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該來的和不該來的

“總掌院!”阿圓驚呼過後,覺得失態,趕緊掩口,深深鞠躬。

被稱爲總掌院的,是紀伊城郭的總執事加納政直,總管着內外事務,是藩主身邊最得用的人。因爲藩主年紀大了,慢慢倚重長女,逐漸脫手藩裡的事,總掌院也就隨着一起淡出衆人視線了,但是可沒有人敢小瞧她。來的竟然是她,難怪主僕二人驚奇了。

“四小姐。”加納政直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頭髮梳了個髻,沒有一絲亂髮,一身灰色吳服一個折都沒有,恭敬的站在院門外,向源六鞠躬九十度。阿圓趕緊側開身子,也跟着鞠躬。源六微微躬身回禮,這個人對自己的態度,一直這麼古怪。

兩年前,就是此人將自己接下山的,對着自己的父親,行的是主僕大禮。父親交代的極少的幾句話裡,也是對此人滿滿的信賴。這陣仗倒是讓預備打場硬仗的源六,有些糊塗了。

“四小姐,藩主大人前院議事房有請。”加納政直直起身子,微微側身擡手示意。看意思是馬上就走,對院子裡多出來的僧人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源六一愣,來了這個時空兩年的時間,她對這些島國人的禮儀多少有些認識,都是極重視儀表的,低頭看看這身被阿圓詬病好多回的粗糙衣着,還有光着的腳和陳舊木屐,又看了看加納總掌院的堅定態度。整了整衣服,大步上前,路過阿圓身邊,將竹刀遞給她。阿圓雙手向上,小心捧着,沒有了昨晚的沒大沒小的樣子。

加納總掌院讓源六先行,微微落後一個身子,緊隨其後,臨走,掃了阿圓一眼,似是含了幾分滿意。阿圓一直弓着身子,直到小姐的木屐聲漸漸聽不到了,才微微擡頭,抹了把汗暗暗吐了口氣。

源六哪裡知道議事房在哪兒,不過是總掌院在後面及時提示,才一路行來。沿途,她隱隱覺出了幾分異樣。紀伊藩主的城郭,在這個等級分明的時代,除了戰爭,沒有什麼宵小之類的敢來,平時自然是鬆散的很。今兒卻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趕上天朝有外事活動的級別了。一路到了一個院子門口,才被武士打扮的人攔了下來。

“這是紀伊藩主四女,還請通稟。”加納政直看着源六不解的樣子,上前鞠躬道。武士微微躬身回禮,扶着腰裡彆着的武士刀,大步走進了院子。

“四小姐等會兒見了裡面的人,一切如常即可,不要慌張。”加納政直低聲提示。源六有些明白過來,估計裡面是來了貴客,便宜母親是藩主,也算是個土霸王,就算她對這個時代的層級不是很明白,也知道在自家院子裡還得通傳,必定不是什麼一般人物。

“總掌院和四小姐請進,主上有請。”那武士來去倒是飛快,低頭行禮。源六大步上前,自家院子,雖說沒來幾次,但佔了地主之誼,還是有幾分底氣的。院子裡的陣仗更是嚴整,兩排武士兩兩對仗,穿一樣的衣服,梳着一樣的髮式,很有氣勢。只是在這幾步之間,源六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些武士應該不是自家的,但爲什麼她們的制服上,會有和自家一樣的圖紋標誌,三葵圖紋?她皺了眉,回頭該找本族譜類的書看看。

她脫了木屐,上了議事房的遊廊,規矩跪好,等候傳召。說是“房”其實比她的院落還要講究,門廊飛檐的雕刻的尤爲精緻,規模也大上許多。隱隱能聽到裡面的聲音,聽上去,說的挺熱鬧挺開心的,不時有笑聲朗朗傳出。金色的拉門一推一合,出來一個穿着厚重吳服的年輕女子,和服不知道爲什麼在此時還稱爲吳服,估計是和天朝傳過來有關係,日本人還算講究,沒說和服也是他們發明的。

