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奶孃這樣一說胡仙仙心裡認爲,這杜小姐定是聽了些流言蜚語,對未婚夫不滿意。
她坐到杜三小姐旁邊拉着她的手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你能逃到什麼時候?想來你父母也不會害你,這富貴人家的公子總會被些無聊的嫉妒之人誹謗,也許那位公子並不是傳言中那樣跋扈蠻橫。"
杜三小姐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苦笑,"要那人只是跋扈蠻橫我杜婉芷也還能忍,畢竟我從小熟讀《女誡》,也不是違逆父母不知禮教的人。"
正說着就聽到敲門聲,胡仙仙開門接過三花端來的糖水遞給杜婉芷,"杜三小姐原來閨名"婉芷",果然是溫柔婉約如芳芷,人如其名。你這樣的人,想必杜老爺不會把你許配給醜陋憨莽之人?"
杜婉芷眼角又垂下淚來,蔡奶孃幫着說:"老爺是看錯人才許的親,老爺也並不願意。"
杜婉芷拭淚說:"胡小姐,我母親早亡,兩個姐姐又一個遠嫁,一個已在前年亡故,我沒個可說知心話的人,你願否讓我叫你一聲姐姐?"
胡仙仙知道她是要和自己拉些親近關係才肯說出原委,而自己也沒個可說體己話的伴兒,就答應道:"我也是父親失蹤多年,哥哥又在幼時被拐賣,如今只有瞎母相伴的孤苦人,我怎會不願意?"
杜婉芷慢慢坐起身,喝完糖水後講起逃婚原委。她母親臨終時曾再三囑咐她父親要給她找個斯文溫雅的夫君,再加上她大姐前年因大姐夫吃喝嫖賭還時常被打罵而服毒自盡,她父親就決心爲她選夫時只看人品不論錢財地位。
胡仙仙拿過空糖水碗放桌上,"你慢些說,不急。這才喝了糖水臉上紅潤些,別又暈倒。"
"暈倒算什麼?我若是回去,只怕是會落得比死還難受!那個蒯殿聰是京城的富商卻要扮成落榜的舉人,騙得我爹信任,我回去了還不知道他怎麼折磨我呢。"杜婉芷眼神仍是絕望。
胡仙仙有些糊塗了,"他是富商扮作個落榜舉子來騙?這有什麼?人品好、又富貴,不是更好?"
蔡奶孃搖着頭,氣哼哼地說:"好什麼?他說他老婆嫌他窮就逼他寫休書,改嫁走了,可他真正的家裡有大小老婆一共六個,我們小姐該往哪兒放!"
"什麼?想讓婉芷當七姨太?趕緊讓杜老爺退婚呀。"胡仙仙雙眼瞪起。
杜婉芷的眼中又泛起淚光,"沒法退。"
她詳說原委,杜老爺見蒯殿聰能寫會算就讓他當了賬房先生,他用半年的時間盡得杜老爺信任,今年三月杜老爺就作主將她許配給他。
誰知訂婚兩個月後杜老爺就發現他的真實身份,杜老爺想退婚,蒯殿聰卻用玉液酒坊的賬目要挾杜老爺。
蒯殿聰利用他杜家準女婿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大客戶的信任;又賒欠了一大筆糧食供應商的錢;他還以玉液酒坊的名義向好幾個錢莊貸了一大筆錢,酒坊賺的錢卻被蒯殿聰做假賬轉入他自己名下。
胡仙仙把她說的話在腦子裡回想幾番才明白個大概,"你是說玉液酒坊大半年的利潤被他轉走不說還得付一大筆供貨款,還要還一大筆錢莊的貸款?"
