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是李府一名小丫鬟,四年前被李府的主人李宗纔在街上看中,買入李家,然後便一直在李府,幹了四年,如今還是個粗使丫鬟,地位低下,今夜又輪到她在大廳值夜,幾位丫鬟媽子要麼在聊天,要麼在打馬吊,要麼在偷懶睡覺,唯獨她一會兒倒水,一會擦桌子,乾點粗活。
值夜的人,一般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在泉城李府,除非有緊急軍情來的時候,負責開門傳遞消息而已,而今夜之前,剛剛打完一場仗,看來也不會在這個深夜有什麼人來了。
剛剛給幾個打馬吊的媽子倒上茶,四兒找個位子坐下,打着哈欠,這麼想着,尋思着不如睡會,否則明日就要犯困了。
她剛要閉上眼睛眯一會,見里門竟然走入一個紅衣女子,年齡不大,卻生的極其美麗,一進這屋,如同一彎明月一般光彩照人。
“你是誰?”四兒匆忙站起身子,問道。
幾個打盹的老媽子醒了過來,認得這是老爺前些日子在蘇州帶來的歌姬,雖然是青樓女子,可是近日聽說大公子看上他了,日後說不定就是李府的姨奶奶,也不好怠慢,慌忙都站起身子來,陪笑道:“雪兒姑娘,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慕雪兒見這些人看到自己,都還挺客氣恭敬,溫和一笑:“沒什麼,深夜睡不着,出來看看,你們值夜辛苦了!”
幾個老媽子聽這話,心底一鬆,原來是隨便走走。那便沒什麼事了。但是聽她語氣。倒是把自己當成李府的主人一般,難道大公子真的要娶她了?幾人心底沒底,也不敢慢待,幾個打馬吊的聊天的也紛紛聚攏過來,問好請安,嘴裡還客氣的說着話,倒水板凳的,慕雪兒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朝他們身後一個眼色。
正在倒水的四兒只覺得一道黑影在自己面前一閃而逝,自己手腳便無法動彈,她從未見識過什麼武功,自然不知道自己是被點了穴了,還以爲有什麼鬼怪,剛要尖叫,發現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不由的心底大駭,正在想鬼怪是不是要吃了自己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老者的聲音,急迫而擔憂:“易姑娘。你怎麼了?”
易水寒剛剛與李宗才過了一招,強忍着沒有後退。身體已經受了重創,現在又和樑宅在片刻之間點住這些丫頭的周身大穴,所費功力巨大,胸口一陣疼痛,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
樑宅不由得心驚膽戰,擔憂的上前扶住易水寒,問道:“易姑娘,你怎麼了?”
易水寒微笑一下,擡頭看一眼慕雪兒,見她眼中的關切不似作僞,心底一喜,道:“沒什麼,只是受了點傷。”
受傷?樑宅心底詫異,片刻之間制服這些丫頭婆子雖然需要耗費些體力,但是受傷是絕不可能的,難道在這之前,易水寒經歷過什麼不成?
易水寒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解釋道:“剛剛和李宗才過了一招。”
樑宅恍然大悟,難怪了,李宗才雖然一直書生形象示人,謙和儒雅,但是一身功力絕對不弱於易水寒,兩人過招,易水寒想要全身而退不會簡單的,不過,李宗才現在應該也受了傷,雙方算是撕破了臉皮了,看來要馬上走,不然等李宗才發覺,再想離開泉城就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樑宅決定已下,扶起易水寒道:“咱們走!”
三人步出大廳,就是李府的大門了,大門前尚有兩個侍衛守衛,樑宅將易水寒交給慕雪兒,一個閃身,片刻之間就點住兩名侍衛,這身形武功讓易水寒也甚是驚訝。所謂真人不露相,不過如此而已。
樑宅解決完兩名侍衛,衝着藏在門後的兩人道:“走!”
