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雋留下了靖姑娘,看上去真心實意,但穆鳶可是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或是裝出來的樣子,目的達到了便是好的。
杜嫣然倒是沒有什麼異議,對她而言,孃親已經是個頗爲遙遠的詞彙。從她記事以來,自己的父親身邊就沒有什麼人伺候着,哪怕是美婢都不曾有一個。杜嫣然知道這是杜雋心疼於她,但是越長大越覺得爲了杜雋心疼。
即使不續絃,有個體己人也是好的,現如今倒是那花店的顧叔叔和自家父親走得最近了。
如今瞧着靖姑娘,杜嫣然覺得是個模樣周正身份乾淨的,也沒多想,只管是笑着應了去,囑咐靖姑娘好好照顧杜雋。
而在父女話聊的時候,蕭瑾瑜便是推着輪椅到了穆鳶身邊,淡淡道:“還請公主爲我保密。”
穆鳶依然坐的安穩,聞言只管笑道:“保密什麼?”
蕭瑾瑜低頭看了看依然用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雙腿,輕聲道:“我能站立的事情,暫時不要告訴旁人。”說着,他輕輕的拍了拍已經有了知覺的雙腿,臉上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有時候一雙廢腿也是有些好處的。”
穆鳶倒是好奇了,微微偏頭問道:“此話怎講?”
蕭瑾瑜聲音低沉而又語調平淡:“沒人會提防一個殘廢之人,雖然雙腿不便多有麻煩,我也很厭煩那樣的自己,但是卻能給我爭取到不少好處。父皇的憐惜,瑞王的忽視,還有朝中清流的親近。均是我的砝碼。”
廢掉了腿,失去了繼位的可能,蕭瑾瑜已經可以算是註定的閒散王爺連差事都辦不成的。而恰恰因爲如此,隆?帝越發愛寵他。一來是因爲覺得歉疚,明明知道是蕭宇承犯的錯事卻不能打壓了那人,要補償一些蕭瑾瑜,二來是蕭瑾瑜本就是活潑開朗的脾氣,這會兒越發的善解人意,況且還是個對自己位子沒有任何覬覦的人,隆?帝自然不介意多寵愛些。
蕭瑾瑜微微眯起眼睛,依然笑着,但是那笑容裡分明多了幾分精明算計:“於我而言,現在即使是恢復了康健也與瑞王沒有一拼之力,倒不如韜光養晦,好好侍奉父皇母后,或許還有一爭之力。”
這着實是個好路子的,穆鳶便是點了點頭:“八皇子說的有理。該是如此的。只不過,不知道你是否想把這個事情也對着嫣然保密?”
蕭瑾瑜顯然沒有預料到穆鳶有此一問,一時間也是微微愣了愣,而後看向了杜嫣然。
按着理智而言,是不該讓杜嫣然知道的,這種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杜嫣然只是女子,蕭瑾瑜縱然歡喜她卻也不知道杜嫣然是不是真的能夠守住秘密毫無疏漏,倒不是懷疑杜嫣然嘴碎,而是生怕杜嫣然情急之下露了痕跡,難免有所妨礙。況且杜嫣然是他的心上之人,捧着哄着的,這般朝堂上的事情與明裡暗裡的爭鬥,蕭瑾瑜盡然是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蕭瑾瑜也有幾分私心,爭位之事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杜嫣然是個好女子,他願意帶着她享富貴,卻不想同災禍,少知道一些萬一未來不成事也可以留住一條性命的。
穆鳶卻不希望蕭瑾瑜隱瞞杜嫣然,她要的是把蕭瑾瑜和杜家牢牢地捆在一起,用蕭瑾瑜牽扯住杜雋,而這中間的一環便是杜嫣然了。
看到蕭瑾瑜臉上露出了不確定的神情,穆鳶輕聲道:“你可知道嫣然爲何跟着我先進了門來?”見蕭瑾瑜看着自己,穆鳶便是笑了笑,手託着腮道,“嫣然同我講,你不歡喜她瞧見你如今的模樣,可是她關心你心疼你,你在乎的事情她比你更在乎。你不想她看到,偏偏她是最在意的。八皇子是男子,有時候是不明白這女兒家的心事的,出嫁從夫不僅僅是說說的,嫣然把自己交給了你,便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放在了你手上,你若是對她有所隱瞞,且不說真的出事嫣然會不會獨活,單單說你瞞着她還要坐在這輪椅上頭讓她傷心,只怕嫣然都是要埋怨你的。”
蕭瑾瑜着實是沒想過這些,眉頭微蹙細細思量後方才道:“公主說的有理,是瑾瑜想錯了。”
穆鳶笑着點點頭,而後便是站起身來,對着杜雋輕施一禮。杜雋自然是微微身沒有全受,而後便是聽穆鳶道:“杜大人,我今日所求之事已經是做到了,便不再叨擾,這邊告辭了。”
杜雋眼露驚訝,着實是他跟穆鳶的接觸頗多,知道這是個不抓到些好處就萬萬不會撒手的,這會兒只是給蕭瑾瑜治好了腿疾就要離去,怎麼瞧着也不像是她的脾氣了。正困惑着,杜雋就看到蕭瑾瑜慢悠悠的掀開了腿上的毯子。
幾乎是瞬間,杜雋就看出了蕭瑾瑜要做什麼,微微蹙起眉尖。