年輕女子穿金色菊花花紋、紅面綠裡的外衣,其內穿白色褂衣。配色雖然扎眼,倒還算和諧,只是梳得油光光錚亮的髮髻上,前六後六的插了十二根大大的金簪子,和摺扇的扇骨似的,髮髻當中一個髮梳,也是金光燦燦,像個開屏的孔雀。源六饒是淡定性子,也差點兒笑出聲。

“將軍大人有請。”年輕女子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嘲笑了,還頗有優越感的俯視着跪在地上的源六。修的細細的眉毛微微挑起,塗得紅豔豔的小嘴不屑的撇了一下。這窮酸的打扮如果不說,誰相信是藩主家的四小姐,簡直就是個下等人。心裡想着,行動自然也就帶了幾分輕慢,轉身進了門,也沒有引領源六。

源六看着女子的背影,想“將軍”?現在是幕府時期,將軍豈不是權利塔的塔尖?這麼尊貴的人來這兒幹嘛?難道是巡視?恤下情?怎麼想怎麼奇怪,隨着這些想法,家裡三葵紋的紋章又躍入腦海。源六看看遊廊上隔三步跪着一個的下人,站起身,隨着女子進了拉門,身後的拉門緩緩的合上,源六進入了議事房。

源六入內,只覺得一直濃的撲鼻的香氣夾着熱氣撲到臉上,讓她呼吸一窒。此時的人喜歡薰香薰衣服薰被子,什麼都是要薰一薰的,她的院子她說了算,阿圓和她爭就了幾次落敗下來,也就隨了她的意。倒讓她忘記了這裡人的習俗,她也就輕輕用嘴喘氣,閉了鼻息,最後又選擇了保險的辦法,跪在了拉門邊。

“呵呵,將軍大人您看,藩主家的四小姐真是有趣”聽聲音是剛剛的女子,尖着嗓子笑着“知道的是攝於您的威嚴,不知道的還當是不懂規矩的”源六正努力的屏住呼吸,用嘴喘着氣,倒對女子明顯的嘲諷沒上心。她剛剛進來時打量着一屋子怎麼也得有二十來號人,除去跪在貴人身後的僕人不說,沒穿禮服的男子女子也是有幾個,偏偏是她出來遊廊傳自己進來,想也知道身份也貴重不到哪裡去。不過聽她的話,是將軍身邊服侍的倒也是了。

“側用人大人何必拿個孩子取笑,將軍面前誰人又能不失態?”一個溫和的女子聲音幫源六解了圍“藩主大人,此女可就是您的四女?”

“正是。”源六母親大人的聲音響起,渾厚而低沉“將軍大人見笑了,小女粗鄙,疏於管教,如果不是老中提起,又怎會傳召她來,在下還怕污了將軍大人的眼睛。”

源六和作爲藩主的母親大人見面不過一次,是在她回了城郭一個月後。她因不適應和不熟悉,再加上被唆使的下人的輕慢,惹了無數的笑話。母親召見她的時候,她依常理判斷,以爲是替她撐腰,哪知道是被叫去訓誡了一番。源六對這個時代都是陌生的,更何況是前身都沒見過的母親,談不上失落,只是想到了寺廟裡前身的父親,多少有些替他不值罷了。

紀伊藩主看了眼散發赤足的四女,雙眼像平靜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瀾,只是出聲吩咐道“源六,過來給將軍大人磕個頭。”這話聽在源六耳朵裡,倒也算是條清晰的指令。她站起身走到主位前,跪下來磕了個頭,頭一直是低着的,眼睛也沒有掃屋裡的人。直起身子還想,好在日本的建築,生活習性都有跡可循,規矩嚴謹,知道一個屋子的朝向尊位,也就知道了所有的。源六還在心裡感到慶幸,卻沒看到一屋子人活像見了史前怪獸的驚恐眼神。

