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子眼睜睜的瞧着,那兩個公公用剛纔捏碎自己骨頭的辦法,捏碎了那個身體的所有骨頭。
一根,兩根。
咔吧,咔吧。
直到那個身子成了一灘在椅子上。他們才離開。
穆鳶一直是笑着的,只是偶爾用帕子擋擋眼睛,但是那模樣也是毫不在意的。
小全子哪裡知道。穆鳶成了鬼之後早就見慣了可怕殘忍的事情。她討厭血是真的,畢竟鮮血總能讓她想到那個午後,她躺在被血沁溼了的牀上,再也活不過來的樣子。不過這並不意味着穆鳶會像一般女人一樣見不得這些事情。
似乎死過一次就什麼都不怕,這句話是真的正確的。
“你瞧,多可憐,幸好我把你拉出來了,不然這會讓只怕你就又要疼哭了。”穆鳶的聲音輕飄飄的。鑽進了小全子的耳朵裡,讓小全子哪怕成了魂魄也渾身發抖。
穆鳶手招了招,將小全子的魂魄拉過來,淡淡道:“雖然你的嘴巴挺有趣,可是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消耗的,現在我給你兩條路,一條,我把你放回到這個身子裡頭去,另一條,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就把這個身體治好了,再讓你回去。你選一個?”
小全子對那人忠心,可是現在瞧見了這一切,小全子縱然是個鋼鐵的心也要被嚇得碎了。這哪裡是兩條路,分明就把另一條路封死了!真的回去了,剛剛只是一根手指便能疼的小全子幾乎死過去,如今全身都斷了他那裡受得了!
小全子幾乎是乞求着穆鳶:“姑奶奶,我招,我什麼都招。求求你治好了我,奴才願意給你做牛做馬啊。”
穆鳶掩脣而笑,雙目卻是冷冷清清的:“得了吧,我可不要你這樣的牛馬。”說完之後也不看小全子,直接起身,上前兩步,素白手掌直接伸了出來抓到了小全子身體的腦袋上,微微用力,小全子的骨頭就如同重生一般迅速的長好,那本來爛成一灘的身體又再次端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小全子哪裡見過這般的手段,碎了的瞬間變成好起來。
穆鳶也不管他想什麼,直接拽了靈魂回來塞回到了那身子中,小全子渾身一抖,而後睜了眼睛,全然沒了堅持,滿是渙散的模樣。
穆鳶又回到了她的椅子上做好,依然是雙腿晃來晃去的模樣,一雙紅色繡鞋來回晃盪着,就如同剛剛小全子瞧見的一樣。
可如今的小全子卻沒了剛纔你的那種生龍活虎,即使身上不疼了,卻是打了蔫兒,一雙眼睛如同受了驚一般,遊移不定的。
穆鳶淡笑着瞧着他,那張精緻瑰麗的容顏在這陰暗的監牢中透着另類的鬼魅妖異:“既然你想說了,便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
小全子聞言半分猶豫都沒有,直接開了口:“是蘇美人,蘇美人本是看着我有些功夫手腳利落,便讓我去仁和殿給趙淑妃下藥,壞了她的孩兒,可是我卻沒能成功,不知爲何就迷了道路,最終在甘露殿裡出不去了,早晨才被抓了的。”
“你會功夫?什麼功夫。”穆鳶好像對於是誰做的這件事情並不感興趣了一般,反倒是說起了功夫的事情。
小全子垂着腦袋,道:“是我進宮帶我的老太監教的,叫摘葉飛花,輕身暗器最爲獨到。只不過我練得不好,只是入門。”聽着穆鳶有興趣,心裡想要儘早擺脫穆鳶的小全子也顧不得那已經故去的老太監的囑託,直接開口道,“若是公主喜歡,只管拿去,我就把它藏在了御花園南邊的牆根兒底下了。”
穆鳶眨眨眼睛,這倒是意外之財了。笑得眯起眼睛,穆鳶又問了句:“你說是誰派你來的?”
