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藍的天空、銀亮的星星,蕊仙居的夜並不太黑,透過琉璃頂望去更有夢幻色彩。
很美麗很潔淨的住所,可胡仙仙很思念嘈雜的鴻賓樓,很思念簡樸的胡家小院,很思念那些再也不會出現在生命中的人。
問起凌若風,憶起前世今生許多往事,思念之情又纏繞了無盡惆悵。
倏忽間非常非常懼怕失去程浩風,靠在他胸前緊貼着他,聽他講不願接受凌若風的理由。其實只不過耍小性子,想確認他的心罷了,他對別的女人態度如何並不重要。
"不願接受她的情意,並非她有什麼缺點,是我煩透了父親對我嚴格的管束,她令我想起父親的陰影。
從小受到嚴厲管教,我認爲是痛苦,但是她偏偏把那當成是榮耀,對其他人介紹我時也要刻意提我少年成材,是家世良好有教養的人。
她認爲我從小端方溫文是優點,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過。
好容易長大了,長輩對我的約束力也弱了些,難道我還要自己再去找一個人來束縛我?哪有樂意自討苦吃的人?"
胡仙仙腦海中浮現,凌若風初識程浩風,覺得他符合如意郎君形象,向親戚朋友誇着他怎麼好,而他極爲反感的樣子。
因程浩風所不喜歡的一切,在凌若風眼裡成了優點,他也就不喜歡凌若風了。同時凌若風的矜持高貴在他眼裡完全成了囚心牢籠,愛與不愛的理由在外人看來無比稀奇,可身在其中,自己的心實在難以控制。
胡仙仙在程浩風懷裡親暱地蹭了蹭,浸着草木、陽光、雨露的清新氣息溢滿身心,她爲之迷醉,也沒有理由。
程浩風撫了撫她的髮絲又說:"如果有一個從小被寵溺,長大了也很孩子氣的男人,可能會喜歡四師妹這樣的女子,會覺得有徵服感。每一個人都不是十全十美,有些人眼裡的美玉,有些人眼裡成了石頭。但願她能遇到對的那個人。"
這很有道理,胡仙仙沒來由地想起陸來尊,照程浩風這麼說的話,他和凌若風很配呢,又擔憂,凌若風會不會根本不接受?
程浩風可不知道胡仙仙胡想了一大圈,繼續說:“很多人過得不好,怨恨非常多,那是貪心了,好的都想要,可到頭來也沒弄清楚到底想要什麼。”
聽他說話,胡仙仙很少插嘴,只是偶爾望一望他,雙眼中冒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程浩風自豪地笑着,眉飛色舞地說:"有一個懂這麼多道理的夫君,很好吧?能崇拜我,說明你自己眼光也不錯!"
愛意很明顯嗎?胡仙仙這纔回過神,仰頭嘟嘴輕哼一聲,腹誹:真是自戀。
程浩風又正色說:“兩人相處的大忌,還有一條是不能嫌棄對方父母,蔑視對方也是給自身埋下隱患。”
說到興起,程浩風講起初入雲華觀後,在山下游歷遇到的一件事。
一個山村少年出身貧寒,父親早亡,母親靠種菜和織布供他讀書,終於盼來他考中進士。
因他謙遜謹慎,一個考官很欣賞他,有意把侄女嫁給他。
在詢問他家境時,他隱瞞貧窮且又黑又醜的母親,只說家有寡母,生活還算過得去。
考官之兄也是早亡,只留有一個侄女,嫂嫂希望女婿上門,留在京城。他這條件雖不好,但正合適,因他說只需給母親寄些銀兩,沒有家族拖累,可以入贅女家。
婚禮之前,山村寡母思念兒子,又想瞧瞧兒媳婦是什麼樣,借了盤纏上京城來。
他見了母親後,萬般埋怨,岳母也得知了他家實際情況,於是岳母提出:要麼毀了一紙婚約,並且把過錯全歸於他;要麼不准他母親參加婚禮,以後也不准他母親來京城,兒媳婦更不能去山村探望婆母。
雖然中了進士,在村裡人眼中是鯉魚跳龍門了,可到了京城才明白自己是個小蝦米,沒有靠山的話,不僅是會被分派去沒錢財、也沒前途的清水衙門,甚至可能被當成替罪羊惹來大禍。
他同意了岳母的要求,送走了母親,岳母認爲他很聽話,對此事還比較滿意。
當時,程浩風認得山下的這家人,又正巧去京城聽說此事,年輕氣盛、滿腔熱血的他去了深宅大院,勸說這岳母千萬不同意這婚事。
規勸原因是預測這個由窮書生成了進士的男人,要麼一生窩囊辦不成事,只會惹麻煩;要麼會不擇手段辦事,乃至不惜傷害妻兒。
正自得意的岳母哪會聽一個不明來歷的小道士勸解?還以爲程浩風是對她女兒心懷不軌呢。
其後二十多年,對於山中苦修的程浩風恍若一瞬,對於普通人則相當漫長。
這時的山村寡母已經去世,窮書生也成了朝中大員,他一朝小人得志,露出惡狼嘴臉。
