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手裡拿着那根骨釵,坐在牀邊,依靠着紅木牀架,細細思量着剛剛與蓁蓁所說的話。
蓁蓁原本是無所謂這些的,蕭宇承對她的工作一直做的很到位,每個月一封修書。自然是極其上心的,縱然不曾提起過什麼有用的事情,大多是請安問好之類的官話套話,但是好歹是禮數週全,蓁蓁也不介意在他要做什麼的時候推上一把。
不過對蓁蓁而言,對於蕭宇承的看重全然是沒有對於雪盞那般厲害的。她可以珍惜重視雪盞好似眼珠子一般,但是對於蕭宇承,不過是順帶一提罷了。
如今穆鳶要用蕭宇承的心來餵給雪盞,讓自己的後人精進修爲,蓁蓁自然是樂意的,便是笑眯眯的就轉換了陣營。
“將來是誰當皇帝與本座沒有什麼關係,左右不過是姓蕭的,盡數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誰和誰在我看來都差不了多少的。”蓁蓁這話說得平靜得很,但其中的鄙視和怨氣倒是做不得假了。
穆鳶對蕭宇承的怨恨讓她根本無法坐視蕭宇承做大。故而她就直接改換門庭,倒是看好了蕭瑾瑜的。倒不是覺得蕭瑾瑜手腕有多高,只是穆鳶就不想讓蕭宇承得意罷了。單單拿走他的真愛,對穆鳶而言也太過於便宜了,要讓那人失掉所有,包括江山,這樣才能真的讓他明白一下所謂的苦楚,到時候颳了他的血肉,磨碎他的骨頭。才能讓穆鳶真的歡喜些的。
蓁蓁雖然似乎和蕭宇承有齟齬,但是和穆鳶卻是意外的投緣一般,雖然看上去有些倨傲的女子卻是處處對穆鳶透着親近。
被人夾菜,這是穆鳶到了大周來的頭一遭。讓穆鳶不由得笑了笑:“蓁蓁你倒是像我的孃親了。”
一句話,穆鳶說的真心實意,絲毫沒有諷刺的意思,卻是堵得蓁蓁臉上一陣陣的發紅,到底是不理她了。
這會兒,蓁蓁已經被安排到了另一間廂房裡,雖然她點了名要見見夫焉,但是卻被穆鳶一個瞪視就堵了回去。
甚爲主子,起碼要爲了下屬的身家考慮一番纔是。
雪盞被穆鳶准許去陪着蓁蓁,而珠雲則是在前廳忙碌着府中事務,如今房中除了穆鳶,便是賽金與靖姑娘了。尋常靖姑娘從來不會進到內室伺候,今日倒是例外了。穆鳶坐在牀邊,隔着大紅色的幔帳瞧着舉着香燭在屋子裡來回走動薰香的賽金。而後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靖姑娘,手指尖輕輕地摸索了下骨釵光滑細膩的身子,而後把它塞回到了枕頭下面,撩開大紅幔帳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賽金回回頭,對着穆鳶笑笑,道了句:“公主且等等,馬上就好了。”而後就不再多言只管自己做着事情。
倒是靖姑娘往前走了兩步,對着穆鳶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公主,公主福安。”
穆鳶瞧了她一眼,而後側身坐到了軟凳上,而後笑着瞧着她道:“靖姑娘今日待我這般親近,只怕是有事情要說的。”
這話聽在耳朵裡頗有些打趣的味道,而且打趣的含義十分明顯,絲毫不帶遮掩的,靖姑娘即使平時是有些不太注重這些言辭上的機鋒。但是也是能聽得出的。臉上微微動了動,卻也沒有遮掩,直接點頭道:“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公主解惑。”
穆鳶略擡了擡手,示意她直說。
而靖姑娘微微抿了抿脣角,而後才低聲說道:“公主,若有人平白無故的送你物件,你會要嗎?”
穆鳶眨眨眼睛,而後就直接道:“杜大人送給你什麼了?”靖姑娘一愣,似乎沒想到怎麼這麼輕易的就被穆鳶猜到了,那微微瞪大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讓穆鳶抿脣一笑,伸手輕輕的拍了拍靖姑娘的手背,“你今兒個去見的便是他了,我本不想多問什麼,但是你既然問了我那必然是和杜雋杜大人有關聯的。”以狂狂技。
靖姑娘低頭不言,但是卻是默認了的模樣。
穆鳶又輕聲道:“若是什麼危險的物件,你還是早早的丟了纔是,杜雋雖然是個文人,但是見過的風雨多得很,他腦袋裡想的什麼主意連我都是猜不到的。我不怕你被他籠絡了去,只是怕他利用了你。”
靖姑娘看上去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而後才從袖中拿出了一根釵子。
那根釵子瞧上去是嶄新的,躺在靖姑娘素白的手掌心十分的清新明亮。這釵子顯然是純金製造的,瞧上去就不是凡品,而釵子頭上的紅色寶石做成了精巧的石榴花模樣,雕工技藝精湛,一看便是宮裡出來的樣式。而那石榴樹枝頭的纏絲更是極細,一圈圈的繞上去是要耗費許多功夫,不是手藝精湛的師傅只怕還是做不出的。
穆鳶頗有些驚訝的伸手摸了摸這釵子,感覺到入手極其冰冷絲滑,但她卻沒有拿過來,而是收了手,微微擡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靖姑娘道:“這是杜大人送給你的?”
靖姑娘點點頭,瞧上去一派平靜:“屬下檢查過,這釵子沒有異樣。”
穆鳶的目光變得有些意味難明起來:“你查了什麼?”
