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色最黑之時,林中茅屋模糊難辨的人語聲傳出,此情此景會讓一般小女孩害怕,水無痕卻沒那些感覺,走向茅屋想問問那些人廚房在哪兒。
可剛走到門邊,竟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出於天生的敏感,她知道那些人當中有蛇類。
她並不懼怕或者岐視異類修行者,但這個蛇類氣息讓她感覺到危險。
感覺危險也感覺好奇,連肚子餓了也暫時忘卻,就沒有敲門,轉到窗戶邊,用水月團扇貼在窗上窺看和偷聽茅屋裡的人在做什麼。
水月團扇神奇之處其一在於不受靈氣光罩影響,可透過扇面映出光罩內情形;其二可以御水攻擊。
當然,對方的修爲要是比持扇人高出很多,水月團扇也是映不出靈氣光罩內情形的。
茅屋內是阿瑣和胡仙仙從胡勇剛家裡用計趕出的那六個美人在密談,七個女子皆是滿臉怨氣。
她們剛到紫霄宮時還盼着修煉爲仙,後來意識到是胡仙仙變相攆她們出將軍府,她們其實沒有修行天賦,便和阿瑣勾結在了一起。
段夢柔和水妙虛不在,阿瑣又設了靈氣光罩,料想沒有旁人發現她們密談,說話也沒了顧忌:"要直接殺胡仙仙當然很難,要殺水妙虛可不算很難。哼哼,等水妙虛死了再嫁禍給胡仙仙,讓段夢柔去對付胡仙仙,此計不好嗎?"
“用水妙虛當餌,等胡仙仙這條魚吞了餌,再放段夢柔這隻鷹去吃魚?我們只管在一旁看好戲?妙計啊妙計!”黃衣美人拍手讚道。
另一個美人搖頭說:"水道長是你師父,段天妃是你師祖,你這條計也太毒辣了些。"
"毒辣?胡仙仙因被鐵符困住差點兒把她炸死之後,程浩風來興師問罪,我那所謂的師祖和師父還不是把我拋了出去?她們不仁,我便不義!"阿瑣坐在寬大藤椅上,扯了扯蓋的毛毯,想着雙腿只剩下半截樁子,心中恨意又加幾分。
黃衣美人點點頭,“嗯,這世上都是誰狠得下心,誰能笑到最後。不過,水道長的功力也不低,你行動不便,我們又半點法力也沒有,要對付水道長並不比直接對付胡仙仙容易多少。”
“你們照我所說去辦,一定馬到功成,沒有把握的事,我也不可能找你們商量。”阿瑣掏出一個小瓷瓶兒。
“用毒?”黃衣美人猜測着。
阿瑣點頭表示她猜對了,“這是龍魚穿心藤,你們想方設法討好水妙虛,然後尋機會由兩人引開其他人,再由兩人望風,另由兩人把此物放進水妙虛茶水中,她只要喝一口就別想逃過死劫。”
自從阿瑣自做主張要用鐵符陷阱害死胡仙仙沒成,程浩風來問罪之後,阿瑣更恨胡仙仙,連帶也恨紫霄宮的人不維護她。
東海常來人給段夢柔送藥,有一次她偶然聽得某藥是用來害某魚妖的,便以法力跟蹤送藥人。
那送藥人只是個會點兒小法術的凡人,到海邊見一海中來客,回稟藥已送達,交了差。
阿瑣威逼那送藥人,再弄些藥來,於是那人謊稱段夢柔還需要用藥,把騙來的藥給了阿瑣。
那藥就是“龍魚穿心藤”,專門針對龍魚之屬的毒藥,是龍王轄制各部所用,對其它族類沒有毒性。
也就是說,下毒後,六個美人再陪水妙虛飲茶,同樣喝了帶藥的茶,那六個美人也不會中毒,只有水妙虛會死。做此事不會被發現,發現了也沒有證據證明是被毒死。
她們一致認爲此計可行,正得意之時,不知道窗外起了變故。
從小沒得到什麼溫暖,對於水無痕而言,糰子、水妙虛、胡仙仙是最重要的人,可那些女人竟敢一計而傷害其中兩個人,她心中怒火頓燃。
她不懂世俗法理,只是按心中所想行事,此時一股狠戾之氣佔據內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起了什麼異變。
瘦弱的身體依然瘦弱,可她背上驟然凸起一道棱子,是脊樑骨上那些金鱗片片豎立而起了,已然扎破了衣衫,只見後背金光閃閃。
小小俏臉因五官扭曲變得十分猙獰可怕,周身涌動的靈氣光波竟比渡劫之後的清福仙還強些,幾乎相當於地仙。
纔打通經脈,還沒有學什麼,可對於催御靈氣,她無師自通,微揚手中水月團扇,朝屋外一個大水缸扇去。
清水倒卷而出,一滴滴水珠拉長扯細,變成一支支水箭激射向木門。
“嘶……咔……啪……鐸鐸鐸……”
阿瑣所設的靈氣光罩搖晃幾下後破碎,木門之上瞬間釘了十幾枝水箭!
