夜巽的胸口前不停轉動。不多時,夜巽的傷疤不見。夜灼翼收回珠子,淡淡道。
“試着調息一會,功力還需些時日恢復,這段時間留在我身邊。”
“是!”夜巽調息一會,感覺不到一點傷痛了,睜開眼,愣愣地望着夜灼翼。
“怎麼了?”夜灼翼見他不語,伸手按上他的手腕,沒有異常。
“我沒事了……夜,你,你本相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天一門如雷貫耳,天一劍的帶來的傷痛親身感受,而夜灼翼就這麼一小會就把這些解決掉了,除了看到夜灼翼有些疲累外沒有任何勉強,夜巽說不出的感覺,有點怕,也有點不舒服,還有點鬱悶。
夜灼翼轉開了話題。
“月眉的事怎麼樣了?”
“……二弟配的打胎藥我在一個是時辰前就放進去了……夜……”再也忍不住上來抱住了夜灼翼,臉埋在夜灼翼的頭髮裡,零零碎碎的字句溢出喉嚨。
“……我想你……想你……”
夜灼翼溫柔地道。
“現在不可妄動慾念。”
夜巽聽了反而更加激動,幾欲將夜灼翼揉進身體內。
“不!不!不!”
“那你也應該爲我想想啊……”
夜灼翼口氣帶着一絲柔弱,聽上去讓人心疼不已。夜巽馬上想到夜灼翼剛爲自己醫好傷,一定累了,暗罵自己該死!動作停下來,歉疚地道。
“夜,我,你……”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給我倒盞茶吧”
“好。”夜巽放開了手倒了盞茶遞來,看着夜灼翼喝着茶,安靜的如天空上漫卷的舒雲,說不出的淡雅、清麗,平息的呼吸又漸漸急促起來。
夜灼翼見了淡淡道。
“我們回去吧。”
夜巽不動,忽想起了什麼,火熱地注視着夜灼翼,半晌吃力道。
“……夜,你想我嗎?這兩年……”
夜灼翼放下茶盞,拿起衣服給他披上。
“想。”
夜巽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夜,我們……我們有了那一次,是不是,不同了……”
夜灼翼望着他,神情逐漸變爲嚴厲。
“你想說什麼?”
“夜……你不要這樣看着我……”夜巽痛苦地道,“我想說的很多,那個歐陽炎是怎麼回事?你讓我做的那些事又是怎麼回事……”
他親眼看到了歐陽炎牽着夜灼翼的手賞燈的親暱樣子,當時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但一想到夜灼翼讓他對歐陽炎家所做的那些事又有些釋然,但還是一想到當時看到的情景心就有些沉,沉的無聲無息。
夜灼翼聽着夜巽一連串的怎麼回事,意識到如果不給夜巽一個滿意的答覆,夜巽這裡就會出差錯。問題是即便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就不會出差錯了嗎?
爲了報仇自己畢竟是用了那種特殊的方式,在以後避免不了的會與歐陽炎親密,這是瞞不住的。夜巽會受得了嗎?
因愛成恨、因愛成仇的例子太多了,她不想毀了夜巽,也不想看到因自己的仇恨與夜巽走上不歸路,那不值得。
夜巽是無辜的。
一時夜灼翼忽然發現,眼下的意外自己竟然沒想過。
她想過怎樣刻意地叫歐陽炎迷住自己,卻從沒意識到再不刻意的情況下會有人喜歡她。
夜巽要的這個回答還真不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