易水寒的眼中滿是感激,今夜,若不是有這位老先生在,自己是難以離開泉城的。
此時泉城城一場大戰過後,人困馬乏,城內家家閉戶,大街上行人是一個也無,就連平日裡巡邏的士兵們都回營休息了,三人一路穿街越巷,沒有任何阻隔,只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南城門。
南城門一向是泉城第二大的城門,只是近日朝廷大軍攻打泉城,所選擇的攻城地點一直是在北城門,因此南城門的防禦相比於北城門是差上很多,只是這幾天顏若存開始全面圍困泉城,就連南城門外都佈置上大軍,雖然並未攻打,但是李宗才保險起見,倒是增加了一點泉城南城門的防禦兵力,如今三人在城門外找了個地方隱藏起來,往城頭上打量,發現城頭是是五部一崗,十步一哨,更有兩對約百餘名士兵來回巡視,而城樓下,城門外,都還有十多名侍衛站在那裡,整個南城門水泄不通。
樑宅眉頭一皺,問身邊的易水寒道:“易姑娘,該當如何?”
易水寒此時也沒有絲毫辦法,柳眉一豎,道:“那沒有辦法,只好硬闖了!”
“硬闖?”樑宅憂鬱的看看易水寒,再打量下旁邊的慕雪兒,意思已是非常明顯,易水寒現在子身後重傷,慕雪兒手無縛雞之力,想要硬闖,談何容易。
易水寒見他反對,反問道:“樑老先生還有什麼好法子麼?”
樑宅沉思半響,搖頭道:“老夫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只是,若是硬闖的話,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易水寒侃侃而談:“可能性不大也有可能,總要試試的,在這裡等下去只能等來李宗才的追兵,不會有什麼好法子能想出來的,與其坐以待斃,我覺得不如主動出擊!”
樑宅看一眼慕雪兒,見她也是堅定的點點頭,心中尋思,這兩個弱女子爲了去救誠澤皇子都不惜性命。自己又何必瞻前顧後?
心中下定決心。樑宅昂首挺胸。豪氣干雲:“好,那咱們就闖闖這泉城南城門!”
三人起身剛要走開,身後驀然想起聲音:“老張哥,是你麼?”
樑宅一奇,回頭看時,見是曾經一起在小巫山生死大戰過的於南秋帳下三十四鐵衛之一,那一戰,只剩下了二十鐵衛。而這一個便是存活下來的鐵衛中最爲大的,於南秋重新排位之後,他便被稱爲雨大了,樑宅心中一緊,暗道莫非於南秋知道自己要走,派人來把自己追回去?他神色驚訝,道:“你?你?”
雨大忙打斷樑宅的話語,假裝無意,但是暗暗使了個眼色,樑宅心底一奇。這人是要幹什麼,莫非是自己猜錯了他的來意?易水寒和慕雪兒閃身在樑宅身後。易水寒雖然身子虛弱,但是依然暗自運力,只等這名侍衛說出追捕的話,立時就要將他斃在眼前。
雨大此時心中也很是緊張,今夜自己是被大帥派出來接應胡不屈的,剛剛在府中李宗才收到他的飛鴿傳書,說前些日子被圍困之後拼死殺出重圍,只是殘兵敗卒再也來不了泉城,因此在魯東境內一座小山上休養,現在得知泉城危在旦夕,趕忙來到泉城和各方義軍會合,李宗才連夜召集於大帥張豺狼等人,最後決定自己帶領李宗才手下的幾十名侍衛出城,只是沒想到,在這裡竟然會遇上樑老先生和蘇大公子的那位紅顏易水寒,那一位定是慕雪兒姑娘吧,昨日在大廳中的事自己也是聽說的,恨不得馬上飛到川蜀尋找蘇大公子,可是大帥既然已經下了決定,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是如今自己既然知道這三人是要出去救蘇大公子的,定要幫上一幫,趁着天黑身後李宗才的人看不清樑宅等人的相貌,或許還可以矇混過關的。
見樑宅驚訝之下要露陷,雨大慌忙打斷他的話,微笑道:“張老哥是要出城麼?我正好要出去,咱們正好順路。”說完這話,雨大低聲只用樑宅能聽到的聲音道:“這些都不是我的人,樑老先生切勿露陷,泉城城防禦森嚴,跟着我出去吧。”
樑宅神色震驚,驚異的看着雨大,看着他誠懇而急切的眼神,心中雖是感動萬分,但還是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易水寒和慕雪兒在樑宅身後,也是面面相覷,雖然沒有聽到雨大後面說的那句話,只是聽他前面那句話的口氣,顯然是要幫助自己,只是這個人是誰,他爲什麼要幫助我們呢?