小全子既然說了一遍也就不怕第二遍:“蘇美人。”
穆鳶卻是搖搖頭:“怎麼會呢,皇后娘娘那般寬容大度的人,怎麼會讓你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說出去誰會相信啊。”
小全子以爲她聽錯了,想要再重複一遍,但是一雙眼睛在看到穆鳶含笑的雙眼的時候,卻猛地頓住了聲音。
他不是笨蛋,在宮裡這麼多年也是有眼力見兒的,雖然被嚇得破了膽,但終究腦袋還在,聞絃音知雅意,直接改了口道:“公主明鑑,確實是皇后娘娘的,我敢發誓是她,不然天打雷劈。”
“得了吧,你的天打雷劈誰信呢,若是真的只怕你早就死了。”穆鳶雖然這麼說着,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了笑,道,“也難爲了你爲皇后娘娘遮掩,着實是不容易的,倒不如現在就簽字畫押可好?畫完了,我也就不用管這攤子事兒了。”
小全子聽到穆鳶在他畫押以後就會走,哪裡有不同意的,穆鳶讓一個公共寫了篇供狀,拿了紅泥來給小全子摁,小全子看都不看直接就摁了手印,只盼着面前這個女人趕緊走。
穆鳶並沒有接這份供狀,這個並不能對皇后造成什麼真的困擾,她只是爲了讓隆鼎帝猜忌蘇皇后罷了,只有猜忌了,這後宮的水才能混起來,到時候纔是真的大戲開鑼。讓其中一個公公收好了這份供狀,穆鳶站起身來,將斗篷的兜帽重新帶到了頭上,作勢要離開。
可是在走之前,穆鳶微微回了頭,瞧着小全子,突然露出了個笑:“小全子,你可見過一個身穿紫衣的姑娘,約摸十六七歲的樣子?”
小全子一愣。
這宮裡頭穿着紫衣裳的人並不多,紫色本就尊貴,只是主子才能穿的,偏偏貴人們偏好正紅,一般妃嬪喜歡素淨顏色,像是鵝黃淺藍的,這紫色越發沒人親近了。而過往裡頭只有一個才人曾喜歡穿紫色的衣裙。
那個才人是與蘇美人一同入宮,模樣出挑家境優渥,自大選入宮起就風頭一時無兩。蘇美人與她從大選時候就在一處,姐妹相稱榮辱與共的。可就在那位才人查出身孕之後,蘇美人白天還笑着與她說話,晚上就買通了小全子去下了藥,直接毒死了蘇美人,連帶着那隻懷胎有兩個月的孩兒一起死了。
這是小全子記得分明,而他剛剛也對着穆鳶撒了謊話,他給趙淑妃下的藥足以致人死去,而不僅僅只是爲了流掉她的孩兒。
見小全子不言,穆鳶只管笑着道:“莫不是你忘了?可我分明見者這紫衣姑娘一直跟在你身邊的,以爲你們是故人呢。”說着,穆鳶擡手抹了下小全子的眼睛,而後道,“你便認識一下吧,瞧瞧是不是熟人?”