杜婉芷說得悲憤,有些喘不勻氣,腮上一抹潮紅更襯得人病弱不堪,她沒有答話只無力的點了點頭。
蔡奶孃湊到她們身邊,氣哼哼地說:"更可氣的是這個蒯殿聰還偷了一半琥珀釀的秘方,他說老爺如果不把三小姐嫁給他,他就讓琥珀釀失傳。老爺可以傾家蕩產還債,可要丟了琥珀秘方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你爹記不住自己的釀酒秘方?"胡仙仙又聽迷糊了。
杜婉芷搖頭直嘆:"琥珀釀的原材料要上百種,工序要經過四十多道,以前一直是杜家的酒坊坊主收着原材料的秘方,而釀酒的師傅收着工序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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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個月,曲師傅所管的那份秘方被偷了。
曲師傅本來年老,哪經得起這打擊?一發現秘方被偷就懸樑自盡。"
胡仙仙聽得心裡一陣發寒,"說不定曲師傅也不是真的自盡,是被他害的。婉芷,你真不能嫁給蒯殿聰這樣的人。還有就算你嫁給他,他也不可能交還秘方,他只會逼你爹交出另一半秘方。"
蔡奶孃長舒一口氣,"胡小姐,你總算明白了。"
蔡奶孃又說她們一路逃得很艱辛,杜老爺是明着杜婉芷嫁給蒯殿聰,暗裡卻放她們逃出來。
她們先是逃到杜婉芷外祖父李家,結果她舅媽貪財怕事去告訴了蒯殿聰。
又逃到蔡奶孃在陵州城外馬家村的老家,結果她丈夫怕惹禍上身把她們趕出來。
她們走投無路的時候,蔡奶孃夢見個和善的女神說她是蔡家的老姑奶奶,她說鴻賓樓有神仙,能救她家小姐。
胡仙仙聽得哭笑不得,"哪有神仙?倒有個變戲法兒的。"
杜婉芷認真地說:"我也是做了個夢,一個穿青綠色道袍的年輕仙君說到了鴻賓樓就可以逢凶化吉。"
胡仙仙心想這也神仙那也神仙,神仙們可真夠閒的。
她向她們告辭說:"婉芷,你先好好的養身體,我只能做到不去報信,至於你能否逃過劫難,可得看天意。"
來到樓下大堂程浩風和葉贊正在喝茶,胡仙仙問:"葉公子,你答應了不回去報信?"
葉贊點點頭,"我答應,條件談好了,你問他。"
程浩風起身拉胡仙仙到後院,悄聲說:"我答應他出三百兩銀子的封口費。"
"三百兩?我剛賺的三百兩還沒捂熱呢,又要給他?"
"嗯,我再幫你掙就是了。他先還說報信賞銀三百兩,封口費該多給五十兩的,我說在我們這兒拿錢就省了他跑去景陽縣的路費、辛苦費,他一想也覺得在這兒拿更合算些才答應的。"
胡仙仙心裡直冒火,"他當然合算!這個葉贊也不知讀的什麼書,禮儀廉恥沒學好,投機訛詐的本事倒高。"一邊說着卻又一邊去三叔公房裡取銀子。
葉贊接了銀子就回房去了,胡仙仙又到杜婉芷房中安慰她幾句,讓她不必擔心。杜婉芷和蔡奶孃都是千恩萬謝,胡仙仙說既是姐妹就不必言謝,杜婉芷卻鄭重的說她不是忘恩之人只要胡仙仙有需求她必然竭力辦到。
胡仙仙與她們辭別後回到自己房間,低聲說:"娘,我打聽出來那李二小姐就是杜三小姐,你知道嗎?玉液酒坊杜川的三女兒。"
胡嬸"噌"的起身,"杜川的三女兒住我們店裡?"
胡仙仙把杜家的事向胡嬸說清楚了,胡嬸以柺棍狠拄幾下樓板說:"仙仙,你不該幫他們!"
胡嬸說起以前的事,八年前,胡仙仙的爹已失蹤兩年多了,店裡的生意大不如前。
鴻賓樓一向是玉液酒坊的老主顧,以前生意好的時候每年幫他們賣幾千斤琥珀釀,還要賣上萬斤次琥珀釀一等的景陽燒春,但鴻賓樓生意不好了杜川就冷淡他們。
胡嬸也不想看別人臉色,想着把貨款結清就不賣琥珀釀。可結賬時,玉液酒坊的人說鴻賓樓賒欠的貨款超過了三個月要收利息。那天他們算下來,本來兩千兩百銀子的貨款被他們說出了兩千四百兩銀子的價!
說起這些,胡嬸的手氣得直抖,胡仙仙撫着胡嬸的手說:"娘,彆氣,我知道杜川是個奸商。"
胡嬸的心情並未因女兒的撫慰平靜下來,"他不是奸,是狠!