雨大見樑宅還在猶豫,趕忙在他耳邊再說一句:“咱們曾經生死與共,蘇大公子更是在我們二十個兄弟心裡如神明般的存在,咱們不能離開泉城,只願樑先生能去找到蘇大公子,告訴他,什麼時候,只要他有徵兆,我們二十個兄弟雖萬死而不辭。”
樑宅聞言,心下明朗,知道了雨大爲什麼要幫助自己,點點頭,樑宅衝易水寒和慕雪兒一招手,跟在雨大的身後,易水寒見樑宅表現顯然是接受了這個人的幫助,雖然不知道他爲何選擇相信這個人,只是樑宅的決定易水寒自然不會懷疑,兩個人不說話,默默地跟在身後,雨大一笑,衝身後的人一招手道:“兄弟們,咱們走!”
後面李府的侍衛只當雨大是遇上熟人,泉城兵荒馬亂,倒是有很多人逃離泉城避難,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因此衆人也不懷疑,黑暗中雖然見樑宅身形熟悉,但是還以爲是民壯士兵曾經在城頭並肩作戰過,而易水寒來泉城不過一日,這些人都沒見過,慕雪兒更是一直住在李府內宅,平日裡這些侍衛無人得見。
一行人走到城門前,雨大出示了李宗才的手諭,守城的侍衛和李府的侍衛也都認識,沒有絲毫的盤問,調笑幾句,便打開城門,放這些人出城了。
易水寒三人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能出來這嚴密防守的泉城城,心中還替雨大擔憂着,萬一被李宗才知道了,於南秋可是保不了他。
只是樑宅說出的自己的擔憂之後,雨大卻是絲毫不在意,臉上帶着平和的微笑道:“於大帥向來重視咱們二十鐵衛,不會讓李宗才就辦了我的,更何況。李宗才也不一定就能知道是我帶你們出來的。你們放心去吧。尋找蘇大公子纔是最重要的!”
樑宅的滿意溢於言表,就連易水寒和慕雪兒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也是感動莫名,三人一起拱手行禮,被雨大慌忙攔住,再次催促三人快行,此時天色早已經黑透了,三人的身形慢慢消失,雨大才帶領這些人向西邊走去。顏若存圍城的兵馬在十里開外,易水寒來之前便走過這邊,深知如何躲避,因此在前方帶路,而雨大這邊卻是故意被江白城事先交代的放他們去接胡不屈,所以一路也無阻隔。
等到天矇矇亮的時候,三個人早已經繞開了顏若存兵馬的包圍圈,料想李宗才現在即使得知消息,也無法來追擊了,這才放下心來。靠在路邊歇息。
慕雪兒從未習武,一介弱女子。能撐到現在也是不錯,而易水寒身上有傷,更是筋疲力盡,唯有樑宅此刻雖是疲憊不堪,但依然強忍着睜開雙眼,爲兩個女子護衛着。
易水寒看一眼樑宅,想要說讓他休息一下,可是眼皮卻越來越沉,終究還是合了上。熟睡中,易水寒感覺身邊好像有個男人在盯着自己,他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氣息,聲音更是讓自己驚心動魄的動人:“水寒,苦了你了。”
是你麼?白齊?
睡夢中,易水寒嘴裡喃喃道。抑制不住自己噴薄而出的情感,易水寒眼睛睜不開,但嘴裡還是柔聲的說着:“你知道麼,我有多麼的想你,你知道麼,這十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了你,你對我還是那麼冷漠,白齊,十年前我的心就給你了,你知不知道?”
