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賢妃到底是確定不了心思,便是微蹙着眉尖看向了一旁的歲餘。
歲餘是個有了年紀的老太監了,在這宮裡做了還是太子的隆鼎帝身邊的大伴的時候,柳賢妃還沒出生,故而歲餘根本不怕柳賢妃的凝視,只管一臉平靜的跪在地毯上。一動不動的,瞧不出模樣來。
這般卻是讓柳賢妃更加確定不了了,微微蹙眉,而後伸出手輕輕地捋了捋髮絲,而後便是聽蓁蓁已經是和隆鼎帝話起了家常來:“官家,哀家這些日子總是覺得心神不寧的,這宮裡頭髮生的事情着實是多了些,前些時候是蘇後自焚而死,如今木婕妤這一胎也是不安穩,我想着是不是在這宮裡頭作場法事?”
柳賢妃神色一凝,倒不是因爲蓁蓁說的旁的事情,而是涉及了蘇皇后的地方總是讓人分外敏感。
自焚而死,四個字徹底給蘇皇后的事情蓋棺定論。
柳賢妃厭惡蘇皇后在情理之中,那個女子壞事做盡,着實是讓人厭煩的。可是即使是隆鼎帝都是遮掩一番,只是在外面傳播謠言,並沒有真的說蘇皇后是自作自受,還是給了她皇后的體面,雖然下葬的時候甚爲簡陋。
但是蓁蓁的這句話徹底把結果給定下了,這位趙太后果然是名不虛傳,最爲堅毅果決不過的,這般話也就是出自她的口中,若是擱在旁人身上。只怕必然會讓隆鼎帝勃然大怒。畢竟這般就是明白這告訴了隆鼎帝,蘇皇后就是他害死的。
可是隆鼎帝到底是看重蓁蓁的,即使是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麼反應,只管淡淡的道:“母后。宮中便是仙居殿成,裡面有一位道法高強的道士,着實是……”
“換一個吧,這種事情道士到底是不夠的,我們並非是要誅殺了蘇後魂魄,到底是在宮中呆了不少時候的皇后,若是就這麼沒了魂魄只怕也是冤枉了的,”說着,趙太后聲音頓了頓,“我聽說仙居殿中還有一位小和尚,是清涼寺中無憂大師坐下弟子,這種作法之事只怕他也是精通的。無憂法師素來都是法力高強,想來這位小和尚也是不差的,到不如讓他試試看。”
釋空到了仙居殿的事情。隆鼎帝自然是知道的,雖然不知道釋空是怎麼進去的,但是仙居殿中被隆鼎帝看成半仙的沈清沒有反對釋空的到來,而又有人說起來在清涼寺中見過釋空,好像還是頗爲受到無憂倚重的,隆鼎帝自然是不會驅趕釋空了。
這會兒聽到蓁蓁提起,隆鼎帝倒也覺得無所謂,感覺自己身子裡頭的詛咒和缺失似乎還有救,畢竟沈清和無憂都在那裡,他是可以去求一下的,這面上也就帶了幾分分心,道:“母后自己做主便是,兒子都聽你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除了對話的一對兒帝王母子,屋子裡頭餘下的三人心裡都是咯噔了一下。
歲餘還好。他素來都是知道找調候的脾氣,以及隆鼎帝對待趙太后的態度的。從隆鼎帝只是太子時,那時候小小的少年郎學寫字學作畫學政事,無不是趙太后手把手的教導的,後來隆鼎帝即使是登基爲帝,趙太后也都是垂簾聽政,處處給與幫助卻不攬權,而後來隆鼎帝可以獨當一面後,趙太后更是走的堅決果斷,走之前還幫隆鼎帝拿走了不少不安分的臣子,這一切便是讓隆鼎帝十分愛護自己的母后。
歲餘不驚訝可不代表柳賢妃不驚訝,她用帕子掩了掩脣角,哪裡聽隆鼎帝說過聽旁人做主的?
他是帝王,是這大周的主人,又如何會把事情決定交給別人。
木婕妤則是微微低了頭去,神色安然,但是心裡卻是快速的跳了幾聲。土來農劃。
隆鼎帝對趙太后的尊重,木婕妤看在眼裡,羨慕在心裡,尤其是能猜到趙太后以前做過什麼的時候,這讓一直接受者詩書禮儀教導的木婕妤終究是生出了別的心思。
看起來是真的,趙太后真的做過大逆不道之事,可是隆鼎帝去依然給她尊重,給她尊榮,分明就是全然不介意的。既然如此,便是大大的書寫了成王敗寇的道理,既然隆鼎帝不介意,拿自己又是介意什麼?
所以只要是能做到那個位子,無論女人做了些什麼,孩子全然的成才安康能夠統領大周,那麼她就是榮耀的,是正確的,是要被人歌頌的,不是嗎?
