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筷子慢悠悠的攪合這碗裡的粥,穆鳶卻不見吃的樣子,那模樣瞧着着實是憂愁的很。
杜雋倒是胃口不錯,沒多久就配着桌上切得細細的菜絲用完了一碗粥,還吃了幾塊點心方纔落了筷子,瞧了眼穆鳶。而後笑着對身邊伺候的宮娥道:“你先下去吧。”
那宮娥沒有多說什麼,便是矮了矮身子,而後帶着一衆的宮娥盡數退下。
穆鳶的耳朵動了動,她能感覺到周圍十米開外還有幾個隱在暗處的人,便再無人接近了。
“她們倒是聽你的話。”穆鳶淡淡開口。
杜雋只當聽不出穆鳶言語中的深意,只管淡淡道:“她們只怕恨不得早早走了,這宮中的人總是恨自己多長了耳朵。”
穆鳶聞言笑了笑,他說的倒是實話,宮中往往就是少說少錯,而聽到耳朵裡頭的消息也總是清不出去的,往往就是隻能招惹禍患,故而根本不會喜歡知道些什麼。那些來伺候的宮娥裡頭或許有某些人的眼線,可是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沾一下便是一身腥。也沒人願意去接觸。
杜雋瞧着穆鳶,聲音淡淡:“如今的局面已成,也不知道公主如何收場?”
穆鳶拿了帕子輕輕地掩了掩嘴脣,瞧着似乎是頗爲傷心憔悴,但是那嘴脣開合傳音入密地聲音則是進了杜雋的耳朵:“一切早已有所定局,我不過是想要個安穩的局面,只可惜瑞王爺根本不給我那個機會,我也就只能自己盡力爭取一番。”而後她的一雙美目瞧着杜雋,微微眨了眨,裡面的瞳孔清冽透亮,分毫看不出情緒來,“如今這瑞王妃的名號我是逃不脫的,但那瑞王府我卻不願意隨便就去住了。”
杜雋看靖姑娘的臉色便知道這番話她是沒有聽到的,眼睛又在靖姑娘身上轉了一圈,只覺得這麼個一眼就能瞧到底的小姑娘卻是在穆鳶這個不知道成了多少年的鬼怪身邊伺候着實是危險的很。但是杜雋卻也沒什麼立場多說話,便是到:“公主有所計較便是好的。”而後便是安靜下來。
穆鳶捏了一塊糕點送進嘴裡。只覺得入口綿密香甜,甚爲可口的。又捏了塊拿在手裡,朝着靖姑娘招招手。
靖姑娘以爲穆鳶有什麼話說,微微彎了腰去,卻是看到穆鳶把那個糕點遞到了自己的嘴邊。下意識的抿緊了嘴脣,而後便看到穆鳶露出了個虛弱的笑容:“讓你一大早陪我出來跑也是委屈了你,吃一些好歹抵擋了肚餓也是好的。”
縱然靖姑娘武功高強,但是畢竟是個性子直率的姑娘,剛纔她與杜雋的話靖姑娘是分毫沒有聽進去,只覺得自家主子昨天受了委屈今天總不能還讓她不如意,便是乖乖地張口吃掉,含在嘴巴里等着拿點心慢慢的化了,纔是吞嚥下去。上嗎歡號。
穆鳶瞧着她笑。只覺得這姑娘平時總是冷冰冰的模樣,如今這番謹慎小心倒也是可愛得很。
略略擡了頭,便看到杜雋竟是也在看着靖姑娘的,穆鳶便是開了口。淡淡道:“杜大人,瞧什麼呢?”