隱約中,易水寒感覺自己的臉上有淚珠掉落,自己又是哭了麼?
這些年,每次想起他來,在夢裡見到他時,都是忍不住流下淚水,現在,又是這樣麼?
易水寒依舊自顧自的恍若說着夢話:“你去過了聽雨閣麼?你還在怨我麼?那時候,我以爲我自己一定會死,纔會交代綠兒那麼說,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耳邊那自己魂牽夢縈的聲音響起:“我知道,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一刻怪過你,這十年,我的心裡也一直裝着你。”
易水寒的面容露出一絲微笑,喃喃道:“我知道,我又是在做夢,也只有夢中,你纔會跟我說這樣的情話,如果可以,讓我一直在夢中好麼?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你怨我十年前對你的利用,你怨我十年後對你的絕情,可是,你知道麼,十年前,我不是想利用你,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只是,父親的算計,連我都不知道,我想去魔醫谷救你,可是,我身不由己,對你的絕情也只不過是讓你忘了我。只是現在,我還活着,我不想讓你忘了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爲什麼又要死了呢?”
易水寒神色悽慘,訴說着自己的不信,腦海中浮現着十年前那些場景,想着那個公子那麼熟悉的輕佻的笑容,十年後再也不見了。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桂葉,桂葉,白齊,如果我現在再寄出一片桂葉,你會出現在我面前麼?
在夢裡見到蘇白齊的易水寒糾結着,不願醒來,好怕一睜開眼便看到眼前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那種無助感,真的再也無法忍受。
只是,此時易水寒的面前,卻站着一個白衣公子,鬢角爲了這個女子而斑白,恍若天下間最純潔的百合花,他的眼角含着淚水,終於明白了易水寒所有的心思,心底感動異常,說不出一句話,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想了十年的女子,他的身後,一個華髮早生的老人神色激動,眼神中也有些朦朧,你真的沒死呢,誠澤皇子?樑宅覺得這世上沒有比這更讓自己激動地事情了。
這個公子,自然是名動天下的大公子蘇白齊。
他和舒傑父女兩人唐魚兒日夜兼程趕來泉城,沒想到在路上竟然就遇上了易水寒和樑宅。
樑宅一見蘇白齊,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直接跪倒在地,老淚縱橫,蘇白齊心底也是唏噓不已,自從南湖一別之後。自己便再也沒有見到這個那夜跟自己說出那麼多心裡話的老者。想必他已經聽說了自己的死訊。這時見自己活生生的站在這,纔會如此激動。
慌忙去扶,樑宅卻是不肯起身,嘴裡高呼道:“臣,米子城,參見誠澤皇子!”
誠澤皇子?唐魚兒心中大驚,而舒傑卻是微微一笑,師兄。看來是時候告訴天下,你的身份了!
聽到樑宅的這句話,蘇白齊心中一驚,但轉念微笑,心知自己當日猜想的並沒有錯,這位樑老先生正是當年的天下名將之一,與現在圍困泉城的顏若存並稱的青龍將軍米子城,那麼,是什麼讓他當年假裝戰死塞外,從而隱姓埋名直到現在。其實一直是在守候自己呢?
蘇白齊的一個疑問終於得到解答,但知道了這個答案之後。他反而冒出了更多的疑問,爲什麼在十年前信王叛變之前,樑宅,不,是米子城就從塞外脫身,隱蔽中原呢?一定是父皇的命令,這個天下,除了父皇,他米大將軍沒有需要聽從的人,可是父皇要那麼做呢?天下當時是他的,他只需要穩穩的把天下傳給自己就好了,爲什麼還要派這位威震天下的將軍來輔佐自己呢?難道父親當年就能斷定這天下最終會被當時在川蜀韜光養晦的信王褫奪,從而成爲亂世?只是,若是父王知道自己必然死在魔醫谷,在那一役會失敗,爲什麼還會在當年那麼信心滿滿的前往魔醫谷呢?