小全子愣了愣,而後回頭,直直的就對上了一雙死白的瞳孔。
紫衣女鬼雙手盤在小全子的脖子上,整個人都是趴在他後背上的,身子晃來晃去,沒什麼重量卻只是讓小全子揹着。這一回頭,女人死氣沉沉的臉對上了小全子的眼睛。系圍吉弟。
近在咫尺。
這張臉縱然泛着死人的灰白,可小全子還是認識的,嘴巴里顫巍巍的念出來了句:“蔣……蔣才人……”
那女鬼愣了愣,而後卻是笑出來,死白的眼仁,咧開的嘴角,而那嘴巴里頭的一口白色的牙?卻被血水塗染了一般,而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涌出來。身上的原本的紫色衣衫已經看不到原本的顏色了,那是隆鼎帝賞賜的宮裙,他說,蔣才人穿紫衣最爲好看的,女人死的時候都穿着。但是現在的漂亮宮裙已經沒了原本的模樣,袖口撕裂,領口帶血,蒼白的皮膚上面因爲是被毒死的故而透着淡淡的青色。
小全子是害死過不少人的,他是蘇美人手裡的一把刀,蘇美人給他錢,而他去幫蘇美人奪命,便是這般交易了。可是哪怕如此,見到這般可怖的臉面還是讓小全子渾身發抖,剛剛面對着穆鳶的恐懼此刻陡然而生,他竟然是就這麼在屋子裡瘋跑起來,手舞足蹈的,似乎是想要把身後的女鬼抖落下去。
可紫衣女鬼已經跟了小全子許多許多年,都這麼趴在他背上,早就習慣了,哪裡摔得掉。女鬼依然在笑,血水流下了嘴角,可那雙眼睛裡分明含着淚水的。
穆鳶看着,瞧着,卻是沒有說話。
這紫衣女人只怕已經成了厲鬼,認不清楚自己是誰,也忘了以前的仇恨,但她卻記得要纏住了小全子,不去輪迴,也不去往生,就這麼纏着他,只怕要爬在小全子背後直到這人死了爲止。
“現世報應。”穆鳶輕聲說了句,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地牢。
只留下了還在發瘋的小全子,和木呆呆的站在那裡,雙目黝黑的兩個公公,一動不動的,好似入定了一般。
***
穆鳶身上依然披着斗篷,卻是步子很快,哪怕被人瞧見了也只覺得是掛過了一陣風,卻看不清楚面前有誰的。
穆鳶是急着回去的,畢竟偏殿中不再有桑羅幫自己看護着,那個可憐的女鬼到現在還沒醒過來的。若是柳賢妃此時突然到了偏殿,穆鳶不在其中,只怕還是要有一番辯解才能過關。
不過就在經過御花園時,穆鳶突然頓住了腳步。
她記起了,小全子所說的那本武功。瞧着小全子的年紀不大,既然可以成功的害過那麼多人必然也是身手不差,入夜探入仁和殿可不是容易事情。穆鳶抿抿嘴脣,調轉了腳步就飛身進了御花園,往南邊而去。
靠着假山花叢擋住身形,穆鳶蹲在南牆根兒處,左右瞧了瞧,而後便看到了一處略略有些新鮮的草。把手伸過去,看似柔軟的手卻是可以直接插進泥土裡頭去的。穆鳶的指尖略略在裡面摸了摸,就摸到了個硬硬的東西。
用了力氣,將手拔出來,連帶着拿出了一個木頭盒子。那盒子看上去很新,並沒有什麼陳舊感覺,只是因爲被掩埋了故而邊角有些侵蝕。穆鳶直接拿了木盒也不多看,塞進了懷裡後用斗篷遮掩好,腳尖略略踩實了草地便飛身往甘露殿裡面趕。
幸而,等她進去時並未看到有人來過的蹤跡,賽金還是乖巧的睡在軟榻上,那大紅的幔帳微微飄揚着,甚爲好看的。
穆鳶先是淨了手,而後擦乾了水珠方纔做到了桌前,將木盒子拿出來撂在了桌上,輕輕地打開來,面看到裡面躺着一本書。
封皮上,四個字端端正正。
摘葉飛花。
名字倒是個好名字,穆鳶有些心癢,畢竟是一本武功秘笈,聽上去就是很誘人的東西,哪怕她是個鬼練不成,瞧瞧總是可以的。
打開了書,在第一頁上卻是用大紅的硃砂寫了八個大字,穆鳶看着的時候表情有些複雜,又有些哭笑不得。着實是這八個字太有名,讓穆鳶不得不有了些聯想。
只見她的手指尖輕輕的劃過了封面上的字,朱脣開合,聲音輕輕: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