屋裡的人只看到了她披散的頭髮和赤足,還有在將軍面前竟然敢直立行走而未曾膝行,又哪裡知道源六本尊連跪都嫌彆扭,能做到如此已經很不易了。

“呵呵,倒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唯一坐在上位上的人出了聲,有些慵懶,但是緩慢的節奏依然透露出上位者的優越感“擡起頭來,讓本將軍看看。”源六依言擡頭。不知道顛了多少層的錦墊上,盤坐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紫色的純色常禮服內搭紅色褂衣,平整的交領裡露出白色的襯衣邊,金色的寬腰帶上繫着綠色的裝飾繩,大冷天的還搖着一柄金色的扇子,扇面上畫了個火紅的太陽。

老人的皮膚已經鬆弛,綰成高髻的頭髮已經雪白,帶了頂金色的頭冠扣住高髻。再想想她身邊女子的穿衣打扮,想來老人是個喜歡喜慶顏色的。只是這位將軍大人,高顴骨,魚泡眼,本來就寬的嘴因爲鬆弛的肌肉嘴角向下垂着,說不出的刻薄。源六倒還坦然,任將軍大人打量着,她也不客氣的看着。

將軍大人倒也沒有什麼不悅,一輩子都被人恭維着,越到晚年越不讓生人近身,慣用的又都是親信聽慣了順耳的話見慣了順服的姿態,猛然看見源六,還是極新鮮的。更何況,源六有副好相貌,眼神清澈不閃爍,沒來由的惹人喜愛,看的人心裡一顫。

剛剛傳源六進來的女子正跪在將軍膝側,偷偷擡眼瞄見了將軍混沌雙眼裡的趣味,心裡一顫,又看了看跪得筆直的源六,心想,可不能讓這麼個粗鄙女子得了將軍的青睞。想着,就掩嘴輕笑道“剛剛倒是不曾發現,四小姐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怎麼頭髮也不梳足襪也不穿一雙,這大冷天的,還請將軍慈悲賜她一雙。”說着話,還撒嬌似的用手扯了扯將軍寬大的袖子。

將軍大人聽她一說,倒也注意到了源六的打扮。各家的事,她自是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料到光貞作爲紀伊藩主,賢名在外對內卻這麼苛刻,但再想想源六的身世倒也釋然了。可看着源六大冬天的光着個腳,還是起了憐惜之心“光貞,本將軍倒是羨慕你有三個這麼出色的女兒。”

“將軍大人不嫌棄罷了。”紀伊藩主微微垂首致意。

“可曾元服?取了什麼名?”將軍大人和藹的問着源六,後者只是皺眉,對將軍的問話很不解。“之前一直養在她父親身邊,就隨便起了個名‘源六’,元服已有兩年,只是未曾取名。”藩主大人替源六答道。此時的源六還不知道,日本女孩兒是十二歲元服,類似於成人禮,一般是在初潮之後。起名,是很鄭重的事情,她現在的源六,算不得正經名字。這也能看出,家裡人對她的輕慢。元服禮其實源六的父親在寺廟裡替她做過的,只是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是源六穿越來之前的事情了,她自然不知道。

“哦,她也算成人了,怎能如此”將軍上了年紀,心軟了,剛想勸勸,但也知道別人家的內務她也不好插手。正思索間,跪在她右側下首的人道“將軍何不賜名?也是此女的一場緣法。”聽聲音正是最初替源六解圍的人,源六轉頭看去。

那人四十多歲年紀,墨綠色常禮服嫩綠色褂衣褐色的寬腰帶顯得人內斂而有親和力,只是不知道她爲何總是幫自己,源六這麼不熟悉人情世故的都看出來了,一屋子人精自然也都看出來了。有幾道目光都去打量她,那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對着將軍大人拜了拜。

“不妥,四女父族低賤,擔不得將軍賜名”藩主大人出聲阻止,看到將軍明顯不滿的眼神,她又出聲道“名字倒是現成的,循着她二姐的例,叫‘賴方’即可。”藩主大人倒是不十分忌憚將軍的樣子,對着源六道“自今日起,你就叫‘鬆平賴方’了,可記清了?”