蘇白齊看着樑宅,知道這些疑問也只有眼前這個老者可以給自己解答了。
只是,他還沒有問出口,旁邊的唐魚兒就誇張的一步到蘇白齊的身前,驚訝的看着樑宅,聲音都有些發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那句話:“你叫他什麼?皇子?你是說,他是信王的兒子?堂堂蘇大公子,是信王的兒子?”
也難怪唐魚兒會這麼想,如今的天下,唯一的聖上,只是當年川蜀的信王,雖然唐魚兒這些江湖人以及易水寒蘇白齊等人都不肯叫他聖上,還稱呼他做信王,可誰都無法否認,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在被別人趕下來之前,都是名真言順的大和王朝的唯一的皇帝,那麼,皇子,自然就是信王的兒子。
只是,轉念,唐魚兒就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蘇白齊若是皇子,當年信王怎麼會誣陷蘇白齊弒君,有這麼一個出色的兒子,還不得馬上立爲太子,雖然信王如今子嗣不少,可是,又有誰能比的上蘇白齊出色呢?而且在川蜀唐門一役,蘇白齊若是皇子,帶兵的江白城怎麼敢下令狙殺,他再厲害,也擔當不起弒殺皇子的罪名吧?
不是信王的兒子,皇子,那麼,唐魚兒驚訝的掩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這個想法,那麼,他就是先皇的皇子了,算算年紀,也可以解釋。唐魚兒心底大驚,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個天下就是蘇白齊的了,那麼,信王就是謀國逆賊了,這天下,這亂世,也許就要大變樣了。
唐魚兒聰明伶俐,片刻之間便從樑宅的稱呼中分析出十年前的真相,不由得不讓人讚歎,蘇白齊看她的表情,也明白她已經知道了,點點頭,蘇白齊看一眼睡在道旁的兩個女子,一個正是自己這十年朝思暮想的易水寒,另一個竟然是,蘇白齊記得自己見過,慕雪兒?蘇州沁香樓名妓慕雪兒,她怎麼會在這裡?易水寒和樑宅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是蘇白齊還是點頭之後,先斬釘截鐵的說道:“不錯,我就是當年大和王朝仁宗皇弟李諱天誠的唯一皇子,李誠澤!”
這一句話一出,正是宣告,蘇白齊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從此這天下,就要多一分勢力,前朝太子李誠澤蘇大公子也奪回這曾經屬於自己的天下了!
舒傑激動地嘴脣發顫,蘇師兄,你終於決定了,小弟爲了你,萬死不辭。
唐魚兒滿心驚訝,沒想到自己喜歡的男人除了是當年名動天下的大公子之外,竟然還是先皇唯一皇子,這個天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樑宅雖是心中欣喜,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只是看一眼唐魚兒,樑宅不由得想着。這個女子可靠麼?我今日是心神激盪難以自已才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現在不是誠澤皇子站出來的時候。他怎麼敢這麼大膽的在這個自己不認識的女人面前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自己那個隱秘的身份呢?
猶豫着,樑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皇子,這個,女子是誰?”
蘇白齊微笑一下,知道樑宅的擔心,解釋道:“這位女子麼,是川蜀唐門的門主唐魚兒,”頓一頓。蘇白齊看着樑宅還是不解的神情,看着躺在那熟睡的易水寒,看着激動個盯着自己的舒傑和他身後怯生生的苗族小阿妹憶蓮,蘇白齊聲音柔和,加了一句:“也是我如今的生死戀人!”
