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賽英兩眼直愣愣地盯着胡仙仙,好一會兒才轉了轉眼珠兒說:“瓊蓮宮開派祖師蔡蓮君是玉真宮門下弟子,玉真宮與雲華觀同屬一脈,你不幫瓊蓮宮挽回聲譽?”
“我自己名聲都不好,能幫誰挽回聲譽?”胡仙仙脣角微勾,“不過嘛,你要是求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幫個忙。”
葉賽英冷哼一聲,嘴角下撇,顯然是不會求她的。
“不求我也行,那讓我叫你一聲‘二嫂’如何?”胡仙仙看着葉賽英剛耿正經的樣子就想逗她,暗想,二師兄囉,你遲遲不下凡來,我先認了二嫂,看你急不急?
葉賽英眼色嚴厲地掃了掃胡仙仙,如果不是真能確認胡仙仙已重隸道籍,她真要懷疑是個女 流 氓假扮了天仙。
其實,胡仙仙與大多數人相處時都算是溫柔文靜,只是見着活潑嬌俏的殷可盈變爲如今樣子,她就忍不住要起逗弄的心思。
葉賽英臉色更陰了幾分,斥責道:“你怎麼對這些事一點都不上心?”
“我爲什麼要對這些事上心?哦,你還沒說三花他們又來瓊蓮宮做什麼呢。”
葉賽英見胡仙仙臉上沒了耍笑的神色,就放緩語氣再說:“瓊蓮宮承受這麼多壓力,最主要原因是有人證明了‘鬼殺賭鬼’的事。
證人就是三花的哥哥三瓜、和她妹妹三豆,他們說他們親眼見到夜叉鬼殺了杭老趴。
三瓜和三豆去宜州給三豆置辦嫁妝,在凌晨準備出城回陵州時,恰好在城門口看到那一幕。”
胡仙仙笑呵呵地使勁兒搖頭,葉賽英嘆道:“唉,其實我都知道三瓜、三豆是做的假證,他們半點靈氣都沒有,就算有鬼也看不見啊。”
胡仙仙點點頭,葉賽英盯着她說:“後來,三瓜、三豆倒是真中邪了,三花就把他們送到瓊蓮宮來。亂七八糟的事湊在一處,我們就都想到了你。”
胡仙仙連忙擺手,大聲說:“你們怎麼就想到我?我可不想管這些雜事。我不管,我來這兒是想好好歇幾天的……”
葉賽英挑眉問她:“真不管?三瓜、三豆中邪就是杭老趴鬼魂作祟,我師父師叔都驅不走他。你要看着三瓜、三豆被折磨得瘋癲而亡?”
胡仙仙扶額苦笑:“我真是跑來自找麻煩……咦?你說那個賭鬼叫杭老趴?”
葉賽英不解地反問:“是都叫他杭老趴,我提過好幾次他的名字,你難道認識他?”
胡仙仙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許多往事,突然記起當年在北荒省當“雜事仙”,整過的那個瘸腿賭徒可不就叫杭老趴?那個頭髮稀黃的小丫頭,就是小尼姑無疑?
姓杭,曾入佛門,法號無疑,她會是自己大徒弟嗎?她在地球雲華觀,一去即有師承譜系浮現腦海,這個小尼姑就是上面所記載的“杭無一”嗎?
葉賽英見胡仙仙突然肅色沉思,微感納罕,但也沒有打擾她,靜待一旁。
良久,胡仙仙吩咐:“給我準備一身道袍,我要沐浴更衣。”
她可以用法力除去污垢,可她始終認爲沒有以水洗浴來得清爽。她還穿着俗裝,要管這案子,就要去給三瓜、三豆驅鬼,當然要先整肅儀表。
七月十三上午巳時,胡仙仙頭戴芙蓉冠,身穿青色鑲紫雲紋邊道袍,手執紅雪拂塵,召見瓊蓮宮衆弟子。
她讓她們都依序站好,安靜看她爲三瓜、三豆驅鬼醒魂。她們都遵命行事,排隊先往柴房而去。
三花哥哥三瓜安置在柴房,由三花和三花爹照看,這也是爲了少給瓊蓮宮道姑惹閒話。
三花妹妹三豆則安置在客房中,由曾文霞、桑文秀照看。
一行人到得柴房外,只聽得嘶啞男聲叫嚷着:“發財了!老子終於整着錢了!哈……先去把閨女兒從尼姑庵裡帶出來,再招個孝順女婿,老子就享福了……”
胡仙仙揚了揚拂塵,屋內傳來“咚”的一聲,接着有人哭喊:“三瓜,三瓜,兒啊,你咋啦?”
門猛然拉開,三花出門一看,跳起腳跑回屋,“爹,別哭啦!小姐來救大哥了!”
三花爹蹣跚着走出門,望了望胡仙仙,擦擦眼角的淚,曲膝向胡仙仙跪倒:“小姐……哦,不……仙姑啊,救救我的兒女們吧。”
他兩膝還沒有挨地,胡仙仙就連忙扶起他。她輕言細語寬慰着他:"大叔,你安心在一旁等着,我先救三瓜,接着再救三豆。”
三花爹是在北門擺燒餅攤子的老實人,三花當年是鴻賓樓幫工,他也隨着三花一起稱呼胡仙仙“小姐”。而三瓜和三豆也是隨之稱呼“小姐”,只是胡仙仙不願端那架子,待他們就如親人。
雖然待他們如親人,胡仙仙卻是一次都沒有去過他們家,主要是三花娘爲人有些刻薄,胡仙仙不願見她。
想起以往雜事,胡仙仙心中感嘆。她長呼一口氣,收斂心神,準備進屋施法。
三瓜原本生得黑壯墩實,中邪後狂躁叫嚷消耗精神,因此消瘦很多,這時他倒在柴垛上,就和一根黑柴差不多。
胡仙仙剛纔揚拂塵之時,杭老趴鬼魂已感應到有仙家降臨,它急忙退出三瓜身體,三瓜因此突然暈厥。
“九幽地府,拘收遊魂,陰陽有別,人鬼有分。遊魂速去,人魂速醒,令出即行,敕!”