木婕妤的手再次附到了肚子上,本來想要生個女兒明哲保身的她,此刻卻是如此的願望強烈。
要是個兒子,一定要是個兒子!
蓁蓁根本不在乎這幾個人的心思,她只管笑着想了想,道:“既然官家這般說,哀家也就不推辭了。不過這不僅僅是做法事,哀家浙西日子有些力不從心,只怕……”
“主子,你怎麼了!”
月娘突然感覺到手腕一疼,不用看就知道依然是被掐破了的,柳賢妃手上的金玉甲套可不是軟乎東西,這麼一捏必然是出了血。可是她並不呼痛,而是看着柳賢妃軟軟的倒下來大喊一聲,吸來了所有主意,而後矮下身子扶住了柳賢妃,神色緊張而又慌亂,戲份做了個十成十。
柳賢妃裝作昏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趙太后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這宮中紛亂頻出不假,尤其是現在還有個帝王的水晶心肝兒懷了孩兒,更是麻煩得很。趙太后先是說要做法事,現在又說身上事情多力不從心,分明就是要把這一個爛攤子重新甩出去了。
而能夠接下來的,首選自然是柳賢妃,畢竟她曾經掌過一陣子鳳印,更是不二人選。
柳賢妃卻不想就這麼接下來這口黑鍋,畢竟在她看來,木婕妤肯定是要作妖的,哪怕現在木婕妤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但是這後宮的女子又有哪個是真的安分的?只怕鬧出亂子來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早早的倒下去,堵了趙太后的嘴巴纔是。
這般動靜自然是驚動了隆鼎帝和蓁蓁,蓁蓁微微皺眉並沒說話,倒是隆鼎帝有些憐惜,到底是相處許久的愛妃,便是問道:“這是怎麼了?”
月娘做出了哭音,這倒不是作假,畢竟她的胳膊是真的疼:“回陛下的話,我家主子這身子一直就是不爽利,是不是的就是要頭疼的,只怕是天氣冷了受了風寒,現在居然是昏倒了,奴婢有罪,沒有照顧好主子。”
“知道有罪等會兒就自己去領十鞭子,長記性。”蓁蓁語氣淡漠,絲毫沒有和隆鼎帝說話時候的熱乎氣兒。
月娘心裡叫苦,可是到底是柳賢妃的奴才,自然是要遮掩的,便是哀哀慼戚的應了。
隆鼎帝想得卻不是懲罰人,而是道:“正巧,孫醫正還在摘星樓,你速速扶着你家主子去偏殿中尋了他來診斷纔是。”
孫醫正是老大夫了,不是任何一方的人,嘴巴也是周全,隆鼎帝現在有些戒備柳賢妃自然不會讓她有機會探出口風。
真暈假暈放一邊,先行防備了總是不會差的。
柳賢妃便是被月娘半背半扶的離開了大殿之中,而後蓁蓁卻是嗤笑一聲,淡淡道:“賢妃果然好手段,說暈就暈的本事着實是讓哀家開了眼界。”
隆鼎帝素來是知道趙太后根本看不慣蘇皇后和柳賢妃,冷嘲熱諷是少不了的,不過隆鼎帝卻明白自己的母后必然是向着自己,而現在他對於柳賢妃也是戒備之心頗多,自然也就沒怎麼說話。
不過他卻不知道,蓁蓁剛剛說的話就是明擺着要逼走柳賢妃的。
爲的就是有一個單獨的機會和隆鼎帝說話。
並不讓木婕妤和歲餘離開,蓁蓁重新看向了隆鼎帝,淡淡道:“皇帝,你告訴哀家,這般情況持續多久了?”
隆鼎帝心裡暗道“來了”,而面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意,輕聲道:“母后,兒子知道讓您擔心了,但是兒子心裡自有盤算,不會讓母后難做的。”
“回答哀家的問題。”蓁蓁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歡喜。
隆鼎帝自然也不敢繞彎子,直接道:“回母后的話,已經有數日了。”
蓁蓁伸手直接捏在了隆鼎帝肩膀,感覺到已經可以摸到了骨頭更是眉頭緊皺。隆鼎帝這般纖瘦的時候實在是少,看上去倒像極了時日無多的樣子。
“歲餘,你去熬藥。”蓁蓁聲音淡漠。
歲餘急忙應聲離開,這種事情聽得越多死得越快,他是知道的。
而隆鼎帝則是道:“母后何以知道兒子沒有吃藥?”
蓁蓁瞥了他一眼,那張清楚年少的美豔容顏上帶出了幾分嫌棄:“木婕妤衣裙上的污漬,哀家看得很清楚,哀家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眼睛還沒瞎。”
隆鼎帝不敢說話了,知道趙太后生氣,自然是不敢多說。
蓁蓁用手指頭攪了攪帕子,而後纔是到:“你這般,哀家不說你什麼,但是你什麼都不和哀家商議就自己定了生死,是要如何?當哀家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