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臘八,公主府本來是熱熱鬧鬧的,但是偏偏穆鳶覺得有些冷清。
原來自己已經這麼想念那個人了嗎?穆鳶趴在桌上,百無聊賴的伸出手去彈了彈桌子上面的茶杯,嘆了口氣。
坐在桌子上頭的小和尚布偶總是很貼心的能感覺到穆鳶的情緒變化,他是穆鳶造出來的法器。種種都是和穆鳶息息相關,布偶感覺到了穆鳶的煩悶,原本坐在桌子上頭的小圓屁股翹了起來,託着大腦袋晃晃悠悠的走到穆鳶手邊,而後一腦袋就扎進了穆鳶的手心裡。
穆鳶便是攤開了手掌把它抱起來,而後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還用手指頭戳了戳,笑着道:“你在做什麼,安慰我嗎?”
小和尚布偶伸出了短短的手臂抱住了穆鳶的手指尖,用圓腦袋蹭了蹭。
他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小和尚只是感覺到了穆鳶的不歡喜,所以他就要去安慰她,就是這麼簡單。
穆鳶也知道小和尚不會說話,倒也不指望和小傢伙聊天,只管抱着他走到了窗邊。指尖摸着小傢伙的腦門兒,嘴裡嘟囔道:“還是你有良心,不愧是我造出來的,有些人啊就是沒心肝兒的,這種時候人家都是闔家團圓成雙成對,偏偏他就要跑去那麼遠的地方,也不回來,着實是惱人的很了。”
小布偶並不知道穆鳶到底在抱怨誰,他也不在意。只管抱着穆鳶的手指頭不撒手。
穆鳶吐出了一口氣,而後便是出了門去,沒有打擾圍在一起喝着臘八粥的幾個姑娘,而是去了院子裡。
夫焉不在門外。似乎是去了府中巡邏。一身桃紅色衣裳的靖姑娘身上配着劍,扶着劍柄站在門口,外面裹着一件墨黑色的披風,領口處嚴嚴實實的絲毫不願意讓一點點風透進來。
“怎麼不去隨她們一起喝了臘八粥?”穆鳶笑着走了過去,然後順手就把手裡抱着的暖爐塞進了小姑娘的懷裡,“拿着捂捂手,莫要凍了身子。”
靖姑娘沒有拒絕,穆鳶是個對下人態度極好的主子,處處都會爲了身邊人考量,靖姑娘對她的好處也就不再推辭只管應承着,臉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些許:“屬下見過公主。”
穆鳶擺擺手免了她的禮,笑着道:“莫在外頭凍着了,早些進去吃些粥,這臘八粥裡頭的不少物件都是賢妃娘娘賜下來的。宮裡面的東西總是要比咱們公主府的份例來的多一些,熬煮出來自然是香的,喝些暖身也是好的。”
靖姑娘猶豫了一下,而後才略略低了頭去,卻是猛地跪下。
這般舉動着實是讓穆鳶有些意外,退後了兩步微微皺眉看着她:“你這是作甚?”
靖姑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方纔擡頭看着穆鳶說道:“公主,屬下不是提亞人。”
穆鳶微微挑起眉尖,本想着扶她起來,但是一聽這個開場白就知道後面一定還有事情,便是聽了動作,只管是站着瞧着她,點點頭道:“這個我知道,阿母對我說起過的,你是去提亞經商的。”
“屬下是龜茲人,爲了聯合提亞王族。提亞王纔會派屬下前去,”說着,靖姑娘緊緊的盯着穆鳶的神色變化,看上去有些緊張的說道,“屬下追隨公主並無惡意,只是爲了報答高樂公主的收留之恩,卻不曾想……”
“卻不曾想,如今龜茲與樓蘭戰火迭起,你卻還留在大周無法報銷故土,可對?”穆鳶的神色冷了下來,淡淡的扭了頭坐到了石凳上,而後道,“想來今晚之前你就想好了要與我坦白,故而把夫焉支了出去,只留下你我二人,想來便是要說這些事情的。”
靖姑娘不敢說話,只管跪着不言語。
穆鳶則是看也不看她,只管細細思量。
對於自己身邊的幾個人,無論是跟着她一路而來的夫焉賽金,還是入宮以後收來的珠雲雪盞,包括被高樂公主託付在身邊的靖姑娘,穆鳶都是一視同仁,處處寬仁以待,自認爲沒有對他們不起的。
如今被告知了是讓人利用了去,這心裡面是有些不舒坦的。
但是穆鳶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總不能感情用事,她吐出了一口氣,伸手把靖姑娘拽起來,拉到自己身邊的石凳上坐下,而後道:“若是你一直不說,想來我也不回去洗洗詢問你的,如今你把事情告訴了我,想必不僅僅是覺得心裡藏着事情過意不去?”
靖姑娘也是在賭,如今瞧着穆鳶沒有要責罰她的意思,好歹是鬆了口氣,而後才輕聲道:“公主,屬下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現在時間緊迫,龜茲傳來了消息,眼瞧着大周就要聯合提亞派兵,一個南下一個北上,便是要把龜茲夾在正當中逃脫不得。我龜茲數萬百姓的性命眼瞧着就要丟了去了。”
穆鳶卻沒有被這話打動,而是淡淡道:“龜茲與大周原本就是不和睦的。龜茲屢屢進犯大洲邊境的事情想來你也該是知道的,對大周而言,龜茲就是所豢養的一隻鷹犬,如今鷹犬啄了眼睛,爲何不除?”