唐魚兒聞言大喜,臉上嬌羞無限,盼了這麼久,終於聽到了他自己親口承認,突然覺得在瀘州的心碎,看到他死時候的無助。那三天毫無希望的等待,真的都沒有白費。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樑宅恍然大悟,心中大定,既然是皇子的戀人,那自然可以相信了,身後那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自己知道是當年雨墨門二公子舒傑,先皇曾經不止一次的讓自己暗中觀察雨墨門十一公子,自己自然熟識,而後面的那個女子,一看就是單純的未經世事,自然不會怕她泄露,唯有這個唐魚兒自己不敢相信,可現在誠澤皇子這麼一說,那麼在場的就都是自己人了,皇子說不說自己的身份都是無妨了。
只是,轉念,樑宅突然替易水寒覺得不值,千里迢迢,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來泉城求助,吃了閉門羹,竟然和泉城城內所有上的了檯面的人翻臉,爲了蘇白齊不惜以身犯險,跟李宗才相鬥,身受重傷,即便如此,還一心想要離開泉城尋找皇子,這份感情,誠澤皇子終究還是負了,想起十年前的那些傳說,樑宅唏噓不已,十年,這麼長,足夠物是人非了。
只是,自己身爲臣子,又怎麼能干涉主子的感情呢?
樑宅依然對着唐魚兒極爲恭敬的行了一禮,道:“下臣,參見皇妃!”
唐魚兒心中欣喜萬分,趕忙扶起樑宅,蘇白齊微笑點頭,這纔想起自己的疑問,於是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樑宅整一整衣着,打掉身上的塵土,回答道:“易姑娘昨日來泉城求救,說皇子你在川蜀遇險,生死不知,想要於南秋和李宗纔派人去川蜀尋你,只是於南秋和李宗纔看泉城形勢艱險,沒有答應,易姑娘情急之下,和他們翻臉,大鬧一場,晚間江白城帥人馬攻城,大戰一場後易姑娘和下臣又趁夜逃出泉城城,只是昨夜易姑娘和李宗才過了一招,身受重傷,這纔在路邊歇息,正巧遇上了皇子!”
“她受傷了?”蘇白齊絲毫沒有理會於南秋和李宗纔沒有去救自己的事情,反倒先問起來易水寒的傷勢。
樑宅點點頭道:“昨夜吐了幾口血,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
蘇白齊心中一驚,趕忙走到易水寒身畔,見易水寒沉睡之中眉宇間還露着許多的疲憊,想着她爲了自己輾轉川蜀,東海,泉城,還與人交手,心中感激溢於言表,不由得說了句:“水寒苦了你了。”
沉睡中的易水寒似乎聽到了,眼睛沒有睜開,嘴裡卻喃喃道:“是你麼,白齊?”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柔情。
蘇白齊趕忙點點頭,又聽易水寒似在夢囈般的說着:“你知道麼?我有多麼的想你,你知道麼,這十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你,你對我還是那麼冷漠,白齊,十年前我的心就給了你,你知不知道?”
蘇白齊身軀劇震,聽着易水寒真摯的告白,心中大慟,原來,她一直是喜歡自己的,想着在川蜀瀘州再遇的時候,自己因爲唐魚兒,因爲自己這十年的思念沒有着落,竟然和她那麼翻臉無情,自己是發泄了,可是她呢?她有多苦,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只是自以爲是的覺得她對自己絕情,竟然就這麼傷害了她?想到她不懼艱險不畏生死的到唐門報信,蘇白齊心中的愧疚盈滿,多年不曾落下的淚珠不自覺的落下,滴在易水寒的臉上。
而易水寒恍若沒有察覺一般,還在那自顧自的夢囈着:“你去過了聽雨閣了麼?你還在怨我麼?那時候。我以爲自己一定會死。纔會交代綠兒那麼說。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蘇白齊心底最後一絲關於易水寒的疑慮都被解去,原來,聽雨閣的那些話,那封信,都是她故意爲之,只是不想讓自己爲她的身死難以自拔,自暴自棄,她爲了自己做這麼多。自己竟然還會怨她,自己還真是該死,想起那句:“桂葉已落,承諾不在”蘇白齊的淚水盈滿,看着易水寒讓自己心動的臉頰,悲痛無比的道:“我知道,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一刻怪過你,這十年,我的心裡也一直裝着你!”
