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平靜的聽了這話,臉上卻是有了幾分笑意。
她仍記得原書中宋婉言生產的日子是何時,那是第一場初雪的時候,天降祥瑞,晚霞似乎鳳凰騰空,帝甚悅之。即使當時已經有了鳳媛爲皇妃,卻依然沒有拒絕蕭宇承要封這個奶娃娃爲世子的請求。
不過如今卻不是初雪時分,正式深秋時刻,左右是想不到什麼好的寓意的,而什麼鳳凰騰空,更是沒影兒的事情。上見亞劃。
穆鳶伸手摸了摸那臥牀,小腹依然疼痛,那是存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只需要經歷一遭就足以成爲一生的夢魘。臉上分毫沒有帶出啦此刻的心情,穆鳶只管笑着,模樣淺淡明豔,輕聲道:“珠雲,你留在這裡等着賽金。讓她多拿幾個炭盆來,屋子裡着實是冷得很了。”
珠雲應了一聲,而後心裡卻知道穆鳶接下來怕是要做什麼了。
果然,便聽穆鳶道:“想來宋姨娘這一胎怕是不甚好了,倒是讓人擔憂得很,”說着,穆鳶瞧了瞧自己的鮮紅豆蔻,淡淡道,“回頭燉些雞湯,給宋姨娘端過去也好順氣,讓太醫院的太醫也準備下來,莫要到時候尋不到人。還有,去請瑞王來壓陣,不能耽擱。”
珠雲一一的應承了,只是心裡有些疑惑。
她本來覺得穆鳶該當是趁着這個機會給宋婉言一個好看的,畢竟宋婉言昨晚讓穆鳶下不來臺。着實是可恨的很,這會兒只要有些小手段就能去母留子,這在宮中並不少見,單單是珠雲就知道不止一起。可偏偏穆鳶好似恍然不覺一般的按部就班的安排着,一環環的都是交了出去,看樣子即使是有些什麼心思也是不能做得出來的。
最終珠雲把這些全都歸結在了穆鳶的寬和大度上,心想着自家主子身爲公主之尊果然是與旁人不同,心地寬廣得很,倒是顯得自己的猜忌有些小肚雞腸了。
穆鳶卻是一旦笑着,她不知道珠雲所思所想,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要笑出了聲來。
女子的寬和大度永遠是用在愛人與親人身上,對待宋婉言。寬和大度四個字她還不配。
宋婉言瞪圓了眼睛躺在牀上,小腹處的墜疼讓她根本無法呼吸。
身邊沒了貼身的宮娥,一切都是要靠着那些婆子們擺弄。因着宋婉言好歹風光了許久,而且還有蕭宇承護着。宋婉言起碼是沒有被苛待的。只是她也感覺不到什麼熱情,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沒人說話也沒人叫喊,只管悶頭走路,讓宋婉言帶着都覺得身上發冷。
當初宋璃產子的時候她是瞧了的,就在外頭,宋家人爲了嫡女產子也有了不少忙碌,即使宋璃沒有蕭宇承的恩寵,但是她卻有着身後的家族,有宮中的支撐,還有一干僕從的愛護。這些奴婢宮人思想總是很單純。誰給他們錢誰給他們封賞,他們便是覺得誰好。宋璃是個精打細算,外面節省下,但是對待府中衆人均是毫不吝惜,府中的下人們也都是捧着她的,尤其是臨盆之時,府中上下亂成一團,着實是讓宋婉言開了眼。
可是如今輪到了自己,便是被撂在了這個侍妾纔會住得小院子裡,安靜而冷清,來伺候的婆子加一起不過三四人,穩婆瞧着也不甚好相處的模樣。
宋婉言覺得悽苦,不自覺的就喊了聲:“三郎……”
一旁的婆子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過,卻還是開口道:“姨娘且忍忍,王妃已經去請了王爺,不多時便是要來了的。”
宋婉言這會兒羊水剛破,陣痛襲來,卻還是能聽得到那婆子所言。愣愣的瞪着眼睛,問道:“你說誰?”
那婆子冷冰冰的臉色,道:“王妃在門外,今早王妃便是隨王爺回府了。”
宋婉言咬緊了牙關,卻是不發一言。
王妃,到底是落到了別人頭上,自己生了孩子也不過是庶子,庶子……總歸是沒有什麼出息的。
她狠狠地捂着自己墜疼的肚子,卻不知道要如何反應,而就在這時候,卻是有個宮娥進了門。宋婉言擡頭去看,而後,瞳孔猛地縮緊,嘴裡不自覺的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那聲音穿破耳膜一般的尖利,讓那宮娥微微皺眉站在原處,倒是穩婆開了口道:“不用擔心,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鬼門關走一圈兒,不必害怕。”
那宮娥矮了矮身子,臉上淡淡,聲音輕輕:“奴婢奉了王妃娘娘的命令,來給宋姨娘送些東西來,還望宋姨娘早些用了,也能有力氣。”
幾個婆子聽她說到王妃,這臉上都是堆滿了笑容。
誰人不知道這次嫁入瑞王府的新王妃來頭大得很,那十里紅妝擺開了都能讓人感嘆好一陣子。自然不會輕易的就倒了去,而宮裡的消息早早的就傳了出來,新王妃居然是被隆帝護着反倒是罰了瑞王爺!縱然結果不甚好,但是也能瞧得出新王妃的低位。
這般的穩固自然是要上前奉承着纔是,連帶着跟着王妃的宮娥也都是要奉承了,以求能美言兩句,在王府裡過的更順暢些。
不過倒是有個婆子瞧出來了來人的模樣,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道:“這不是宋姨娘身邊的秋言?”