那天我一氣之下就說不和他們做生意,讓他們把景陽燒春也拉走,我要退貨。可他們卻說三十文一斤的景陽燒春只能按二十文一斤來退,當時還有兩千多斤沒賣完,少退了二十六吊錢,也合將近三十兩銀子了。
仙仙,他們就這麼不費力的從我們身上榨了四百三十兩銀子啊,你還拿錢救他們?"
胡仙仙幫胡嬸擦了淚,"娘,他們是狠,他們是該有報應,可他們垮了對我們也沒好處啊。我是想能做對大家都有利的事,如果杜家能擺脫困境支持我們,鴻賓樓不就能復興?"
"仙仙,你想得太簡單了。" 胡嬸唉聲嘆氣。
就在胡仙仙還想勸說胡嬸的時候聽得樓下車馬喧譁,一時又聽得驚叫哭鬧之聲。
胡嬸拉一下已心驚肉跳不知所措的胡仙仙,沉聲說:"扶我一起下樓,我就不信老天爺還能讓咱孃兒倆碰上什麼倒黴事兒。"
他們下樓後只見一隊捕快圍住鴻賓樓,程浩風披枷戴鎖的被馬捕頭推搡着往門外走去。
胡仙仙瘋了似的衝上去對着馬捕頭亂抓亂撕,"放了他!你們這些白吃老百姓血汗錢的狗腿子!"
馬捕頭踢胡仙仙幾腳,她死死摳住他的耳朵和脖子!旁邊的一個捕快見馬捕頭踢不開她,就來幫着拖開她。
馬捕頭摸摸臉上,脖子上佈滿的血槽絲。他氣得狠狠打了她兩個耳光,"瘋婆子?要敢再鬧,老子就連你也抓了去!定你個窩藏盜匪的罪名輕輕鬆鬆!"
胡仙仙捂着一下腫起老高的臉,口齒不清地說:"他不是盜匪……不是……他是神仙……神仙……"
其中一個捕快"嗤"的一聲笑起來:"大姐,你幾歲了啊?還相信神仙來找你?"說着揚一揚手中捧的錦盒,"善福寺佛寶被盜,人贓並獲!"
胡仙仙的頭一陣暈眩,她咬一下舌尖才讓自己保持清醒,"我們從善福寺後園外回來的時候,我沒看見他帶任何寺裡東西。"
馬捕頭冷笑着說:"他會‘袖裡乾坤’的戲法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你,當時連善福寺的大師都只以爲他還在探路,沒想到他其實早就得手,只等你去幫他脫身。"
胡仙仙還要再爭辯,可嘴裡涌上一口腥甜之氣,她吐出一口血沫。
見她吐血,本來自辯的程浩風反而鎮定朗聲道:"你們不用幫我辯解,我就是早已預謀盜佛寶的飛天大盜。胡仙仙,這世上哪有神仙,你是被我利用,被我騙了!"
程浩風的臉像被一層冰冷霧氣遮蓋,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胡仙仙努力想看清,卻覺得頭暈目眩。
他任由那些捕快將他帶走,而她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這瓶中所裝的是‘萬念腥液’,是萬物的各種私慾妄念提煉而成,可謂最污穢,最邪惡的東西。他就是用這東西讓最純淨,最正直的‘鎮龍囚玄陣’產生了一絲裂縫……”
白迴風已聽得臉色煞白,但她還是不願相信,“這個瓶子在你手上,怎麼能證明是三師兄用這東西破壞了陣法?”
凌若風平靜地說:“你不相信是嗎?你相不相信都無所謂,我有什麼理由要冤枉自己的心上人?”
白迴風想不出凌若風冤枉程浩風能得到什麼好處,她無力地問:“三師兄爲什麼要放黑龍?”
“這就要問你了!是你蠱惑他那麼做,還是他因你心煩意亂受了黑龍蠱惑?總之都是因爲你,一向機敏謹慎的三師兄纔會犯糊塗!”
白迴風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認爲一切都是因爲我,所以當年你就誣告是我放了黑龍?”