“這釵子沒有淬過毒,釵身也不能夠旋開,裡面也沒有夾帶。這上面的紅寶石切面也是沒有絲毫異樣,沒有刻字或者雕刻有意義的圖案……”靖姑娘語速極快,但是說的每句話都是平板無波的模樣,連一旁的賽金都好奇的看過來。
穆鳶倒是有些好笑了,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姑娘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人家送你東西,你倒是按着什麼暗殺工具的法子來回檢查,我倒是頭回見的。”
靖姑娘卻是眉目依然冷清:“那不是什麼好人,屬下自然是要謹慎些的。”
穆鳶聞言只管道:“你見杜大人不過是兩三面罷了,哪裡知道不是好人?”
靖姑娘卻沒說話,閉緊了嘴巴,看上去似乎是理由不願說,卻也是不願意欺騙穆鳶的了。
穆鳶倒也不強迫她,只管笑道:“既然是根上好的釵子,你就只管收着就是了,以後我們和杜大人之間的交往還是多的很的,他此舉只怕也是借了你向我示好,也能告訴我,當初答應了我的事情他也是記着的。這倒是件好事情,你倒不用多心,況且我瞧着這石榴珠釵送給你,杜大人也是費了心思,”說着,穆鳶瞧着賽金道,“賽金你來瞧瞧,這釵子是不是和靖姑娘身上的桃紅衣裳十分合適了?”
賽金雖然時時刻刻告訴自己要沉穩要有個樣子,但是到底是個小姑娘,最喜歡的也不過就是湊在一起說點熱鬧八卦罷了。這會兒聽了穆鳶的話,自然是樂顛顛的跑過來,煞有介事的端詳着靖姑娘,又看着那根釵子,而後笑眯眯的說道:“公主看的不錯,果然是急搭配的。”
靖姑娘那裡聽不出她的打趣,可是以往也沒人和她開玩笑,這一時間居然不知道作何反應,竟是紅了耳尖。
賽金瞧着覺得越發的有趣可愛起來,便是大着膽子從靖姑娘的掌中拿起了珠釵,直接踮起腳尖簪在了靖姑娘的發間。這髮髻自然也不是當初那種肖似男兒的模樣,而是讓珠雲給她梳了個頗爲精緻的髮髻。
wωw✿ttκan✿¢〇 這會兒珠釵簪上去,那看上去十分素淨單薄的鬢髮登時有了生氣,珠釵上的紅寶石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竟是襯得女子的面容分外嬌俏起來。
穆鳶瞧着也是不由得點頭道:“杜大人眼光極好,這簪子是極配你了。”
靖姑娘本是想着一把取下來的,可是手還沒擡起就聽到穆鳶的稱讚,這一事件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竟是就這麼帶着了。
不過這會兒靖姑娘也有些後悔不該開口問的,這倒好,問了,以後卻要在腦袋上多帶個尖尖的物件兒,一瞧着就是不安全得很了,若是以後與人爭鬥磕了碰了紮了腦袋可要如何?
穆鳶卻是不知道靖姑娘心裡想的什麼,她只是覺得好看,便是笑着拍了拍賽金的手臂:“我要歇着了,你且帶着靖姑娘去找珠雲,看看什麼髮飾能搭配些,儘管取來,若是沒有就到我這裡來拿。”
靖姑娘一聽居然還有,登時就有些急,道:“公主,屬下……”
“我身邊的丫頭自然要個個拿得出手,全都漂亮精緻才能給我長臉的。”穆鳶笑眯眯的一句話,就把靖姑娘的話堵了回去。
兩個人一個躍躍欲試一個不情不願的離開了,這剛合了門,穆鳶回頭就看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玄逸。
穆鳶臉上的笑淡了淡,道:“你在那裡多久了?”
玄逸走上前,道:“從你提起杜雋開始。”
穆鳶聞言微微挑眉,毫不抗拒被男人擁進懷裡,只管貼在溫暖的懷中,臉頰靠着他的心口,嘴裡道:“怎麼,聽起來你不甚歡喜杜大人了。”
“有些人,即使是鬼都不招惹,一個是殺氣重的連地府都不收的,另一個便是心眼計謀多的近乎妖物一般。”玄逸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杜雋如今是後者,未來,便是前者了。兩樣佔全,我自然是不喜歡他了。”
穆鳶眨眨眼,而後輕笑:“那麼好看的人,居然是個鬼見愁?”倒是有趣了,“我可沒聽說杜大人對殺人有什麼喜好,後邊的你說他是,我人,可是那殺氣重的名頭可不能隨便扣。”畢竟杜雋可是個憂國憂民的主兒,什麼都是家國天下的,哪裡像是能殺人的。
玄逸卻沒說話,只管停了這個話題,輕聲道:“今晚是十五。”
穆鳶點點頭,微微擡頭看他。
便看到玄逸那張容顏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這可是奇觀了,而他的聲音縱然冷清依舊,卻帶着讓穆鳶喜歡的溫和:“尋常這種時候京城裡都有人在河水裡放燈,再過些時候,河水就要結冰,他們辦事要趁着這個時候放燈許願的。”
穆鳶眨眨眼睛,而後笑起來:“一想便是極其好看的,怎麼,鬼王大人要帶着小女子去瞧瞧?”
玄逸微微緊緊手臂,低了頭,額頭抵着她的,語調輕輕:“就是不知道娘子可有雅興?”
穆鳶笑起來,直接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而後,玄逸便是用身上的玄色斗篷包裹住了女子,不過是呼吸間,屋子裡便是空無一人,空留薰香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