一句話,讓幾個婆子的眼睛看向了宮娥,倒是也都瞧了出。
秋言膽子小,深居簡出的,輕易不出門,但是多多少少還是去領過份例四處走動,並不難認。那宮娥只管擡了擡眼睛,一雙精緻好看如同上好羊脂白玉般的手掌上拎着一個食盒,眼睛瞧着那些婆子,聲音淡淡:“現在我跟在王妃手下,名叫桑羅。”
幾個婆子不疑有他,他們都不是跟在芊芊身邊的,也就不知道早上那一出大戲,這會兒倒是有人在心裡隱隱的嫉妒着,只覺得這個丫頭平時老實巴交不顯山不漏水的模樣,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攀上了新王妃的大腿,生生的要飛黃騰達的模樣。不過臉面上還都是客客氣氣的把桑羅迎進了屋子,卻沒人去管宋婉言的叫喊。
這個人……該死了,她本該死了,我親眼見到的!她的手也沒了,可是如今爲何還有!
宋婉言嚇得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看着這死而復生的女子站在了桌邊,慢悠悠的打開食盒蓋子,而後從裡頭取出了一個青瓷白碗。
她捧着那碗,手掌細膩,竟是與那青瓷碗顯得不相上下。
宋婉言想叫嚷,卻在女子冷冷一眼之中直接沒了聲音。她愕然的捂着自己的喉嚨,想要知道爲何突然就啞了嗓子,但是桑羅是修煉了千年的鬼怪,又吞噬了不少靈魂力量大增,那裡是宋婉言能抗得過的。她並不知道這個身子和宋婉言之間的齟齬,她只是聽了穆鳶的話做她該做的事情。
捧了碗,桑羅走到了宋婉言的牀邊,低了頭看她,表情冷漠,聲音淡淡:“宋姨娘,王妃賜了一碗雞湯,還請姨娘儘快喝了,也能多些力氣。”
雞湯?
宋婉言指尖顫抖,她記得清楚,那宋璃到底爲何難產,分明就是一碗雞湯灌下去就死了的!
若是平時這根本沒有什麼,只可惜宋婉言記得太過於清晰,她甚至覺得這死而復生的秋言就是被宋璃附身,到這裡來報復她了。
拼了命要直起身子,想要起身,卻被不耐煩的桑羅直接捏住了下巴掰開嘴巴,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她便是直接端了碗把雞湯直接灌了進去。
這般舉動着實是驚了不少人,一旁的婆子哪裡見過這般彪悍的奴婢,居然敢捏了主子的嘴硬生生的往裡面灌!那雞湯可還是冒着熱氣的,要知道這種東西最是難涼,就這麼灌下去怕是要燙了喉嚨的。
但是桑羅可是不管那些,也絲毫沒有想過會如何,她是個鬼怪,已死千年,盡然是有些人性存在也不過是留給了穆鳶罷了,對待旁人,只管是這種脾氣了。
冷着臉面捏着宋婉言的臉,也不管她臉上的傷口如何,那雙乾淨素白的手掌就如同鉗子一般狠狠地捏開了宋婉言的下巴,將一碗湯就這麼生生的灌了進去。宋婉言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對上了桑羅,她分好沒有還手的餘地。
而後桑羅便是鬆了她,把碗撂到了一旁,根本不願意多看劇烈咳嗽然後痛呼嘶啞聲音的宋婉言。
隨手提了食盒出門,桑羅就看到了坐在院中品茶的穆鳶。
穆鳶這會兒甚爲悠閒自在,端了茶盞笑容淺淺,身邊的賽金幫她圍着披風,珠雲和雪盞準備的放在懷中的暖爐,穆鳶瞧着好不愜意。
桑羅走到近前,微微矮了身子,道:“回主子,成了。”
穆鳶的眼睛早早的就透過了牆去看到了裡頭的情景,這會兒也是笑容淺淡,縱然都看到了,卻還是問了桑羅一句:“那宋婉言如何?”
桑羅皺起眉頭,她本是鳳鳴國人,腦袋裡全然是女權至上的思維,這會兒便是一臉的不喜:“懦弱得很,不堪大用。”
穆鳶聽了這話只管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一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