“我親眼看到他將‘萬念腥液’倒在一處陣眼上……我以爲誣告你可以有一石二鳥的效果……
可以除去你這個眼中釘,可以保全三師兄不被人發現,讓他感激我。
可沒想到……沒想到師父那個老糊塗只是把你關起來……”凌若風滿臉恨意,秀麗面容變得猙獰。
白迴風淡淡一笑:“師父那樣明睿的人怎麼會隨便冤枉人?但他也沒有冒然相信我。
他關我在獨角峰就是想等黑龍之亂平息後再慢慢審問我,沒有包庇我的意思。
你更沒想到的是,三師兄會主動站出來說是他放了黑龍……”
提到程浩風主動承罪之事,凌若風的聲音都尖利起來:“我煞費苦心的用計要除去你,他倒要不惜性命的承擔罪責救你,你很得意是吧?
你以爲在他心裡,我比你重要?
哼哼,要是他真的那麼在乎你,就不會說是粗心大意讓黑龍逃脫,就會直接承認是故意縱放黑龍……”
這些言語激得白迴風也難再淡然,急切辯解道:“不是他不承認,是師父和師兄弟們都以爲他是爲我頂罪。
一直在後山苦修的大師兄臨死之前也說是黑龍自己掙脫陣法束縛,破空而出的!
都認爲是三師兄只是一時失察沒有發現陣法已出現裂隙……”
“不必再廢話了!”凌若風一聲厲喝,“你到底願不願意救程浩風?”
“我救他?”
“你還在猶豫什麼?黑龍是你誅殺的,你的鎖心玉瓶因此碎裂。只要你肯臨凡重修,就有機緣尋回碎片,修復鎖心玉瓶。鎖心玉瓶修復之後,歸齊我們所持的祖師遺留聖物就可以重建鎮龍囚玄陣……”
白迴風心中又迷茫起來,“只要重建鎮龍囚玄陣,就可以阻止黑龍爲禍人間。只要徹底除去黑龍,當年的事就沒人追究……”
凌若風緊攥着白迴風的手,“你已明白這其中的關鍵,爲什麼還不肯答應臨凡重修?如果當年是我趕去救下三師兄,殺了黑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我不是不答應……”
“你想想,三師兄當年只是判定爲瀆職失察,致使黑龍脫逃就被罰‘五雷轟頂’之刑……如果是故意的縱放黑龍……”
白迴風的心尖兒又一顫,想起當年三師兄立下不能捉拿黑龍就甘願受刑的誓言。自己從獨角峰跑去救他時,他一面受刑,一面還要與黑龍苦鬥……當年若是再遲一瞬,程浩風必死無疑。
“他若是故意縱放黑龍必將被削去仙籍,剔卻仙骨,斬斷仙緣,關入冥司黑獄受盡酷刑……永生永世受折磨,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光是想想那種情形,她就不由自主滿眼含淚。
凌若風眼中也閃起淚光,“你真的忍心看他落到那一步?你真的忍心讓他和世間萬民永遠都活在黑龍的陰影中?”
白迴風的心很亂,亂得神智都不清醒。她還在凝神思索,可凌若風不待她細想就拉着她離開觀凡臺……
天仙仙階這在天庭中並不算高位,但卻讓無數紅塵中人歆羨不已。是的,千萬年不死之身,千萬年不變之容,本是多少人不可實現的夢。
可是對於白迴風而言,卻成了千萬年的寂寞,千萬年的心結。所以,她乞求天帝,天后,讓她臨凡重修。
她匍匐跪在天庭通明殿中,天帝的語聲平和中透着威嚴:“臨凡重修?是不願受天規束縛還是對天仙之位不滿?”
她的頭埋得很低,不是畏懼天帝,而是怕見列於兩旁的臣屬,那些臣屬中有她的三師兄程浩風。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落寞與慌亂,她低着頭低聲答道:“小仙修爲淺薄,法術低微,不配爲天仙。”
天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之色,因億萬年來他見過很多嫌位低職卑的神仙,自己說自己不配爲仙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但他也僅是有那麼一絲絲的情緒顯露之後,就不動聲色地問:“你說你不配爲天仙,豈不就是說本尊無識人之明?不善用人?”
