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圓、崛田正良和龍造寺忍前後回到御城,她們實則打了個時間差。龍造寺去薩摩藩的路上,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截住島津繼豐;崛田正良在殿上和德川宗春扯皮的時候,也並不知道薩摩藩的船會不會來;阿圓好歹還是在江戶,可是德川光圀的反應不可預計。當然,最後三方勝利會師,結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
也就是現在通信不發達,薩摩藩、尾張藩和水戶藩沒有通氣。這要放在通信發達的現在,一個電話打過去,分分鐘斃命。當然,三方各有心思也給她們的合作埋下了隱患。
吉宗還沒出月子,當然不好大搖大擺去大奧,也就只能讓龍造寺到中奧彙報工作了。龍造寺在吉宗想事情的空檔,大大方方的打量起吉宗。老天偏愛,剛分娩不久,她就恢復的不錯了,除了稍稍豐盈些,只從外表誰也看不出她剛生過孩子。微微的胖對於吉宗高挑的身材根本不算什麼,反而有種少女到女人的轉換。面頰微紅雙目有神,如果不是最近舉事,她休息得不太好,說不定氣色會比眼前的好。
“從以往島津繼豐行事來看,估計她不會就此罷手,將軍大人要防着她再尋釁。”
龍造寺的話打斷了吉宗的思索,後者擡眼看向他,龍造寺心裡一突,這少女不過十幾歲,怎麼就有如此懾人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哦,那依你看,她會如何尋釁?”吉宗感興趣的問,龍造寺沒怎麼遲疑,就答了這個問題“我猜,她會正面向將軍大人要求一件您不能回絕的事兒,但是此事卻是您不想答應的。”
吉宗看着龍造寺眼睛,微微出神。要說眼睛,久的眼睛比龍造寺的好看許多,像天上的星星閃亮又幹淨。可是,龍造寺全身就是充滿了誘惑,倒不像是刻意爲之。龍造寺注意到了吉宗晃神,終究遲疑了一下,才讓自己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吉宗再不關心男女之事,也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這種明顯的**舉動她還是捕捉到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吉宗的嘴角挑了一下,龍造寺的聲音低沉了一些,道“還望將軍大人一定要小心應對,您可是咱們這些人的指望。”
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龍造寺這麼曖昧的說,吉宗又是誰的指望呢?天下人的指望?在他這麼柔和的目光,低沉的嗓音中,一般人都會想到自己身爲女人的身份吧?龍造寺一下就把自己從替吉宗辦事兒的角色,拉回自己本職工作中了,那就是大奧的男人中的一個。
吉宗擡手,輕輕示意,龍造寺湊上前,前者一把扯住了龍造寺的衣領把他往前一帶。龍造寺一愣,有些閃神,此時,吉宗湊在他耳邊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不會忘了,身邊有無數的敵人和耳目。我可一定得保重,還答應過給你生個孩子不是麼?”
龍造寺心思飛轉,心想吉宗這是不信任自己還是提醒自己什麼,忽然身子被外力往後一推,好在他身手好,穩住了自己。
“我答應過的事情不會忘,可是時機未到,你也別浪費心思了。現在,出去吧。”
龍造寺盯着吉宗的臉看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微微行禮,儀態萬千的退了出去,一點兒沒見狼狽。
阿圓在門外等着,見龍造寺出來,一副“被我撞到了吧”的神情,龍造寺也不着惱,對阿圓鞠了一躬。阿圓也不避,反而湊上前附耳道“奉勸大人一句,你要是想讓女人覺得你對她有情,她靠近你,你就主動點兒湊上去,哪裡還有什麼時間想那許多。”
龍造寺一震,阿圓早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快得讓人以爲她剛剛沒有說過什麼,不過是龍造寺的錯覺罷了。龍造寺回味了一下阿圓話裡的意思,微微笑了。
阿圓也衝他笑笑,目送其離開,才進去到了吉宗面前。
“我一直覺得老天不公,爲什麼你在男女之事上如此不開竅,卻有這麼多男人投懷送抱,簡直是暴殄天物。”阿圓嘖嘖道,吉宗也不惱,橫了她一眼。
“誰當將軍,都有投懷送抱的!”