杜雋被穆鳶捉到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的,而是笑着道:“我說的果然不錯,姑娘穿紅色果然是好看的。”
靖姑娘抿抿嘴脣,沒有說話,倒是穆鳶覺得有趣得很。
正準備說些什麼,卻看到窗外有個小太監匆匆而入,瞧着便是往前殿去了。而他身後的卻是一身墨藍長衫的蕭宇承,沒有帶上任何僕從,瞧着臉色也知道必然是沒休息好的憔悴。
微微挑眉,穆鳶站起身。聲音柔和道:“杜大人先歇歇便是,想來皇帝舅舅是等着我的,自去了。”說完,行了半禮。
杜雋起身回了個禮,即使沒瞧見蕭宇承進門他也能猜到個大概,不過這會兒杜雋卻是沒了去摻和的心思,雖然身居高位,但到底還是要顧及隆帝的臉面的,杜雋顯然很懂得什麼時候把自己藏起來纔是。
眼瞧着靖姑娘要跟着自己,穆鳶略略頓了頓步子,對着她輕聲道:“你便在這裡等等我吧。”
靖姑娘一愣,顯然是不明白爲何穆鳶這般說。
穆鳶則是笑了笑,縱然靖姑娘心思不錯,可是畢竟是高樂公主賞賜下來的,穆鳶也不確定她與高樂公主是否有關聯,便也就不方便讓她處處跟着自己,何況旁敲側擊也能知道,原來的那位爾雅公主雖然容貌精緻美麗,可是心思卻是跳躍的很,素來是不懂得那些心思計謀的,若是被高樂公主覺察出來不對勁怕是又要有一番折騰。
瞧了瞧杜雋,穆鳶輕聲道:“左右杜大人在這裡呆着也是無聊,你陪他說說話也是好的。”說完,也不管靖姑娘是否願意,穆鳶便是擡起步子離開了。
靖姑娘可是不願意跟這人呆在一處,縱然不是頭回見,但靖姑娘畢竟是個龜茲人,杜雋曾經做出過對龜茲做出過不少幾乎滅國的舉措還是讓靖姑娘頗爲不平。帶着幾分不願的回頭去瞧,似乎是頭回正眼瞧着杜雋的靖姑娘不由得一愣。
晨光中的男子,笑容淺淡,神色溫和,一層柔光灑在臉面上更是讓那張看不到歲月痕跡的面孔顯得越發的英俊異常。曾經只要出門便是瓜果盈車的男子如今也是不承多讓,他看着靖姑娘,本就是帶了套話的心思,也就顯得越發平易近人了些,道:“姑娘不知芳名如何?”
靖姑娘不知道是被男人迷惑了,還是這時候的氣氛太過溫和,竟是開了口道:“阿靖。”只是說完,靖姑娘就抿緊了嘴脣,一言不發。
杜雋眨眨眼睛,而後微笑起來。
這至少是個好兆頭,不是麼?
***
蕭宇承是帶着怒意進宮的。
昨晚發生的事情着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是已經冷淡了宋婉言,可是宋婉言卻好似一夜之間盡數有了嫵媚翩躚,着實是讓蕭宇承有些忍不住。本就是當初喜愛了許久的女子,一朝一夕就放棄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蕭宇承也就荒唐了一番。但今日一早,他便覺察出了不對勁,而且旁人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把王妃逼進了公主府而不是迎進瑞王府,着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蕭宇承第一反應並不是擔憂穆鳶的心思,看看自己王妃是否委屈,也不是憂慮宋婉言的未來,是否會被隆帝雷霆一怒牽連,而是擔憂自己的名聲受損,對未來的大業着實是大大的不妙了。
故而他一大早就派了常遠去迎穆鳶,務必要在入宮前把那女人接回來。蕭宇承打得一手好算盤,穆鳶畢竟是心繫自己,而且不過就是個女子,未來入了瑞王府還不是要看着他的臉色行事。當初的宋璃還是京城第一美人,性子冷得不行,不還是在後院服服帖帖的由着他使喚。在蕭宇承看來,無論穆鳶當初有多少榮光,背後有何人撐腰,總歸不過是個女子,耍脾氣也只是一時的,爲的也就是博取自己的幾分注意罷了,蕭宇承壓根兒沒放在心上,還想着等穆鳶來了必然要給她幾分教訓,讓她知道這瑞王府可不是甘露殿或者提亞那種蠻夷之地,由着她胡來。
可是沒想到的是,常遠居然是無功而返,一把涕一把淚的說王妃不讓他進門,說是傷心過度起不了身。蕭宇承哪裡聽不出這是託詞,氣惱之下索性也不去管她,準備隻身入宮,好好告了一狀纔是,起碼不能讓隆帝與朝中大臣將昨天的鬧劇歸結到自己頭上。
有了雨露滋潤的宋婉言瞧上去容光煥發一改愁緒的模樣,一番溫柔小意着實是讓蕭宇承受用的很,可就在他要出門的時候,卻看到常遠匆忙忙的進門,說是看到了宮中太監的蹤跡,還說爾雅公主已經是早早入宮,只怕這會兒已經在太極殿中了!