胡仙仙掐訣唸咒之後,衆人皆以肉眼看見一道黑氣從三瓜體內散出。靠得近的三花和三花爹都嚇得倒退幾步,瓊蓮宮道姑忙扶住他們,他們纔沒摔倒。
胡仙仙撒開霧隱無隙網,阻住黑氣去路,厲聲高喝:“大膽!事到如今還想再逃?”
“嘎嘎嘎……我認得你,你是幾年前那個愛管閒事的仙姑!我們是熟人了,你放過我好不好?啊……放了我,我給你很多錢!”
“你哪有錢?”
“沒有?我的錢呢?我的錢啊……”黑氣中漸漸顯出一個猥瑣邋遢的小老頭身影。
“你對那一筆橫財的執念真深,你別忘了是橫財招來橫禍啊!你心有不甘,不入地府,滯留人間害人,就不怕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杭老趴摸摸自己的臉,看看自己的手,本來與他生前一樣的面容突然扭曲得猙獰無比!
“我?我是死了!是嘎頭,嘎頭殺了我!啊……我的錢啊!
哼哼,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啊。我想報仇血恨,可那嘎頭身上有殺氣,我不敢接近他。
我盼着官府能抓了他,官府偏偏查不出來!好容易眼看着就要查出來了,這兩個人又冒出來做僞證!
我恨,我恨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他們明明看到嘎頭打我,偏偏要說是看到鬼來殺我!
他們不是說見了鬼嗎?我就讓他們見見鬼是什麼樣子!嘻嘻,這個讓我附了身,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了!
那個女娃娃膽兒太小,我還沒附身呢,嚇了她幾次,就把她嚇得瘋瘋癲癲……”
胡仙仙向三花丟了個眼色,說:“你哥應該醒了,去把他扶出來。”
三花扶出走路打顫的三瓜,胡仙仙問:“你有沒有見過他?”
三瓜斜眼瞥了瞥霧隱無隙網遮蓋下的杭老趴,有氣無力地說:“唉……見過,是嘎頭殺了他,我親眼看見嘎頭用手肘打他的後腦勺兒。”
胡仙仙點點頭,示意三花再把三瓜扶進去。她再問杭老趴:“你可願悔過?”
“悔過?我是受害的苦主,我悔過什麼?”
“濫賭成癮,你輸了妻子的救命錢,還讓女兒受那麼多苦,你不該悔過嗎?就算死了,你都給別人添那麼多麻煩,你自己說你該不該悔過?”
杭老趴猙獰扭曲的臉漸漸變爲平常模樣,他帶着哭腔說:“我不悔過,悔過有什麼用?我就是不放心我那閨女兒,我那傻閨女兒啊,我真不想讓她一輩子當尼姑……”
胡仙仙微微一笑,紅雪拂塵輕掃,杭老趴頓時消失在衆人眼前,她撤了霧隱無隙網,領着衆人向客房走去。
曾文霞與幾個師妹走在後面,低聲交談:“胡老祖是把杭老趴送去地府了?”
桑文秀答着:"是呢,胡老祖聽出杭老趴還有一些人性沒有泯滅,就給他投胎轉世的機會。”
阮文月接着說:“看來她也不是個只會亂傷人的粗魯夯貨,我還以爲她會直接撤了霧隱無隙網讓杭老趴魂飛魄散呢。”
她們說得很小聲,她們以爲胡仙仙聽不見。胡仙仙聽得哭笑不得,曾文霞是實誠地真喊自己“胡老祖”了,而阮文月總算多少消除了些被誤傷的怨恨。
到得三豆所在的客房外,葉賽英先去推開門,胡仙仙再隨之步入。
三豆蜷在牀上靠裡的角落,抱着頭嚶嚶哭泣着,聽見有人進門,渾身抖如篩糠。
“三豆兒,還認得我吧?”胡仙仙笑着伸出手。
“你……你是胡家的小姐……”三豆眼神遲鈍,但還算清醒。
“嗯,是我。別怕,那杭老趴不會再來了。”胡仙仙拉過她的手,以靈氣度入她脈門,讓她心神鎮靜。
三豆並沒有被鬼上身,只是驚嚇過度而有些精神恍惚。另外,胡仙仙靈氣在她體內遊走時,感覺她心脈滯澀,應該是心中有鬱結。
三豆得了胡仙仙靈氣,氣色很快好轉,她不再蜷縮着,而是下牀穿鞋要出門。
“小姐,快帶我去衙門,我有話要跟孫知府說。”
胡仙仙笑拉着她,“你好好歇着,一切聽我安排。”
而後,不由分說地讓葉賽英拉住她,胡仙仙自往大殿側的小廳而去。
在廳中坐定,喬楚詩問她:“既然已經知道兇手是個叫嘎頭的人,我們是不是直接去找這個嘎頭來拷問?”
“不行。有了三瓜、三豆的證言,再抓住嘎頭,是可以很快真正結案,可那樣還難以真正挽回瓊蓮宮聲譽。
我們必須要拿出過硬的物證,這樣才能徹底讓老百姓信服。
今天的事你們不要透露出去,我們要用常規探案手段找出證據,送交孫知府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