水箭將木門射穿孔後,又變回水滴掉落,水無痕不停御水射箭,轉眼間,木門已如篩子千瘡百孔。
木門突然倒飛而出,是阿瑣用靈氣震飛的,“何方妖孽敢在我紫霄宮放肆?!”
她沒見過水無痕,又感應到了水無痕有異類氣息,才以爲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妖來搗亂。
水無痕偏着頭看了看她,瞧見她手中還捏着裝龍魚穿心藤的瓷瓶兒,一把搶過那瓷瓶!
沒想到這瘦弱小妖身手如此敏捷,也沒想到會是來搶毒藥的,毫無防備之下被搶,阿瑣和那六個美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然而,她們更沒想到的是,水無痕左眉斜向上一挑,水月團扇上一滴水珠轉瞬凝成一柄小刀!
清水凝成的小刀閃着寒光,快準狠地刺入阿瑣胸膛!
鮮血只暴濺幾滴便沒再流,但阿瑣瞳孔急劇收縮又渙散,已斷氣了,可知其傷口很小而又致命。
那六個美人全被嚇破了膽,待得阿瑣的屍身漸漸變爲本體蛇形,她們才反應過來,不是鑽在桌子底下,就是抱頭蹲着,或是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小仙子饒命呀……"
"小女俠饒命呀……"
"妖王饒命!妖王饒命……"
不同的求饒聲此起彼伏,水無痕怔怔看着她們,不知如何處置。
恰在此刻,段夢柔和水妙虛辦完蒯府的事回到紫霄宮,段夢柔感覺更爲靈敏,已察覺宮中出了血腥殺戮之事。
她目光一凜,急忙朝林中茅屋飛去,見了她,那六個美人全部奔向她跪求天妃救命。
"你殺了阿瑣?"段夢柔詫異又憤怒地問還在發愣的水無痕。
連程浩風因胡仙仙之事也只是上門問罪,沒有直接動手,水無痕居然就這麼殺了阿瑣,也太不把紫霄宮上下人等放在眼裡了。
水無痕瞥一眼段夢柔,什麼也沒說,也不顯得畏懼,收起水月團扇徑直出門去了。
段夢柔清楚她異於常人的性格,也沒有追擊逼問,而是關上門,向那幾個美人說:"你們來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水無痕出門才走了幾步,水妙虛趕了來,見她神態有異,慌忙問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水妙虛不解其意。見茅屋的門雖沒法再關,但有師父段夢柔淡紫靈氣光罩微光閃着,不能去打擾師父,也沒法從水無痕嘴裡問出什麼,滿腹疑慮也只能先放下,帶着水無痕去吃飯。
天色大亮,段夢柔已問明事情經過,讓隨從童子敲響大鐘,召集紫霄宮所有人。
人到齊後,段夢柔當衆高聲宣佈:"胡仙仙所收徒弟恩將仇報,今日凌晨殺死阿瑣!念在水無痕年紀尚幼,對她暫不施以極刑。捆到刑房,待她師父前來處置。"
因段夢柔讓六個美人不許透露消息,她又藏了阿瑣屍體,其餘的人都才得知阿瑣被殺。
水妙虛大驚失色,自己侄女兒殺了自己徒弟?她喃喃念着,"不可能!不會的,不會的……"
又怕水無痕再出意外,連忙阻擋那些人來捆綁水無痕,可段夢柔下令了,她根本擋不住。
段夢柔已發靈符告知胡仙仙,催她快回京處理此事。
胡仙仙收到靈符的時候,不禁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這個三弟子水無痕爲何那般不順?還以爲她能暫時有個安穩落腳地,居然惹出虐殺同道的大禍。
水劍虛還沒有真正化龍,仍屬妖身,他和凡人所生的子女不容於天道,所以僥倖留得性命,也會苦難不斷?
三月初九午時,胡仙仙和程浩風一起趕回京城,來不及說那些客套話,開門見山提出要見水無痕。
段夢柔不答應他們相見,怕他們劫了水無痕逃跑,於是段夢柔和程浩風談事,胡仙仙去找那六個美人詢問當時情況。
六個美人吱吱唔唔都不肯說,最後在胡仙仙厲聲催促下,她們推舉由黃衣美人來講述。
黃衣美人說:"胡元君,事到如今也不怕得罪你了,實話說了吧,阿瑣和我們都看不慣你,早想害你出口惡氣了。
得知水無痕是你徒弟,又得了水妙虛許多關愛,阿瑣對自己師父非常不滿。她還說水無痕那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複雜身份會給紫霄宮增添麻煩。
我們聽了後心裡更加不舒服,憑什麼你們師徒總是搶別人的好處,給別人添麻煩?說了你們很多壞話。
誰知道這些閒言碎語被水無痕偷聽到了?我們承認在別人背後嚼舌根子是錯了,也承認我們罵你們罵得太難聽了,但我們只是嘴上說說,無論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也似乎沒有隱瞞什麼,但胡仙仙不相信水無痕會因此殺阿瑣。
陽光照進屋子,細碎的光斑在胡仙仙臉上晃動,看不清她的神態如何。
她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質疑她們的話,"無痕真的只是聽到罵她和她的師父,便怒氣攻心一時衝動之下,殺了阿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