白迴風心中一凜,她沒料到此舉會引得天帝動怒,急切解釋道:“小仙絕無此意,小仙只是處於衆多修爲精深的仙長之中,常常自慚形穢。”
天帝環視衆仙一週,沉吟不語。衆仙也默然,她等待得快要窒息,彷彿這天地間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終於有人說話了,是那個讓她烙印於心,此刻卻很怕見到的人——她的三師兄程浩風,刑律司的校勘天仙。
他出列向天帝稟奏:“啓奏陛下,請恕我七師妹莽撞求請之罪。她以一身之力誅滅黑龍,救護萬民,此等功績正當得證天仙之位。”
白迴風眼中蘊滿淚水,她把頭埋得更低,以免迎上他的目光:“我救萬民是巧合,並不是我真有那樣大的修爲和法力。衆仙都是品行端正,道法高玄,應當證位。”
程浩風還要再說,天帝出言:“此事不可再牽扯他人,如此議論比對,天地之中就無人有資格證仙位。”他只得無奈的退回隊列,大殿中又陷入沉寂。
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天后,她微微一笑:“本君猜你是聽了些冷言冷語纔會說出這賭氣的話吧?前些時候的萬仙會,請了不少各路散仙、有爲地仙,是他們說了你?我等雖爲仙家,但終從紅塵中而來,各有性情。你終歸是個少年女子心性,定是聽了些譏諷之言就要賭氣臨凡。”
天后待她和善,她心裡視天后爲母,天后在衆仙面前如此維護她,怎能不讓她感動?可天后猜錯了,她不是因那些閒言碎語才決意臨凡。白迴風腦海中回想起那驚心一幕,不論凌若風所說是否是事實,她都必須要遠離程浩風,她不能讓任何的潛在危險傷害他。
輪迴臺畔風聲如吼,白迴風一身素衣,赤腳立於臺上閉目等待墮入凡塵的那一刻。
她聽到師父叮囑的話語,聽到二師兄龍嘯風的祝福之聲,她沒聽到程浩風的聲音。她想睜開眼睛看看程浩風有沒有來送她,她又不敢睜眼。
輪迴臺飛速的旋轉起來,白迴風忍不住睜開眼睛,她在自己要陷入一片空茫之前,回頭大喊:“三師兄,你會不會漸漸的淡忘我……紅塵滾滾,不知此番臨凡結果如何,你看我在紅塵中掙扎沉淪,可願來度化我……”
白迴風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已墮入凡塵的她不知道在茫茫雲海的另一邊,程浩風在蹙眉遙望。
程浩風心中暗道:七師妹,在人間等我。我會在一個最恰當的時機下凡去找你,到那時候我就會有足夠的力量掌控一切。七師妹,不要怨我讓四師妹來激你臨凡,只有這樣我們纔可以做一對再也不怕他人拆散的神仙眷侶……
白迴風落凡之後,第一世是農家女,在採桑之時被財主看中強娶回家爲妾。她不肯與財主同房卻常凝望天空,對着空氣說些甜言蜜語,財主認定她與人通姦,她被浸豬籠而死。
臨死前,她心神突然清明,心中悲問:三師兄,你怎麼沒來凡塵尋我?是忘了我嗎?
第二世,她是被尼姑收養的孤女,她與師父住在深山裡清苦修行。當朝國師以振興道門,驅逐外教爲旗號大肆滅佛,她們也沒能躲過。她痛斥國師不是真的誠心向道只是想攬權稱霸,她被架上火刑臺,活活燒死。
在她被烈火焚身之時,心中慘烈呼號:三師兄,你真的忘了我?你怎麼忍心看我受此酷刑?