他是個冷靜的男人,對杜雋而言,看重蕭瑾瑜僅僅因爲自己的乖女與他連成一線罷了。若說真心實意其實也是沒多少的。現在縱然蕭瑾瑜的腿好了,可是杜雋並不像讓自己的女兒知道此事,蕭瑾瑜必當是要多做許多時候的遮掩的,倒不如把杜嫣然也遮掩過去,以後也有所轉圜。
但是現在瞧着蕭瑾瑜分明是要戳破了窗戶紙,杜雋先是迅速地給了靖姑娘一個微笑讓她去看看前廳情況,而後直接出聲對着蕭瑾瑜道:“八殿下,你這是作甚?現在這會兒還是好好養身才是。”
本以爲蕭瑾瑜會聽自己的話,可是杜雋卻沒想到,其實蕭瑾瑜對他的態度和他對蕭瑾瑜的態度一樣,而已經被穆鳶說服了想要寬慰杜嫣然心思的蕭瑾瑜又怎會因爲杜雋的一句模模糊糊的勸服而有所停止呢?便是把毯子撂到了一旁,輕輕的起身,而後一步步的走到了杜嫣然的身後。
杜嫣然是背對着蕭瑾瑜的,她還在笑着與杜雋說話,不過看到杜雋微蹙眉間盯着自己背後的樣子頗爲疑惑的愣了愣,這才扭頭。
而後便是看到了錦繡的藍色長袍,上面繡着精緻的梅竹紋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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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衣服杜嫣然着實是見過太多次了,上面的花紋並不是出自宮廷繡娘之手,而是杜嫣然在傾心了蕭瑾瑜之後自己親手一針針的繡上去的。杜嫣然有些發愣,緩慢的把頭擡起來,而後看到的便是蕭瑾瑜含笑的雙眼,還有他朝着杜嫣然伸開的手臂。
杜嫣然愣愣的看着他,而後卻是沒有去抱住自己的男人,而是先直接彎下了腰去一把扯起了以上的下襬,然後伸手去摸男人的大腿。
穆鳶縱然知道杜嫣然此刻心裡的困惑和震驚,這般舉動也是正常,可是偏偏這麼看上去生生的多出了些別的味道來。
蕭瑾瑜的臉猛地就僵住了,在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一雙素手死死掐住的時候,他吃痛的哼了聲,而後一把拉住了杜嫣然的腕子,道:“娘子,爲夫知道你歡喜,但是莫要這般,着實是疼得很的。”
迴應他的卻是杜嫣然的淚水漣漣,她捂住了嘴巴看着蕭瑾瑜,而後便是直接蹦起來抱住了他,幾乎是整個人都掛在了蕭瑾瑜身上,竟是痛哭出聲。
杜嫣然把自己的委屈和煩悶統統的哭了出來,也不管身邊還有父親和公主,只管哭了個高興,拳頭一下下的砸在蕭瑾瑜的背後,嘴巴里混合着嗚咽的喊道:“你幹嘛要這麼嚇我,你是不是騙了我了?我們說的不要騙我的……”而後女人的聲音停了停,到底是道,“你能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八郎,真的是太好了。”
蕭瑾瑜本就是坐了許多時日,即使能夠站立腿上也不是有多少力氣的,勉強走路已經是不容易,如今被杜嫣然這麼一撲直接是腿上一軟就要倒了,若不是穆鳶扶了一把然後讓她靠着桌子,只怕八皇子早就倒下去了。
穆鳶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留,只管走到了杜雋面前道:“嫣然這般歡喜,想來杜大人也該是高興的。”
杜雋卻是苦笑:“我便知道你的目的不會那麼簡單,現在倒好,着實是把嫣然繞進去了。”
“我或許是有自己的思量,杜大人這般猜測也是無妨。”穆鳶倒是承認的頗爲大方,但是臉上笑容不減,“不過杜大人,爲了嫣然好我想你也該讓她知道的,你瞧瞧,她如今這般歡喜的模樣,難道不好嗎?還是說杜大人沒有自信護了她周全呢?”
杜雋無奈的嘆了口氣,對着穆鳶道:“公主着實是好本事,本來是你的算計精明,到頭來倒是要讓我念着你的好處了。”
穆鳶則是淡淡一笑,輕聲道:“我從來都是個好人的,我一向奉行日行一善的。”
杜雋那裡信她,卻還是對着穆鳶點點頭,看着女人遠遠地離開去了。
杜嫣然也是哭的夠了,她本就是大家閨秀,這般忘形的時候倒是少的,一時間也有些羞澀。
蕭瑾瑜卻是笑着抱緊了她,哪怕腿腳難過,但是如今能這般抱着自己的夫人,哪怕明天疼上一天也是歡喜的。土助農才。
杜雋瞧着,看着,到底是覺得或許這樣纔是最好的。而後便是又想着,那鬼也能爲人着想,倒像是,有了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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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摘星樓中一團慌亂,原因便是木婕妤被人暗算險些滑胎,經過一晚上的折騰便是所有矛頭指向了趙淑妃。
趙淑妃去跟趙太后哭訴,趙太后憐惜之,摁下不發,但是趙淑妃卻被禁足與殿中,無召不得外出。
而穆鳶也是接到了一個小狐狸傳來的消息,便是出自蓁蓁之口:“明日一早入宮,我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