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未時,刑部議事廳。韓澤熙戒諭和喬楚詩一案有關的官員,重審之時務必重證據、嚴審查、細推理,不可再出冤錯。
然後,擺駕回宮,只等重審結果。告御狀只是要引起天子重視、百姓關注,並不是讓皇帝親審。
到紅牆之外,高有全弓身請求說:"奴才身體不適,能否恩准奴才暫歇半日?"
"看你臉色蒼白泛青,是真不舒服,準了。嗯,不會是看了血淋淋的場面,給嚇得吧!"韓澤熙神情輕鬆調侃,"也不怪你膽小,畢竟少了男人剛性兒。"
高有全訕訕一笑,退後離去,皇帝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被說了短處也不能頂嘴。可他退到拐角,轉身飛入雲端的時候,神色忽變凌厲,早晚要讓韓澤熙這個大傻子氣到吐血。
韓澤熙哪知道高有全臉色不好,是因與龍嘯風他們鬥輸了?他今天很高興,平時雖也掌握着生殺大權,可面對的奏摺和呆板大臣,哪有今天這般可以斷人生死的直接感受?
他讓擡步輦的人徑直往毓盛宮而去,要把身爲天子的優越感提升到極致。
太陽在烏雲中無力地穿行,光芒萬丈照遍天下的威勢不復存在,只有斑駁黃暈投射下來。
高有全在高宅後院落身下地,喚來一個僕人讓茶兒來見。
此時才下午,喚茶兒來很不方便吧?僕人遲疑着。
高有全讓他儘管去,只要不留什麼他和茶兒暗中聯繫的實證把柄就好,至於風言風語,他還真不怕,因爲那是顆遲早要拋。掉的棋子。
小半個時辰後,茶兒盈盈邁步入屋,取下頭上白絨兜帽,朝他抿嘴一笑。
“朝我媚笑沒用,今天找你有正事。”高有全摒退左右,關門肅色說。
茶兒問是何事,他竟講了天庭有人暗助喬夫人過關的事,還讓茶兒向曹備道透露天庭相助的事。
"這樣的隱秘爲什麼要給他說?"茶兒不解地問。
“他是天庭安插的人,讓他去報知天庭,查出那些人是誰。我懶得費力自己查,也不想得罪人。”高有全高深莫測笑着,手指輕叩木椅扶手。
他還有個理由沒說,但怕自己說漏嘴,才以小動作提醒。他想把殺孫展雕、冤喬楚詩的事都往曹備道身上扯,那麼得用別的事消耗曹備道精力才行,要陷害壞人可不容易。
茶兒點點頭,準備立即去見曹備道,可高有全攔住她。
“不急,下午不是談秘事的時候。再說他只是默許蒯麗兒窩藏你,說不清他真實態度,冒然去不好,或許你主動去找了,他馬上抓你交官。”
聽了這些,茶兒留下來,溫柔地端茶遞水伺候着。
見高有全總算得了空閒聊幾句,不是拿她發泄完就攆走,她壯起膽說:“我最近靠一個小妹妹照顧着,她原本是蒯小姐的丫鬟,和我倒特別投緣。聽她說,她非常仰慕你的風采,誇你殺伐果斷有梟雄霸氣。還說,還說,若你不是宮裡的公公……”
“若我不是太監,她要以身相許,是不是?”
茶兒臉色微紅,低下頭輕聲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你想不想見見她?是個嬌小秀氣的姑娘呢。”
確實有那麼個丫鬟,也確實說過高有全是一代梟雄,但沒有想過什麼以身相許,茶兒故意把她的話往那方面引,是想讓高有全收了那個丫鬟。
和高有全親熱太可怕了,沒有歡愉,只有擔心自己變紫黑乾屍的恐懼。茶兒盼望有人來分擔恐懼,不管後果會如何。
“啪……”
一聲脆響,茶兒的臉立刻顯出清晰五指印,疼得眼冒金星。
還以爲能讓高有全高興,冷不防被他狠狠抽來一個耳光,打得茶兒耳朵裡嗡嗡響,卻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眼淚不受控地大顆大顆滾落,茶兒只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半晌後才聽清聲音。
“你安的什麼心?把我當成蠢得要命的種馬?還是想弄個奸細來害我?”
這一耳光把茶兒打懵了,聽了這些責問後,她又明白過來。高有全的事有很多秘密,怎麼能讓普通丫鬟親近?
想明白了,茶兒還得裝不明白才行,要不然高有全更疑心是要蓄意害他。
“沒有……那個小妹妹真的是家庭很普通的丫鬟,我是想讓你身邊多一個人伺候,哪怕你多寵她一點也沒關係……”
“少給我裝賢惠,我們是什麼關係?最煩什麼花花腸子都看透了,還虛僞講爲了對方着想的噁心傢伙!"