阿圓噗的一下笑了,她分明從吉宗的話裡聽出了委屈和不耐煩。“人生苦短,誰不是身在戲中,活那麼明白做什麼,從有限的生命裡挖掘無限的樂趣纔是真。怎麼樣?大奧那麼多美男子都沒入你眼的?那現有的你發展一下也行啊。”
“我纔剛生完孩子,你覺得現在說這個合適麼?”
阿圓一副瞭然的表情“你要是還不開竅,第二個孩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呢?你不覺得這次水戶殿能這麼輕易鬆口,還不是看你有了孩子的份兒上。要說這將軍,第一職責,還真是生孩子,你不願意在男人身上費心思倒罷了,好歹多生幾個孩子啊!”
幾個將軍位置不穩,隱患重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沒孩子!或者孩子過於孱弱年幼。吉宗這個孩子生的也很及時,人嘛,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情,總錯不到哪兒去。
吉宗看看阿圓,她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麼就這麼樂忠於生孩子呢?那種疼痛雖然過後就總覺得記不得了,可是這也不是數量多就好的啊?
“我的理想嘛,就是生多多的孩子!”阿圓雙眼放光,臉上都煥發出光彩。吉宗看的一樂,難得調笑道“我還以爲你的理想就是做我第一位的家臣呢,敢情是生孩子,之前可被你誆騙了。”
阿圓收回暢想的目光,看向吉宗“家老是事業追求,生孩子是家庭追求!”
“噗”吉宗笑出了聲“這麼說,我還冤枉你了。”
阿圓點點頭,意思你現在認識錯誤也不晚,哪知道吉宗後面又跟一句“我真的錯了,我以爲你娶後面幾個,是因爲特殊的收集癖好呢,原來是爲了生孩子啊。下次我見着阿仙,一定替你辯白幾句。”
原來,阿圓自入江戶以來,工作繁忙之餘,個人生活也沒耽誤,先後納入兩名男子,一個是茶館湊屋的阿六,一個是楊枝店柳屋的阿藤。兩人都是出自民間的美男子,前後被收入浮世繪里,和早已隱退的阿仙並稱爲江戶三大美男。
吉宗知道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想起了小時候孩子們喜愛收集的煙牌。看,這浮世繪里的三個美男子賞心悅目吧?得,全收回家,天天看!這種做法,和有錢了買豆漿一碗喝一碗倒有什麼區別?
即便阿圓臉皮厚,此時兩頰也有些微微發熱,不自在的清咳了一聲。
“咳,這不是,我自己就是單獨一個,覺得太孤獨了,纔想家裡熱鬧些嘛。”
這話說的有技巧,只是,是想孩子多些,還是男人多些呢?吉宗搖搖頭,問“你不覺得亂麼?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卻自己找事。”
“不亂不亂”阿圓趕緊搖頭,吉宗能清理大奧美男,一是爲了節儉,二是爲了和朝內黨派少些瓜葛,可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爲她對美男不感興趣。可是,阿圓喜歡啊。她這次可不能敗下陣來,再因爲忌憚主子,自己也不能隨意娶,那可就虧大了。雖然這個時代不講什麼個人權利,但是,這種生活保障還是要的。
“您看!”阿圓趕緊給吉宗解釋,緊張的連敬語都用上了“阿六最會梳頭,每天清晨都給我梳頭;阿藤最會縫衣服,您看我身上這件。”
吉宗敗給阿圓了,無奈的搖搖頭“想想都替你犯愁,行了,別急着解釋了,我又不管你的私事,只是想不明白隨口說說罷了。”阿圓家裡得多熱鬧啊,還有精力工作生活麼?
阿圓自然知道吉宗想到了什麼,得意的笑了起來“這有什麼好頭疼的,我只穿阿藤做的衣服,只讓阿六梳頭,而阿仙,就只替我端茶倒水就好!”