蕭宇承立刻意識到了事有不對,自己好似進了個圈套,前路後路都被堵死了一般。急忙入宮,可就在那太極殿的門口,他瞧見了兩個人。
一身婦人打扮的杜嫣然美麗端莊,眉宇間盡是溫和淺笑,比起平日裡頭的端莊雍容更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柔美。而被她緩緩推着前行的是坐在木質輪椅中的蕭瑾瑜,這位八皇子也是沒了平日的蒼白臉色,盡然是言笑晏晏的模樣,瞧上去和杜嫣然交談甚歡。
蕭宇承微微頓了頓腳步,而後才上前去,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清:“八弟,今日氣色不錯。”
蕭瑾瑜顯然沒想到會遇到蕭宇承,他本意便是晚些來等着與蕭宇承錯開時候,卻沒想到還是遇到了他這位好三哥。眸子閃了閃,蕭瑾瑜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緊了緊,縱然他心裡知道輕重厲害,可是真的到了眼前卻還是覺得心裡憋屈難受的很。幸而如今身邊站着的是杜嫣然,最爲端莊安定不過的脾氣,伸手輕輕的附上了蕭瑾瑜披着厚厚外衣的肩膀,指尖輕輕的捏了捏他。
這般簡單的動作卻好似安撫了蕭瑾瑜的情緒一般,讓他着實是可以定了神來,輕輕地拍了拍杜嫣然的手示意自己無事,而後看着蕭宇承時笑容已經一如往昔的溫和燦爛:“倒是巧得很,”而後他的眼睛左右打量了一番,才道,“皇兄怎麼自己來的?倒是不見三皇嫂呢。”
提到這個蕭宇承的臉色就黑了下來,似乎不願多言,不過蕭瑾瑜和杜嫣然的洞房花燭夜過得可是極爲愜意溫存,也就沒有心思去打聽瑞王府外的那些意外與吵鬧,這會兒倒是互相看看,不知道蕭宇承這突如其來的怒氣是哪裡來的。
正尷尬時,歲餘便是從殿內快步走了出來,對着三人行禮道:“老奴見過瑞王殿下,八殿下,皇子妃娘娘。”而後也不等他們說話,歲餘便是先不着痕跡的看了看蕭宇承,而後笑着道,“還請幾位在這裡帶上稍許,官家還有些公務要處理,馬上就會召見幾位主子的。”
公務?哪裡是什麼公務,分明是剛剛帶着蕭宇承進宮的小太監的回稟,把隆帝氣的掀了桌子,這會兒裡頭一片狼藉,卻是在收拾的。
但不等歲餘回身,就聽到隆帝含了怒氣的吼聲傳了出來:“讓老三那個逆子速速來見朕!”
一句話,讓歲餘低了頭去,蕭瑾瑜和杜嫣然頗爲驚訝的看了看蕭宇承,而蕭宇承此刻卻是臉色放空,只有雙拳緊握,幾乎刺穿了掌心。
三人也不在等着,便是匆匆而入,歲餘站在門口打了個哈欠,他可不想進去當出氣筒,想來自家皇帝主子一時半會兒也察覺不到自己偷溜了出來的。
不過就在歲餘公公甩了下拂塵時,便看到穆鳶遠遠而來,臉上依然帶着倔強和不甘,歲餘並不攔着,反倒是在穆鳶進門時低聲道:“瑞王殿下與八殿下都在裡頭。”
穆鳶腳步頓了頓,而後輕聲道:“謝公公提點。”而後快步進門。
歲餘公公只管擡頭看天,輕聲嘆了句:“真是個好天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