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繽紛造型各異的花燈映襯下,皇宮不只雄偉莊.嚴、富麗堂皇可形容,美得已不似在人間了。
但是太皇太后和她身邊跟的人那狠厲神色,給這仙境般的地方添了陰森之氣,處於其中的人,也就沒有逍遙快活之感,只有惶恐不安之感。
氣氛不好,可沈竹君才智過人、氣度不凡,在經過最初的驚愣之後,反應過來,不卑不亢回話,"謝太皇太后容我辯解,這繡屏‘同根喜樂’之意是根脈相同不分彼此之意,同甘共苦,共享喜樂。敢問各位學士、各位高僧大德,同根之意是否只能代指同胞兄弟?"
因爲太皇太后和皇后之間出現出現爭執,一個傳一個都朝這個院落來,各位後宮太妃和王妃、長公主、公主、郡主以及誥命夫人、千金小姐,連同外間的王爺、駙馬、朝中大臣,皆到了這所院落當中。
衆人竊竊私語,卻無人正面應答。因爲不論怎麼答都會出現要麼得罪太皇太后,要麼得罪皇后的結果。
片刻後,沈竹君自問自答:"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同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是同根,同一家族的血親也是同根,這講的是一家同根,一國也是一個大家庭,法朝的子民都是同根而生,願意和法朝交好的友好鄰邦也是我朝兄弟之邦,還是同根。"
她說着頓住話頭兒,因爲看到韓澤熙也踱步而進,朝她投去鼓勵的眼神。
衆人隨之發現皇上到來,紛紛下跪請安,太皇太后也頷首致意。
韓澤熙雙手虛扶一下,示意衆人平身,再向太皇太后笑說:"太皇太后喜樂安康,不知今夜花燈可堪入眼?"
他們不是母子,連後母繼子也不是,所以沒有用"母后""皇兒"之類稱呼,只稱尊號。
"花燈還好,只是繡屏的寓意深奧,哀家極是不解,要請皇后仔細解釋。"太后太后斜一眼沈竹君。
韓澤熙深情款款笑看向沈竹君:"朕也願聞其詳。"
有韓澤熙支持沈竹君更有底氣了,神采飛揚,鳳眸環視衆人,從容朗聲道,"廣義的說來天下人都是兄弟姐妹,天地間所有生靈皆可算同根,但人與人之間,生靈與生靈之間總有區別,於是繡屏之上的兩個孩子也就有胖瘦之分。
有胖瘦之分,並不是表明母親厚此薄彼,而是表明不論孩子們有什麼區別,母親均一視同仁。
人有高矮胖瘦、高低貴賤,天下生靈更是種類繁多,數不勝數,但大地母親沒有偏寵,也沒有嫌棄任何生靈,只是衆生靈之間因自己的嫉妒與貪婪而爭鬥不休。
要天下太平,要風調雨順,就要衆生靈同心同德,換言之國泰民安不是一人一族之責,而是天下人之責,此即是‘同根喜樂’。"
話音剛落,人羣中不知是誰帶頭鼓掌,一時之間掌聲雷動。
又有人高呼:“皇上仁愛,萬民之福;皇后賢德,蒼生有幸!”,其他人都跟着高呼起來。
韓澤熙溫雅輕笑,雙手往下輕按了按,示意衆人安靜後,再向太皇太后鞠躬說:“全憑太皇太后教導有方,慈恩廣施纔有國家興旺、黎民安樂。”
太皇太后尷尬笑笑,看向沈竹君,“是皇上有個賢內助,纔有如今中興之治。”
在宮中多年,不知說了多少違心話,可這次是最違心的,偏偏沈竹君還沒有把高帽子再送給別人,只是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皇太后覺得她是接受那讚譽了。
韓澤熙又轉身向衆人說:"太皇太后、諸位愛卿請看,如今四海昇平,這繡屏之上的母親是不是笑得非常慈祥欣慰?"
也許是心理作用,那怪異的笑容變得很和藹;也可能是不敢違逆皇上,反正衆人都連聲稱是。
曹備道額角滲出冷汗,朝沈竹君稽首再說:"聽了娘娘之言,臣才明瞭其中深意,恕臣愚魯,妄加揣測未明真意。"
法略也面帶慚色說:"老衲見識淺薄,對這‘同根喜樂’之意理解的太偏狹,請皇后娘娘恕罪。"
“一扇繡屏而已,不必太過深究本意,一同探討,各抒己見才顯君臣同心。”沈竹君不想再多說這話題了,朝韓澤熙笑着伸過手。
韓澤熙立即握着她的手,攜她往一個並蒂蓮花燈走去。
太后心裡不舒服,剛纔之事顯得小氣刻薄,可又不好再刁難沈竹君,勉強和來問安的貴婦們說了幾句客套話。
茶兒更是不甘心,挖好的坑兒不但被沈竹君跳過去了,還藉此出盡風頭,無意中瞥到程浩風在人羣裡向韓澤熙與沈竹君投去讚許的目光,她心中更是醋意、怒意和恨意翻涌不休。
太皇太后和宮中幾位太妃神情複雜看着攜手談笑的皇上與皇后,她們也曾有九五至尊寵愛,如今往事已成過往雲煙。
茶兒見她們如此,又心生一計,這太皇太后已年老還罷了,德元帝留下的幾位妃嬪還青春正盛,可德元帝死後也只能守寡到老,看到韓澤熙和沈竹君郎情妾意定然不好受。
於是她陰陽怪氣地說,"皇上與皇后娘娘真是恩愛,羨煞旁人,能有皇上傾心相戀,皇后娘娘定是當了十世大善人。"
“沒有前世積德,連皇宮也難進呢,更別說能母儀天下了。可皇后言行有失端莊,今日君臣同樂,應要顧忌在羣臣面前的皇家威儀,她那般舉止卻和市井女子同情郎觀燈一樣。”一位曾深受德元帝寵愛的太妃說。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見韓澤熙他們並沒有聽到這些,才說:“今夜普天同慶,且饒你大不敬之罪。再敢胡言亂語,拖去掌嘴!”