曾經優雅體面的富態岳母在馬棚裡幹着雜活兒,滿身臭氣,瘦如枯柴的衰老身體站也站不穩了,常常被狗仗人勢的惡奴打罵,死了也只有草蓆裹身。
她那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已經瘋了,因被通.奸的罪名所休棄,可她是冤枉的,氣憤怨恨,積鬱不得排解才瘋癲,如此更無法辯駁,以致兒女也不親近,悽慘至死。
雖然到最後,那個小人得志的惡狼因貪贓妄法被斬,兒女也得知母親被冤,給母親和外婆洗冤並修墳立碑,但是能夠彌補所受的冤苦嗎?不能。
程浩風嘆道:“建一個家庭,人品永遠應當放在第一位,連自己親生母親都不顧念的人,又怎麼會對別的人好?家,是必須要講理的地方,沒有基本的爲人品格,背叛和傷害無法避免。”
“對啊,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都去和稀泥,其實越和稀泥越難斷,要明辨是非,才能真正家庭和睦。”胡仙仙十分贊同。
兩人相處融洽,胡仙仙也不去想怎麼逃了,空閒時間變多,開始試着學習。
她得益於前生積累,法術還不錯,但對修行所要修的其餘門類,要麼一竅不通,要麼粗淺瞭解過一點,於是靜下心讀經、畫符、研習陣法。
匆匆到了四月,程浩風要帶她去參加高有德婚禮,婚期定在四月十八。
爲了少惹麻煩,程浩風要求胡仙仙佩戴一塊遮掩氣息的玉佩,還在玉佩中灌注靈氣,以防她逃跑。
胡仙仙不情不願地戴上玉佩,可想想扎措的事,還是接受了。
滿剌加平定後,麥塔哈回邊城,麥家的生意更興旺,法朝及天方這一帶的沿路商道都繁榮,程浩風需要借這婚禮之機接洽各方,所以去參加。同時,也有向麥塔哈宣示一下,胡仙仙已跟在自己身邊的私心。
高有德,一個曾是土匪小嘍囉,後來當商隊小夥計的胖漢,婚禮卻格外隆重。
因他妻子在浮克城,而這時期又是天方、暹羅、天竺、法朝等邦國政局變化比較大的時候,與各邦國有商貿往來,又不隸屬某邦國的浮克城是一個很好的聚會地。他又和各方均有牽扯,而宴席上的談判往往比大廳裡的談判管用,他的婚禮由此聚來不少權貴。
高有德娶的妻子是浮克城金器作坊老闆之女,雖不是王公貴族,也不算豪門鉅富,也是城中數得着的財主了,高有德當初還一再拒絕,因爲他認定自己會當老光棍兒,哪想到快四十了還娶富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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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些商隊同伴擔心他會被利用,比如富家女已經暗結珠胎只是拿他遮掩某些醜事之類。
但細細打聽後,是因這個模樣還算端正,性格也沒有大缺陷的浮克城富家女太挑剔,她不嫁貴族公子,不嫁富家少爺,定要嫁東方王子,等來等去等到三十歲還沒出嫁。
那天在街上偶遇白白胖胖,對同伴溫和禮貌的高有德,她覺得見了高有德後,其他男子全都粗魯不堪。
她認定高有德是東方王子,同伴們捉弄富家女,說高有德是高家的蟠龍小王子,暗指了高有德曾經身份,可富家女還信以爲真。
也不知是富家女見同齡人都嫁了,自己着急了,所以要拉郎配;還是月老的紅線系得太緊解不開,總之不論高有德怎麼坦白說身份,富家女都是非他不嫁。
後來麥塔哈撮合他們,說在很多浮克城之人心裡,不明白法朝皇帝的兒子和親王的兒子纔算皇子或王子,以爲法朝是很多個浮克城組成,那麼小小的浮克城有很多部族,每個部族都有王子,法朝得有多少王子?所以,高有德冒充一下東方王子也可以。
爲了讓高有德更像個東方王子,麥塔哈把在浮克城的產業都贈給他,還廣邀賓客爲他慶婚。
賓客中有滿剌加公主,有天竺聖女,有曾經的法朝國師,還有暹羅最負盛名的拳師,番邦的王爺等等人,新娘更加對於高有德是東方王子深信不疑了。
從邊城往西行的各城邦各部族都流傳有東方法朝公主,東方王子嫁娶而來的傳說,其實法朝嫁來的多數是皇家宗室女和養女之類,真正算公主的姜嫣還在途中出意外。至於“東方王子”,則是一個也沒有,被貶到邊關的王子們也從沒有定居到外邦的。
胡仙仙和程浩風到了浮克城後,與麥塔哈、高有德見面寒暄,離開滿剌加來追隨麥塔哈的葩媞也趕來相見,世事變幻,各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