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每個人都喝了很多酒,就連一向滴酒不沾的徐大夫都喝了一些。然後大家坐在院子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他們不知道是否還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或許十年之後,又或許等不到十年就會有人離去。畢竟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的,他們一向都把命交給上天。
雖然知道宿醉的感覺並不好,但是柳軒還是想要大醉一場。他太痛苦了,壓抑了很久。父母離開自己沒有哭,鈴兒離開自己也要堅強,可是他一點都沒辦法去阻止,一個個都相繼離開了自己。
他一直都是最痛的,本身就揹負着巨大的仇恨。即便是現在復仇成功了,但是柳軒也不是真的快樂。有些事是怎樣都忘不掉的,他對於父母的記憶只有一點點,事後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了。
柳軒曾經問過徐大夫,但是對方表示他也沒有辦法。如果是受傷了,傷到了內裡,能治療的只是外傷而已。最多是加以引導,但是是否有用就不好說了。
柳軒從師父跟上官金月那裡得到了一些關於父母的事情,但畢竟不是親近的人,知道的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覺得自己連父母的事情都會忘記,實在是很不孝了。但是這些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爲不知道要怎麼說。所有人都覺得柳軒是強大的,都以爲他什麼都可以,自己也只能裝作是那個樣子。
柳軒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給自己設立了人設,他又不是個演員,本來也沒必要按照人設去活下來。但是身邊認識的人多了之後,他發現自己與他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而且根本割捨不掉。
不論怎樣,當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柳軒還是隻能選擇保護他們。不是責任,只是下意識的,出於朋友的行爲。
他的心裡有苦,只是無法訴說,所以當自己認識邊妍麗的時候,很多時候都覺得兩個人簡直是相見恨晚。尤其是看到了18層黑暗的一面,柳軒並不覺得那很黑暗,相反,他覺得他纔是真實的。
只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即便是當時,對方說了很多真心話,可柳軒還是沒有解開內心的疙瘩,他只是潦草的應付了幾句。
“大師兄,我知道你的痛苦。其實,有時候你一個人喝酒我都看到了,只是站在角落裡不想打擾你。我不太會安慰人,只是想着即便你不知道,但是我也可以陪着你。”
“六師弟,平時不見你怎麼說話,沒想到原來你纔是觀察我最多的人啊。難不成你也是我的迷弟?那你就該跟阿猛他們去爭奪一下我的粉頭名稱了?聽說還有什麼第一第二的排位,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在墨谷的人誰不佩服你啊,每個人都是你的粉絲。我不說話是因爲我不太會審時度勢,有時候想說又擔心自己會說錯話傷到人。可是我能感受到你內心的痛苦,即便我不瞭解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一點都不簡單。你們知道我的仇人是孫家,我家曾是帝都的豪門柳家。你也應該知道我受過傷,而且不止一次。反正綜合下來就是,對於家裡的記憶已經不多了,哪怕再用力都想不起來。”
說着,柳軒又大口喝了口酒,“你知道麼?我看到其他人的父母總會想很多,比如我的母親也是一個這樣溫柔的人,我的父親也會做這樣的事。只是那些都是片段,太過零碎了,很難拼接起來。”
“原來是因爲思念家人。其實我不太懂這個,因爲我是在襁褓就被拋棄了,後來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兒院。誰知道有一次孤兒院發生意外,然後大家都走散了。有些人找到地方了,可是小孩子那裡知道該怎麼辦啊,我就迷路了。”
“我都忘記了你是這麼被師父在路上撿回來的。師父帶了太多的人回來,我很難記得清每個人的經歷。你有想過自己的父母應該是什麼樣的嗎?又或者說你有恨過他們嗎?畢竟拋棄了你。”
“想過吧,想了很多。我甚至有很多猜測,比如說他們不是故意要拋棄我的,只是家裡太窮了養不起我。又或者是家裡出了事,他們被人追殺。但是我不論給他們設計了什麼樣的理由,最後我發現自己都是沒辦法原諒他們的。”
“我明白,你的記憶裡沒有他們,但是拋棄這件事真的很過分。不論是怎樣的理由,都不應該這麼做。”
“墨谷裡,很多人跟你一樣有對父母的記憶,也有很多人跟我一樣,太小了,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但是我們經歷了生死,也就不太去在乎父母的事了。大師兄的記憶雖然都是碎片,但至少有內容,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我提到你的傷心處了?我可能是喝多了,以前我會注意這些的。”