那個太妃捂着嘴退到角落,其他圍隨在太皇太后身邊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再說話。
一會兒後,茶兒笑說:"我是真心敬佩皇后娘娘,能有富貴是前世積德,能讓後宮安寧則是她恩威並施、統理有方。她見解獨到,有大格局,不似我們凡俗女子只懂些閨閣小事,定是與胡元君交往甚密,所學頗多,纔有這般超然於物外的仙氣。"
其他人乾笑着點頭,附和了幾句,可茶兒並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欣哂笑着看向段夢柔。
對於沈竹君如何,段夢柔並不感興趣,但對於同有天妃封號的胡仙仙,會引起段夢柔注意。
段夢柔聽覺非凡,昂首行來,朝太皇太后稽首後再說:"皇后娘娘自是聰慧穎悟,哪需要向別人學什麼?更何況胡元君衝動魯莽,哪比得上皇后娘娘?"
胡仙仙和沈竹君都不是可隨便議論的人,茶兒沒反駁,其他人也不敢接話。
在角落裡的柯雅潤輕推了推柯雅潔,"你也去說幾句,顯顯才幹,要不然得被埋沒。"
柯雅潔不情願地點點頭,走到太皇太后身邊,"太皇太后元宵喜樂。"又對段夢柔說,"嗯,胡元君與皇后皆是女子楷模,我們還是不要比較高下了。"
段夢柔輕哼一聲側開頭,茶兒對段夢柔這般態度心中暗喜,這本不在算計內的小插曲讓她的計謀有了轉折機會。
"德妃娘娘賢良淑德,又這般平易近人,真的是天下女子榜樣。"茶兒又誇起柯雅潔來。
太皇太后眉頭舒展,拉着柯雅潔的手說:"你們都好好向她學學,又孝順又辦事妥當,還不張揚,不會做讓人難堪的舉動。"
衆人和柯雅潔沒有利益衝突還都曾受她恩惠,紛紛跟着稱讚,柯雅潔不由臉色微紅。
連曹備道也來接話:"德妃娘娘言行舉止的確最合女子規儀,當然胡元君也不錯。她做事雖不細緻,不懂考慮他人感受,但她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只是我等俗人消受不起才難和她相處。"
“天下間也只有國師才消受得起了,哈哈。”法略大聲笑着看向程浩風。
這些話是說給程浩風聽的,可他似沒聽見般信步走着,隨意看着花燈,而他們還在更肆無忌憚地譏諷着胡仙仙。
因法略聲音大,沈竹君注意到他們在說胡仙仙,蹙眉看過去。
“聽他們說你的閨中好友,不高興了?也不怪別人說,她行事的確太過乖張。如今她去了秦州雲華觀也好,免得因她生出是非。六宮之事沒有人助你管理,可以請你母親和李奶孃進宮來幫你。”韓澤熙也看不慣胡仙仙。
韓澤熙覺得胡仙仙單辦大事還好,平常那些無禮粗魯的言行不只一次讓他丟面子了,對他這個皇帝沒有半點敬畏。
可沈竹君聽他說了這話,不認識他似的盯着他,“你怕胡姐姐給我們添麻煩?她爲我們出了多少力,爲法朝立了多少功啊?你且仔細想想從前的事吧,我去和他們理論理論。”
韓澤熙想阻攔,可她已經走開了,在衆人面前也不好多說,只得遠遠看着。
“太皇太后,是否只有老實守規矩的女子才值得推崇?胡元君那樣的女子就該被嘲笑?請問太皇太后是否還記得被李公公挾持之事?”沈竹君問得咄咄逼人。
太皇太后臉紅了,隨即臉色鐵青,“記得,是胡仙仙救出哀家,皇后娘娘在指責哀家忘恩負義?”
“不敢指責,並且救太皇太后也是胡元君爲臣的本職。可在安享尊榮之時,貶低從血裡火裡拼命保國護君之人,會不會令忠義之士寒心呢?”沈竹君說完後掃視衆人,再望向韓澤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