源六點了點頭,應聲道“記清了。”從今兒起,她就叫賴方了,倒是和她二姐賴職,只差了一個字,只是不知道長姐爲什麼叫綱教,日本人的起名習慣她也不得而知。咂摸了一下,‘鬆平’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姓氏,至少她不熟悉。

將軍溫和道“不錯不錯”從面上看,沒有任何被藩主打斷的不悅“那本將軍也送份禮,賜你越前葛野郡。”衆人一驚,這麼一來,源六,不,應該叫賴方了,就有了藩地,也算是個藩主了,當然,只有三萬石,和她母親紀伊藩主當然不是一個級別的,相當於喜馬拉雅山和一粒小石子的差距,但是,她有了藩地成了領主,雖然不用親自前往管理,自有人替她去,她只是收稅,但是這就是躋身於大名之列了。

跪於藩主身側第二位的二小姐賴職恨得直咬牙,她已經年近四十,上頭壓了個什麼都比她優秀的大姐,她也就認了,可這個野種,居然才十四歲,就和她有了相當的地位,自己也不過就有越前丹生藩,三萬石而已,僅多了個左近衛權少將的虛銜兒。說着,狠狠的打量了一眼一直在偏幫那個野種的大久保,也就是跪在將軍大人右手邊第一位的那個墨綠常禮服的女人。

賴職此時心裡又驚又怕,大久保該不是知道了什麼吧?她是將軍大人新近開始寵信的人,短短几年就躋身於老中隊伍,那可是將軍內閣,僅列几席,這個大久保忠朝已經隱隱列於其他幾個老中之前了,幸虧現在取消了大老的位列,不然,將軍對她的寵信很可能讓這個位子落於她手。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爲,賴職出了一身的冷汗。此人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知道的話,不應該到此爲止隻字未提;不知道的話,她又何必偏幫那個野種。

像是爲了解答她的問題,大久保忠朝出聲道“屬下有事回稟!”

第63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第38章 元日日出第16章 在路上第141章 施恩不圖報第43章 突如其來的歸程第164章 兩年後第21章 收屍的少年第127章 在其位謀其政第97章 這山望着那山高第118章 權利中心第84章 任性的資格第140章 熱鬧的平安京第147章 繪島生島事件第34章 服務行業第179章 破冰第188章 誰動了我的蛋糕第182章 過猶不及第100章 地球是圓的第161章 又入大奧第61章 舉案齊眉第171章 等什麼第41章 鬆之廊事件第87章 權利的滋味第135章 如人飲水第105章 再入吉第204章 天降祥瑞第174章 一公一母第187章 裡外不是人第169章 再辭第43章 突如其來的歸程第21章 收屍的少年第155章 吻痕第66章 奇貨可居第164章 兩年後第6章 來如此第146章 我願意第109章 謹言慎行第151章 正室懸空第158章 不能細想第75章 隨時間逝去的196塵埃落定第208章 王子出嫁第25章 幸福的定義第98章 過夜費和殉情第12章 赤面皰瘡第102章 當務之急三件事198呱呱落地203免費的午餐第214章 所謂貪心第188章 誰動了我的蛋糕第12章 赤面皰瘡第55章 死神來了第146章 我願意第36章 危險逼近第165章 家繼病逝第133章 真宮理投誠第11章 同一屋檐下第152章 前田坐下第一人第51章 所謂公平第8章 日子該怎麼過第4章 該來的和不該來的第25章 幸福的定義第186章第134章 身世第210章 紀伊藩藩主第159章 貓妖傳說第107章 酸甜苦辣鹹第210章 紀伊藩藩主第166章 百密一疏197安心生產第135章 如人飲水第45章 盛情難卻200乘興而出第182章 過猶不及第188章 誰動了我的蛋糕第121章 滿水不響第172章 另闢蹊徑第146章 我願意第94章 人窮志短第146章 我願意第75章 隨時間逝去的第158章 不能細想第28章 長屋長第214章 所謂貪心第213章 不合理的合理之處第153章 喜得貴子195制服誘惑第130章 可緩緩歸第145章 醉宿第52章 所謂手足第17章 打尖兒住店第188章 誰動了我的蛋糕第32章 做人的底線第79章 金錢關係第68章 什麼最貴第131章第206章 想要怎樣的生活第205章 番外 新春第31章 事情大條啦第9章 男人的世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