“爲什麼”吉宗好奇的問。
“這樣,阿藤就想着怎麼做好衣服,阿六就想着怎麼梳新奇的髮型,阿仙就想着怎麼整治他們外帶對我好。這樣,他們不但煩不到我,還要加倍的對我好,我不是最大的贏家麼?”
吉宗沉默了,這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普遍的想法,誰不好顏色,動物都如此更何況人。阿圓不奇怪,倒是她自己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奇怪了,過於拘泥反倒被束縛住了似的。
不由想起了剛剛離開的龍造寺,她剛剛故意爲難,不過是察覺到了龍造寺的意圖。龍造寺這個人,不是安於人下的,現在,不過是有所求罷了,他給吉宗的感覺更像是把懸於頭頂的劍。她若是強,那他就是個好幫手,甚至好情人;她若是平庸,那就只能被他牽着鼻子走;她若是孱弱,那就只能被他吞掉了!吉宗從來不懷疑,她若是給了龍造寺孩子,真是給老虎插上了一對翅膀。
龍造寺剛剛的獻策,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吉宗如果真是個耳根軟或者疏懶的,一事仰賴發展到以後事事仰賴,這個將軍也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只是現在聽阿圓說起她家裡的那些門道,頓時有種忽然開朗的感覺,是不是,有些事情,自己想的太多了呢?吉宗輕輕摩擦着手指,若有所思。給他孩子又何妨,只是,龍造寺的孩子不能走到政治舞臺上,自己活着,就能決定。可若是死了?或者管不得了?呵,那也就不是煩惱能解決的問題。而孩子,都是她生的,是她的,至於這些男人嘛,吉宗眼神一黯。
“阿圓,你一會兒去和忠之商量下俸祿的事兒,早些給我個方案。”
阿圓不知道吉宗怎麼從男人、孩子跳躍到了俸祿的事兒上,這事兒吉宗早前說過,只是老中們反對的厲害,也就擱置了。是這麼回事兒,說起來也簡單,不過是在幕府任職的大名們,除了自己的封地,還領一份兒俸祿。這本沒什麼,可是,大名要輪值,職務也常常替換,職務卸了,可這俸祿嘛,還一直領,有些甚至是世襲罔替的,真是比封地都安穩。也難怪大名們拼命也要掛個職,哪怕是虛職,這樣,一筆穩定的收入就到手了。您還別嫌少,白來的誰不要!
而且,自從吉宗開始啓用新新人才,這問題就更突出了。吉宗認命的人也領俸祿,可是出身不如之前那些大名之流,錢少不說,還沒有土地依仗,日子就過得清苦了。吉宗顧慮的是精神文明建設在物質文明之上,雖不說高薪養廉吧,至少得讓人無後顧之憂吧。再說了,憑什麼你人不在這兒,活兒有人幹,錢還你領!好大的碩鼠!
阿圓也是通透人,她反對的理由也早說給了吉宗,因爲吉宗啓用新人,本來幕府就有怨言。幕府的勢力格局不是一朝一夕搭建的,牽一髮而動全身,吉宗要安人,之前的人領一份兒錢還不說什麼,現在吃到嘴裡的再吐出來,那肯定不舒服。
“我主意已定,早些出個措施,有問題,解決就是了!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蛀蝕,再堅硬粗壯的木頭,也有被蛀空的一天!”
阿圓看看吉宗,笑了笑“呵,我和忠之,又要回不了家了。”主子有問題,她解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要不,要她們做什麼?這事兒其實也不難,崗位和俸祿綁定就是了,還好算錢。
“知道你們辛苦了,多費點兒心吧。”吉宗想想一本本的爛賬和各藩的蠢蠢欲動,捏了捏額頭,庫裡如果有錢,她又何必算計,誰也不想輕易得罪世族,可是,百廢待興窟窿太大了,不妨做個惡人。那也好過百姓捱餓,呵,都說愛民如子,吉宗自己生了孩子,倒真沒費這許多心思。可是,想想江戶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鮮活的面孔和生命,她就覺得肩上擔子沉重。
吉宗低聲道“這天下,哪裡有免費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