第三世,她成爲護國長公主。她輔助同胞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順利登基。可他們姐弟倆一時心軟,沒對奪嫡爭位的庶出王子誅殺,只是貶他到荒涼之地任番王,結果番王勾結朝臣反叛成功。皇上被暗殺,她爲了家族中人能保命飲下毒酒。
毒酒入腸,五臟六腑鑽心劇痛,她七竅流血、淚落如雨:三師兄,你真的忘了我,若是再有生而爲人的機會,我不會再等你來找我。
第四世,她是將門之後。她自小苦練武功,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巾幗英雄。她父親征戰一生滿身傷痕,年老之後仍在爲國操練新兵,她兄長也爲國從軍。在外敵入侵時皇上就封她的兄長爲將,讓他上陣衝鋒,戰事一停就貶他爲守關小令常年戌守邊關。
在奸佞撮弄之下邊關守軍多爲老弱,並且剋扣軍餉連武器也配置不全,外敵又越來越強大,終致關隘危在旦夕。他父親請求朝廷發兵救援被拒,父女二人只得帶上家丁族人自去援救。可他們雖熱血英勇又怎敵得鐵騎敵軍?她被冷箭射下馬,死於亂軍中人踩馬踏。
在靈魂出竅的一剎那間,她苦笑輕嘆:我這一世死得最難看吧?這被踩踏成一灘肉泥的樣子可千萬不要讓三師兄看到。
第五世,她是蠻荒之地的獵人之女。她射箭極準,族人們因她而獵物豐足不受凍餓。族人都很尊敬她,族中巫師卻因她威望漸漸高於自己而嫉恨她。她因吃了不易消化的獸筋而腹脹就被巫師說成是中邪,強行以釋解邪氣爲由將她開膛破肚。
她被藤條捆縛着,病得脫力的她只有用眼中的怒火向陰險的巫師反抗,這當然絲毫改變不了她將死去的結果。她憤慨地想:三師兄,你不來度化我也無所謂,我下一世要當醫師,讓世人不會再因愚昧枉死。
第七世,她真是懸壺濟世的醫師。她自幼隨父學醫,猶爲善長婦產之術。王爺妾室之間爭寵,一名寵妾被人下藥以致胎死腹中,寵妾也因小產體虛病亡。王爺治家不嚴被人恥笑,爲保顏面便硬說是她用錯安胎藥才致死。
她要求入府察驗屍體,她察出真相後,那下藥的真兇卻忽然毒發身亡。明明是王爺不願家醜敗露,卻要誣告她庸醫誤人,還故意的毒死證人。她被判死刑,斬首於菜市口。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朝她吐唾沫,扔爛菜葉的民衆,恨恨地想:我怎麼臨死纔想起自己是落入凡塵的仙女?我入凡到底爲了什麼?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我若有來生,再也不這麼善良!
第七世,她是山寨女匪首!她任情隨性,可以爲弟兄們赴湯蹈火,也可以爲窮苦人仗義出頭,但她也有兇性大發濫殺無辜之時。她縱情恣意的過了半生,被最倚重的心腹引來官軍破寨,她也跳崖自盡。
懸崖之下寒風凜冽,她咬牙切齒地發誓:我竟然是落凡的仙女,我怎麼那麼笨地相信他人?來生要多讀詩書,聰明一點。
第八世,她是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她滿腹才華無處展現,只因貌美被選入宮中爲妃。她舉止嫺雅,文采出衆,但她不願巧笑嬌語迎合皇帝而被冷落幽宮。她在只有怨詞悲歌遣懷的孤寂生活中,只入宮三年就悒恨而逝。
秋風冷雨的夜裡,病牀上的她恍恍惚惚想着:我是因三師兄才臨凡重修的,他真忘了我麼?若是他見我在紅塵中與其他男子打情罵俏,會是怎樣心情?
第九世,她是青樓煙花女子。她會琴棋書畫、歌舞彈唱,許多王孫公子爲她一擲千金,她卻不願意爲他們展露一笑。她的清高激怒了一位想贖她爲妾未成的富商,他用錢收買地痞流氓去鬧她的園子,哄走她的客人。
幾番下來,她漸漸無人捧場欣賞才藝。老鴇見賣藝已無人上門就逼她賣身,她不肯屈從,以剪刀刺喉身亡。
鋒利的剪刀刺入喉中,鮮血迸濺之時,她眼中也滿是血色:三師兄,若有來生再不期待你來度化我!我也再不願在紅塵中沉淪,我要自己擁有無上道法!
第十世,她是一個客棧小老闆的女兒。天庭之中的他已看過她那九世悽苦人生,他向天帝請求入凡點化她再結仙緣。
“這第十世不就是我嗎?”胡仙仙突然從夢中驚醒,眼角還掛着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