說完這話。蘇白齊自己都不敢原諒自己,原來一直無情的不是她。而是我,蘇大公子,自負多情的蘇大公子,蘇白齊流淚的臉龐,自嘲一笑,無比的辛酸。
易水寒似乎有無窮的話想在夢裡向蘇白齊說:“我知道,我又是在做夢,也只有夢中,你纔會跟我說這樣的情話,如果可以,讓我一直在夢中好麼?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你怨我十年前對你的利用,你怨我十年後對你的絕情,可是,你知道麼,十年前,我不是想利用你,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只是,父親的算計,連我都不知道,我想去魔醫谷救你,可是,我身不由己,對你的絕情也只不過是讓你忘了我。只是現在,我還活着,我不想讓你忘了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爲什麼又要死了呢?”
蘇白齊聽到這話,更是痛不欲生,眼中的淚水再也抑制,竟然當着衆人放聲大哭起來,身邊的唐魚兒都被易水寒感動的無以復加,雖然看着蘇白齊對易水寒如此說話心中隱約有些酸意,可是,她真的想要蘇白齊好好勸慰一下易水寒,這個女子,付出的實在太多。
樑宅站在兩人身後,無語嘆息,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只願誠澤皇子能處理好,不要辜負了對他這麼深情的女子。
蘇白齊的哭聲終於還是驚醒了易水寒,她緩緩睜開雙眼,看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男子正是朝思暮想的蘇白齊,只是,她還是不敢相信,直到手指觸摸到他的臉頰的時候,感覺到那裡的溫度的時候,易水寒才難以置信的道:“真的是你麼,白齊,你沒死麼?”
蘇白齊沉痛之中點了點頭,聲音哽咽:“我沒死,水寒,你受苦了,現在,我來了,我發誓,不會再讓你受這麼多的苦了!”
想起自己曾經發誓從今以後好好照顧林語軒,可是如今,她卻不知身在何處,蘇白齊突然從心底的看不起自己,雖然天下間都說蘇大公子如何的信守諾言,可是自己看來,真的是最反覆無常的小人!誓言,在自己嘴裡,是那麼一個單薄的承諾。
只是,易水寒還是被這句話打動,一低頭,臉上有絲嬌羞,嘴裡道:“你能回來,我苦也不苦!”
擡頭,易水寒正碰上唐魚兒那雙複雜的眸子,看到裡面的感動和些許的幽怨,易水寒突然覺得似乎自己不該在這個地方說這些話,畢竟,在川蜀,他曾經承認,唐魚兒纔是他的生死伴侶,自己又算什麼呢,自嘲一笑,易水寒恢復了曾經的平靜淡漠,看向唐魚兒,客氣問道:“唐姑娘,你也沒事麼?”
雖然關切,但在唐魚兒聽來總有些距離感,不是不屑,而是疏離。
剛剛還在爲易水寒的神情感動憐惜的唐魚兒心中有些憤怒,女人就是這麼善變的,她冷冷一笑,道:“易姑娘,你是希望我有事麼?”
易水寒也不惱怒,反脣還擊:“你說呢?”