茶兒成功把重點從安奸細移到裝賢惠這個點上,暗舒一口氣再說:“我們來往這麼久,我看出來了,你對甘如菊多少還用了點心思,至今還偶爾想她呢。我想學她,想在你心裡留個印象呀。”
"不許說男歡女愛的話題,更不許再提甘如菊。但也可以告訴你,要不是你比她更有用,絕對留她不留你!”高有全捏着茶兒的下巴,欣賞那嫩滑肌膚上的紫黑淤傷。
打得疼,這麼捏着更疼,可高有全似乎很喜歡她忍疼的受折磨苦相,她也只能儘量不掙扎,免得引來更難忍的事。
高有全朝那五指印淤傷處吹了吹,涼涼如泉水流過,茶兒疼得輕了些。
他湊近茶兒,目光含了柔情,語氣帶了陰冷說:“不許提甘如菊,她是個可憐人,活得糊塗、死得糊塗。你呢,是塊賤骨頭,恨這個恨那個,還不是因爲你自己想攀高枝兒沒攀上?今兒還添了一樣賤,想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我爲你着想,願意讓你收更多的美女,我還賤?”茶兒忍不住犟嘴,因爲最煩別人說她賤。
“主動讓男人去找別的女人還不賤?”
“怎麼纔不賤?像胡仙仙那樣明明白白說不準男人納妾,不準找野花?她如果不是有法力撐腰,只能被男人休掉!”
有閒心和茶兒爭吵,一是得等晚上才安排去見曹備道的事,二是被韓澤熙說了沒男人剛性,他拿茶兒撒氣。
放開茶兒,高有全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怪聲笑說:“胡仙仙要被休?她是怕被休的人嗎?估計還會嫌休書寫得太慢!”
不怕被休,定是有很多喜歡的人等着吧?儘管茶兒一次次想靠自己做點什麼,但她骨子裡還是認爲女人的底氣來自於有男人愛着。她能想到的只是那些,當然也不去考慮尊嚴、自由、追求什麼的了。
“你也喜歡她?”茶兒吃驚地盯着高有全。
高有全輕蔑斜她一眼:“說你賤還不服,腦子裡只裝着怎麼討男人高興,哪個男的誇哪個女的一句,馬上朝情愛上扯,除了情愛還懂什麼?!你也是造過反的人啦,好歹多裝點別的東西行不行?難怪你們那麼快失敗。”
很難受,這些話讓茶兒難受得快窒息,一顆心碎成渣渣,可她還是執着問原因。
高有全轉着手中茶杯,自傲淺笑:“我和她是一類人,同類才能懂得彼此欣賞。”
“嚯嚯,你們是一類人,一樣的壞人!”茶兒擦了腮邊淚,有那麼一瞬真想死了算了,所以沒顧忌吼了出來。
“壞?哈哈,說我牀上壞?還是心肝壞?”
高有全興奮地靠近茶兒,又捏起她的臉,吹了幾口氣,她臉上的紅腫消了很多。
解開她外披的兜帽披風,只見素白的衣裙上織染朵朵嫩黃迎春花,襯得她越發嬌美纖弱。
高有全輕撫她臉上淤傷,心頭躥過小小的悸動,不舒服又令人沉迷的感覺傳來,這是很喜歡她這個模樣啊。
傷,很美,如同最美的花瓣凋零在她臉上,高有全情不自禁俯身吻那帶傷的臉。
茶兒渾身發顫,很害怕還要遭受凌虐,她的心揪緊,可高有全吻得很投入。
等高有全心滿意足,又斜睨茶兒:“你恨我,是不是?我和胡仙仙是同類人,同樣讓人恨得牙癢癢,但你們拿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第一因爲我們強大,第二因爲我們不怕死,第三因爲我們不恨別人!”
“不恨?你沒有生過氣?”茶兒曾以爲自己夠有心機,夠狠心了,可接觸到高有全後才懂得壞到極處已無法用壞來形容。
“生氣不等於恨,一直恨一個人痛苦的是你自己而不是被恨的,而且即使對方死了也放不下恨。但是對一個人的行爲生氣,並想辦法解決掉這個人,基本是處於理智狀態,解決了也就了結了。”
茶兒睜大眼睛,無法理解他所說,他也不再解釋,拉着茶兒往一個密室走。
他說還有空閒時間,今天茶兒又讓他開心了,要讓茶兒見識更好玩兒的東西。
密室中放着一些重要文書,但高有全不是展示這些,而是擰開書櫃後的機關,進到暗洞。
暗洞裡伸手不見五指,他拉着茶兒前行,面對黑暗,茶兒只能信任那雙帶薄繭的手。
這雙手曾帶她踏進地獄,難道還要再去往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前方現出一點微光,高有全的聲音飄忽傳來:“小時候,長輩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怕吃虧,很聽話、很聽話!”
“你不信?你去陵州城外高家村打聽打聽,一起長大的幾個高家兄弟裡邊兒,我是不是最聽話的?
“唔,忘了,你打聽不到了,他們全死了!哈哈……
"唉呀,忘了告訴你,還有一些在惡鬼圍村前出去了的沒死呢。他們在別的村裡安家了,還是讓我給找到了,我帶你見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