這話說得不客氣,靖姑娘臉都白了白,她是沒想到穆鳶會這般。
但若是靖姑娘細想來也就能清楚,歸根結底,穆鳶並不是博愛世人的聖母,她愛護的只是自己的身邊人,至於龜茲,那麼遠的地方有什麼好管的?
不過穆鳶卻也沒有把話說絕,到底他也是喜歡靖姑娘的,便是伸手輕輕的握住了靖姑娘的雙手,把她微冷的手一起撂在了暖爐上捂着,嘴裡則是道:“你若是有門路只管想,我倒也不是不能幫你,但有一點,我不希望涉及大周百姓。”
靖姑娘臉色好看了些,看着穆鳶,輕聲道:“公主,屬下打聽到,力主剷除龜茲的是杜雋。”
“叫杜大人,別直呼其名,不禮貌,好歹人家杜大人還送過你物件兒呢。”說着,穆鳶擡頭看着被靖姑娘斜斜插在頭上的釵子,笑着道。
靖姑娘也伸手撫了撫,耳尖微微紅了紅,努力遮掩卻依然被穆鳶看在眼中。
穆鳶倒也不爲此打趣她,只管道:“杜雋大人從來的心思都是爲了江山社稷,你若是想要勸他,未免也難了些。除非你下了狠心殺了他的性命,否則,只怕就只能聽之任之了。”
靖姑娘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這般神情在穆鳶看來着實是頭一遭的。
靖姑娘自從來了穆鳶身邊,便是一直盡心竭力,穆鳶知道她忠誠,但是確實從來沒看到靖姑娘情緒外露的模樣。
而如今,女人抿着嘴脣,輕輕地碰着簪子的模樣,顯然是猶豫極了。土長腸技。
穆鳶微微挑眉,她以爲靖姑娘必然是要一口應承下來去殺了杜雋,哪裡知道靖姑娘卻是十分不捨得的樣子。
穆鳶不由得說道:“我知道杜大人生了張極好看的臉面,但是靖姑娘,你最好思量清楚。”
靖姑娘臉色一白,便是不說話了。
穆鳶心道果然如此,想來若是靖姑娘對杜雋無情,卻是已經提着刀趁着夜色把那個男人殺了,哪裡還會來求自己?她今天故意的支開了夫焉想來就是要來求了自己,換個法子去讓杜雋打消念頭。
若是旁人,穆鳶做個順水人情也就罷了,但是那可是杜雋……穆鳶自認爲擰不過他的。
靖姑娘看着穆鳶依然沒有任何緩和的臉色,也知道事情不可行,有些落寞的低了頭去。
不過穆鳶卻是想出來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算起來,杜大人身邊其實一直沒有個體己人照顧呢。”
靖姑娘眨眨眼睛,擡頭看着穆鳶。
穆鳶則是笑着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靖姑娘微冷的臉頰,輕聲道:“我這裡有夫焉,安慰不用你擔憂,若是有事也有賽金她們,倒是可以讓你放個假了。”
靖姑娘似乎有些不解,但是也沒有躲閃開穆鳶的手,而是一雙眼睛依然定定的看着她。
而後便聽着穆鳶道:“倒不如,明日我便是同杜大人打個招呼,將你送去他身邊,可好?”
靖姑娘傻傻的看着穆鳶,而後,穆鳶就看到了一個笑臉。
從認識以來在這個清秀的姑娘臉上展現出來的第一個笑,看上去燦爛又醉人,桃紅色的衣裙都比不得那臉上的嬌豔神色。
穆鳶復又接着道:“不過你是不能進他的後院的,我會與他說送去個侍衛,想來他也會賣我這個面子,而且瞧着杜大人也是歡喜你些的。”只怕杜雋恨不得能留下靖姑娘,從她口中得到一些穆鳶的底細吧。
靖姑娘不知道這其中的彎繞,只管知道自己距離達到目的又進了一步,點點頭,看上去比起平時鮮活了許多。
穆鳶拍拍她的手,而後卻是叮囑道:“我是新你的,但是要知道,杜大人可是活成了人精的人物,你有些事情還是要注意的。”而後,穆鳶從腰上抽下來了一個錦袋,塞到了靖姑娘的手中,“這個拿着,若是以後出了任何事情,捏着她喊我的名字,我會聽到的。”
靖姑娘接過來,攥了攥手,起身,對着穆鳶盈盈一拜。
行的是大周的禮儀,雙手交疊放在腰間,規矩而恭敬:“屬下代龜茲百姓,謝公主。”
穆鳶卻是笑了笑,輕聲道:“龜茲如何與我何干?”哪怕他們都死絕了,對穆鳶而言不過是要讓玄逸多勞碌一番罷了,“我關心的是你的歡喜,靖姑娘,記得,以後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了自己可知道?”
靖姑娘笑着點頭,而後微微低頭,柔順而又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