“沒事,也不算什麼傷心處。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能泰然處之了。最難的日子就是在孤兒院,那時候有了懵懂的記憶,總是被告知我們都是沒有父母的人,心裡很不好受,不過也熬過來了。”
“你說過自己有偷偷看着我,爲甚不上前跟我一起喝?其實我不會拒絕你的,即便是有些事當時不說,但是對於你們,我是沒什麼秘密的。”
“我覺得自己或許更適合當一個傾聽者吧,你想要說什麼都可以,我可以給你保密。但是不會勸人,而且我也擔心你是否真的想要別人知道。畢竟有些人是不想要別人介入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單獨的空間。”
“說的不錯,我建議你離開墨谷之後可以去考一個什麼心理醫生資格證。雖然沒有系統的學過,但是你完全可以讀懂別人的想法。其實你不是不會勸人,只是更加的隨和。你想要別人可以自己想通,而不是靠你的話。”
“引導作用嗎?或許吧。我知道大家的身世後就想過,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那麼的簡單,怎麼還可能會有痛苦。但是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人生在世很多都是預料不到的,就像是第一次撞到你心情不好喝酒一樣。”
“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其實我酒量開始也不怎麼好,都是一點點自己練出來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單獨對着月亮喝一點,有些話不知道對誰說,於是就只能憋在心裡,喝酒還可以排解一下。”
柳軒剛到墨谷的時候,石已告訴過柳軒,一個男子漢,長大之後是要有一定的酒量才行的。只是那時候他覺得師父是在胡說,誰規定了男人一定要喝酒,味道又不好,幹嘛還要喝。
後來他經歷了一些事才知道,喝酒並不是因爲好喝,而是抒發心情。痛苦的時候可以解憂,高興的時候可以刺激。而且喝酒這件事,不論是自己還是很多人都可以,沒有那麼多的限制。
一開始他能喝的只是一小壇,那是師父自己釀的酒。後來隨着每次從戰場回來,包括他想到父母的時候,開始漸漸增加了酒量。
不知道多久之後,柳軒的酒量就很好了,一般人根本拼酒喝不過他。除非他的心情真的很糟糕,那就屬於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師父對自己很好,兩個人也很親,但是柳軒總覺得師父已經那麼忙了,不應該讓他一直圍着自己一個人轉。畢竟師父一直都惦念着給自己報仇的事情,他也不好因爲思念再讓師父操心。
都說男人是不會輕易感覺到痛的,柳軒覺得那是因爲沒有到真正的傷心時吧。如果曾經擁有又那樣的美好,不論是親情還是愛情,恐怕日後留下的只會是痛苦。
“大師兄,我看你是畫心爲牢了。其實走不出心結的人是你自己,不論那件事,每個人都跟你有關,你的痛苦是我們的好幾倍。我知道不僅僅是你父母的事情,後面應該還有鈴兒他們吧。”
“呵,我以爲自己是個堅強的人,我本來也是一個堅強的人。只不過,我不知道爲什麼超級兵王就不會流淚,難道好男兒只能流血不能流淚嗎?我以爲愛父母是可以爲他們流淚的,但是我好像......”
“帝都那裡還有什麼紀念他們的麼?當年出事之後,恐怕連一個墓碑都沒有了吧?以後有機會去帝都我想要祭拜一下他們,我猜你會有個念想留着的。”
“是,金月讓我在家裡留點什麼,但是我覺得房子是重建的,即使地皮是一樣的,但是一切都變了。最後我在花園裡給他們種了花,想着在郊外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弄個小的墓園,母親應該會喜歡的。”
“這可不像是大師兄會做的事啊,不過我不感到奇怪。我知道你的厲害,但是不會輕易去給你定位。柳軒就是柳軒,不論你叫什麼名字,憑藉這麼多年的認識,我知道大師兄是個怎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走出心牢,但是做了這些時候心裡舒服一些了。不過今天你們提出要離開墨谷之後,我又有些......”
“那也沒什麼,情緒而已。如果你不方便對着別人,以後都可以跟我說。柳軒的強大不是需要僞裝的,我們都是默認的。所以即便你爲父母的事情傷心了,但你還是自己,不會變成一個軟弱的人。”
“要不你就直接在帝都開一家心理諮詢室算了,你的錢應該也夠,我也可以做一些投資。我覺得你很適合這個,只是想不到那樣的六師弟會是一個怎樣的形象。”
“這個建議可以保留,我想自己會多去幾個地方再去決定。反正我們年輕着呢,以後都有着無限的可能,我也不會覺得自己現在不做決定就會晚了。”
柳軒笑了笑,然後跟對方碰了杯。怎麼說呢,到了最後要分離的時刻,突然發現有個人能理解自己還是挺好的。雖然下一刻就要天各一方了,但只要活着總會相遇的。畢竟世界是個球,再遠能有多遠呢。
他們一起喝着酒,回憶着小時候的時候,似乎記憶裡事情一件件浮現在眼前。而鈴兒也在他們身邊陪伴着,所有人都不曾真正的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當晚不知道喝到了多晚,只是最後基本上每個人都醉了。徐大夫跟石已喝了一些便回房睡了,柳軒他們有的人直接醉倒在了院子裡,有些人雖然醉了還是堅持爬回了自己的房間睡得。
柳軒覺得這酒雖然苦悶,但卻喝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