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讓她跪着吧。”擁有至高權力的君主冷聲道。
但說完這句話時他的嘴角抖了抖,他忙轉過頭去。
太子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不過由於他掩飾得好,外人並未察覺。
就在這名錦衣衛轉身離開時又一名錦衣衛疾步跑了上來,對皇上稟道:“陛下,郭賢妃也來了,跟他們一起跪着。”隨即又遞上來一封信,說:“這是他們聯名給陛下寫的信。”
皇上伸手將信接過,見裡面寫道“請陛下手下留情。”
字跡是雲一亭的。
皇上的右手握成了拳,冷冷地笑了一聲。
太子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皇上沒有聽到太子的嘆息,他將那封信扔在了太子的面前。
太子想了一下才伸手去展信,閱畢閉了閉眼。
然後,太子忽然走出了並不利於自己的一子。
見此情形,衆人目瞪口呆。
那名最後上來稟報的錦衣衛雖然不太懂棋道,但見衆人這般神色,便已經明白了五六分,因此並沒有馬上下去回覆,而是悄悄藏在了人羣之中。
他想看完這局棋再下去回覆。
從現在的情形看,應是尾聲了。
皇上沒有再給自己和太子過多思考的機會,立即猛烈進攻。
就在此時,又一名錦衣衛快步上來道:“陛下,皇后娘娘……”
皇上伸手阻止他說下去。
太子忙問:“皇后娘娘怎麼啦?”
“暈倒在了地上,已被人送回坤儀宮去了。”那名錦衣衛答道。
聽到這消息,皇上和太子的神色皆變,但棋已下到尾聲,兩人只好按捺住,復將注意力轉移回棋局上。
由於太子剛纔那一步棋大利皇上的緣故,所以皇上接下來可謂是一路無阻。
最終,皇上勝出。
有人暗暗嘆息,有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原本充滿硝煙的戰場隨即換上了海清河晏、萬物祥和的景象。
太子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所以沒人知道他此刻究竟是高興還是悲傷,抑或是其它。
皇上的表情似乎也不甚喜悅。
太子朝皇上行禮道:“兒臣想去看一看母后。”
既然棋已下完,也已分勝負,太子不想在此多逗留。況且他現在頭痛欲裂,隨時都會有倒下的可能。他不想在皇上面前倒下。
皇上點頭道:“去吧。順便跟她說朕晚一點會去看她。”皇上的語氣是溫和的,望向太子的眼神也比先前柔和了許多。
太子立即匆匆地下了大燕臺。
沒有人揣摩得透太子最後那一步棋是故意爲之還是一時的頭腦糊塗所致,不過眼下也沒有人願意深究了,因爲皇上宣佈要重賞在場的人,他們被這意外的賞賜給轉移了心思。而且,他們知道——他們現在終於可以安全地離開大燕臺了。
皇上讓雲一亭、鄭玉鬆和宮澤哲先到乾清宮去等着自己。
這三人得到指示後立即起身去了乾清宮。
在往乾清宮回的途中皇上忽覺胸口發悶,還沒來得及停下腳步便見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張公公見狀嚇得不得了,忙取出手巾來幫他擦,一邊急聲問:“陛下,您是不是不舒服?”
在張公公的印象裡,皇上只在四年前吐過一次血,那是在連續三日不眠不休地鎮壓易剛叛黨並取得最終勝利時。眼下皇上又吐血,可見皇上今日這一局棋下得有多勞心勞神。
看着那被血染紅了一大片的手巾,張公公的手直髮抖。
眼前這人畢竟是天子啊,天子的身體出了問題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皇上對此卻不以爲然,他不答反問:“太子方纔是不是帶病下棋?”
張公公掂量着他這話的用意,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纔好。
太子今日雖然極力掩飾着自己的身體狀況,但細心的人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的。
張公公向來善於察言觀色,因此自然也有所察覺。
爲了不惹皇上生氣,張公公低聲道:“恕奴才愚鈍,奴才沒看出太子有什麼異樣。”
皇上苦笑道:“你們,一個個,淨在朕面前演戲。”後面那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奴才不敢。”張公公忙跪下。
皇上又苦笑了一聲,喃喃道:“爲何朕與他溝通就這麼難?爲何他從不向朕袒露心跡?”
張公公不敢作答。
天家難有正常的父子關係,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公,還是儘量別把自己也牽扯進去的好。
好一會兒,皇上才說:“起來吧,乾清宮裡還有三個替他說話的人在等着朕呢。”
張公公趕忙起身,攙扶着皇上往乾清宮去。
太子在下完棋後直接去了坤儀宮見敬莊皇后。
此時的太子已經被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的了,但他還是硬撐着去。
到得坤儀宮的門口時他打了個踉蹌。
林幀眼尖,立即出手將他扶住。
郭賢妃也在坤儀宮裡面。她在照料昏迷中的敬莊皇后。
見太子進來,郭賢妃忙起身相迎。
雖然她的年紀比太子還小,但論輩分她則跟他的母親同輩,因此他還是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
“剛纔御醫來過了,說皇后娘娘是憂思過度加上睡眠不足導致的昏迷,好好調理一段時間便好了。”郭賢妃對太子說。
太子這才放下心來,在敬莊皇后牀前的靠背椅坐下。
這一坐下,太子只覺眼前一陣昏黑,頭部一陣抽痛,便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郭賢妃忙問:“太子怎麼了?”
林幀道:“太累了,他最近每天的睡眠都不超過兩個時辰,又加上長途奔波,就算是鐵人也吃不消的呢。”
“那就快帶他回去歇息吧,這裡有我。”郭賢妃忙說。
林幀忙替太子謝過,和另外一名侍衛扶着太子離開了坤儀宮。
太子回到東宮的時候是傍晚,那時夕陽染紅了天,在夕陽映照下的東宮也忽然有了種夢幻般的美感。
得知太子回來的消息後整個東宮的人都沸騰了,尤其是宮女們,都紛紛躲在太子必經之路來偷看。
此時的太子由於稍微清醒了些,所以是自己走着往自己的住所去的。
他知道一路上有無數的眼睛盯着他看,但他絲毫不覺得驕傲和自豪,反而有種淡淡的厭惡。
太子頂着頭疼、冷着臉快步行走,很快便進了自己的寢宮。
進得寢宮,他立即往牀上倒去。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但究竟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
過了一會兒,他又沉睡過去了。
但這次,他沒有睡着多久便醒了過來,因爲喉嚨疼得像被火烤似的,連口水都無法吞嚥,而鼻子也塞了,只能用嘴來呼吸。
大夫不久便趕來了,開了一大堆的中藥,跟林幀仔細吩咐了藥物的煮法和服法後便離開了。
夜漸漸來臨,原本燥熱的空氣便變得涼爽起來。
太子暈暈沉沉的,一會兒醒來,一會兒又睡去,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夜深人靜之時,太子又醒了過來,睜眼看了看四周。
見有兩名貼身宮女守候在他的牀前,但是她們都閉着眼睛,頭像雞啄米般的直點。
太子想叫她們給他端杯熱水來,無奈嘴雖能動,但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試了好幾次,還是說不出話來,遂拿了牀頭的一支毛筆輕輕地捅了捅瑤雪的左手。
瑤雪立即醒來,問道:“殿下醒了?殿下需要什麼?”
太子朝她做了個喝水的手勢。
瑤雪瞭然,立即去給他倒了杯水。
可那水是涼的。
太子皺眉,朝瑤雪擺了擺手,又示意瑤雪遞紙和筆過來。
瑤雪領命照做。
太子在紙上寫道:“開水。”
瑤雪赧然,忙去給他倒了杯開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