李淺陌一直覺得慕雪兒和易水寒是情敵,兩個人見面應該分外眼紅,可是,她不知道,易水寒和喜歡蘇白齊的女子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會有敵對心態,唯獨這個唐魚兒,因爲在川蜀瀘州,自己和蘇白齊亂世再遇的那一刻,是這個女子佔據了他的懷抱。
易水寒和唐魚兒兩人的關係卻是微妙的緊,若沒有蘇白齊在,兩個人是對頭,唐魚兒是川蜀唐門門主,而易水寒是川蜀瀘州聲名顯赫的大善人,明面上是暗長老奪位的助力。唐魚兒親赴川蜀就是爲了對付易水寒。可是易水寒實際上也是被朝廷利用對付唐門的一個棋子罷了。若是誤會解開,兩個人就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朝廷。
可是有了蘇白齊,兩個人卻是彼此感激彼此仰慕嫉妒欣賞甚至於還彼此仇恨,感激在於,若不是易水寒,唐魚兒不會去瀘州,就不會遇上蘇白齊。雖然蘇白齊還是會去找唐魚兒要不死丹,可是若沒有之前兩個人彼此不知對方身份的邂逅,之後的發展也不會如此。而若沒有唐魚兒,蘇白齊便不會出現在那個客棧,分隔十年的易水寒和蘇白齊便不會重遇。
彼此仰慕在於,唐魚兒既然知道了蘇白齊和易水寒的身份,自然便佔到了他們的往事,恨不得自己在那時便認識蘇白齊。彼此嫉妒在於唐魚兒嫉妒易水寒和蘇白齊十年之久彼此的思念,易水寒嫉妒唐魚兒如今和蘇白齊的親密。彼此欣賞在於兩人都欣賞對方爲蘇白齊的付出,唐魚兒爲蘇白齊放棄唐門。易水寒爲蘇白齊奔走四方。彼此仇恨更是應當,兩人說到底還是情敵。
而這一切的微妙關係。都是因爲那位名馳天下的蘇大公子。
此時,心中悲痛自覺對不起易水寒辜負了易水寒的蘇白齊在旁邊看着這兩個女子再一次的針鋒相對,不知如何是好。想要駁斥任何一方,都覺得心中不忍,畢竟這兩個女子對自己的付出都讓自己感動,可是,若是自己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都下去也不是辦法。
樑宅和舒傑更是無計可施,這兩個女人說到底總有一個是兩人的主子或者嫂子,眼下看着兩人針鋒相對,這兩人哪敢說話?更是怕蘇白齊下不了臺,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數地上的螞蟻。
苗族小阿妹憶蓮姑娘神情呆呆的,也不知在看什麼,想什麼。
不知何時醒來的慕雪兒看着這兩個女人鬥嘴,雖然不知道唐魚兒是何許人也,可是人家易水寒那可是蘇白齊的正牌戀人,現在蘇白齊來了,見他沒有事,自己的心裡是欣喜萬分,可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上前對蘇白齊訴什麼衷腸,人家是十年不見的戀人,自己算什麼,遠遠的看一眼蘇白齊已經夠他欣喜的了,只是李宗才交代自己勾引蘇白齊這件事一定要找機會告訴他,雖然不知道李宗才用意何在,可是他意圖控制蘇白齊肯定是有什麼陰謀的。
蘇白齊四下一看,見幾人情形,也知道自己是誰都指望不上了,這件事,還是得自己解決,只是,自己該如何解決還真是頭疼。
剛剛還沉浸在對易水寒無比愧疚的蘇白齊此刻終於知道了一身情債的痛苦後果了。
耳邊兩個女子的聲音還沒停下,唐魚兒聽到易水寒的反問,心中大怒,但是面上也不表現出來,依然帶着那若隱若現的笑容,輕聲道:“易姑娘自然是不在乎我的,只要蘇大公子沒事就好了是也不是?”
易水寒也不否認,道:“蘇白齊,蘇大公子,從一開始我就沒覺得他會有事!”
“是麼?”唐魚兒笑容中帶着些許的嘲弄,“那是誰在密道里喊得撕心裂肺,若不是我攔着,就要衝出去了?”
想起那一夜的血與火,易水寒和唐魚兒的心中都有着些許的後怕,那麼多的兵馬,已蘇白齊之能,能活下來都算是奇蹟了,在當時看來,誰衝出密道自然是陪着他一起死了。
易水寒還記得當時是這個女子攔住了自己,然後自己衝了出去,想起這些,心裡對唐魚兒的憤怒反倒不在,她對蘇白齊也不是虛情假意的,那情意,可是用生死證明過的,只是眼下,可不能輸了,易水寒眉梢一挑,道:“那又是誰爭着衝出密道了呢?若是我沒記錯,那個人就是你唐大門主吧?”
“我是衝出去了,因爲我沒覺得他會沒事,當時,我可是隻想着跟他一起死的!”說着說着,唐魚兒的眼圈都紅了,想起那三天的等待,想起在岷江抱着蘇白齊身體的無助,其中的苦又有誰能夠知道?
蘇白齊聽兩人這是要比誰對自己更爲關心,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插話,愣在當場,表情呆呆的,有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