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院門就被人叩響了。阿圓出去半晌回來,說“是鶴君,請梅少爺去他那兒坐坐。”賴方和於須磨均是一愣,後者等待賴方的示下。賴方想了想,點點頭“去吧。”
“小姐,這鶴君倒是讓人看不透,選這個時候,不知道是何意,還是小心些好。”阿圓忍不住出聲提醒,鶴君太喜怒無常了,捉摸不透。他們和二小姐的死局已成,沒幹系這時候再得罪一個或者讓人當槍使了。
賴方只是起身說“稍等一會兒。”轉身上了二樓,片刻功夫,就下來了,手裡拿了個巴掌大的木匣子。“這是之前答應他的,匕首的回禮,梅,勞煩你幫我一併送去。”
於須磨接過古樸的匣子,打磨的很光滑的表面,上了紅漆,圓角圓邊,很是適手。他猶豫的看了眼賴方,後者倒是知趣,道“你先打開看看吧,我也跟你交代下怎麼用。”
於須磨打開了匣子,阿圓也好奇的湊了過來。“啊!”阿圓驚呼出聲,於須磨也是眼前一亮。匣子裡是件掛飾,三指寬的橢圓形木雕,下面綴了個紅色的穗子,連接處編了個好看的結。於須磨取出掛飾,用手指細細的磨蹭着,木頭上雕着海水雲龍紋,圖案凹凸起伏,入手居然也是光潤的,正好男子的手掌一握大小,很適合把玩。
“這是迦南香吧?這麼硬的木頭居然也能雕這麼複雜的圖案,想來是費了一番功夫。”於須磨有些愛不釋手的把玩着,他也是見慣好東西的,卻不知道賴方從何處淘弄來的此物,即使送給鶴,應該也不顯得輕慢。
賴方倒沒料到於須磨只是看就能說出木材名,隨即一想,這地方樹木種類繁多,資源又豐富,這裡的人熟知木材,也不算奇怪,也就釋然了,開口說“是啊,可費了好些功夫,太久沒動手了。”前世她也就這一個愛好是自己喜歡又堅持下來的,其餘的技能不能稱之爲愛好,只能說是被哥哥和爸爸薰陶出來的罷了。
於須磨一愣,道“這是你自己雕的?”
“是啊,你們替我長長眼,這東西送給鶴行不行。”
“行,沒問題,這做工,還有小姐您親自動手這心意,絕了。”阿圓圓睜着眼睛拍手道“小姐,還不知道您會這一手呢!”
“呵呵,窮則思變嘛。”賴方自嘲道,鶴什麼沒見過,又缺什麼,再說兩人也算投緣,所以纔想起親手雕件東西給他,也全了那份厚禮的情誼。“來,我跟你說,這裡還有處機關。”從於須磨手裡,取過木雕,拉住兩頭的紅繩一拽,木雕居然分開了,因爲有雕紋掩飾,誰也沒發現這居然是個盒子,一寸寬的高度,也能放不少東西。原來懸掛的紅繩,是貫穿首尾的。
“這,這真是,巧奪天工。”於須磨震驚道。“呵呵,這就是個放香料的盒子,隨身帶點兒薰香什麼的。”賴方會想到做這個東西,一是見過類似的東西,讓她憑空想,她還真是沒這個藝術細胞,再就是這裡的人,都喜歡薰香,被子薰,衣服也薰的,哎。
阿圓也看了看,笑着說“梅少爺把這個東西呈上去,交待這個小機關的時候,讓鶴君把身邊的人都遣開。”賴方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大家出身的於須磨這時候一點就透了。這方寸之間,可以做的文章可多了,能貼身帶着,一般人又不知道是中空的,放點兒什麼不行啊?他鄭重的點點頭,又看了看阿圓,後者只是笑眯眯的樂着。
“這個結是什麼?”阿圓又指了指穗子上綴的中國結,賴方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來“就是個吉祥如意結,應該不犯忌諱吧。”阿圓搖搖頭“吉利得很,只是看着好看,才問問。”賴方也只會編這種結,就順手編上了。
於須磨聽着,鄭重道“我一定好好把禮物獻上,不負重託。”賴方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故兩個人都這麼鄭重,人情往來阿圓一直比她精通,於須磨也是這個時代的人,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阿圓,還是你陪梅走一趟吧。”
“是,必定把梅少爺給您全須全尾的帶回來。”說着,阿圓又去替於須磨挑衣服去了,沒有一點兒男女有別的尷尬勁兒。賴方看看也沒她什麼事兒,就轉身回了二樓,接着看最近熱衷的大名譜系去了。
賴方看書看得入迷,這簡單的譜系圖卻有不簡單的內涵,誰誰何時出任領主啦,親屬是誰啊,上下承繼什麼的。由點入面,一個一個點,在賴方的腦海裡連接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人際關係網,她不喜歡花費過多的精力在人際關係上,但是對這種家族圖譜卻是很感興趣的。看了進去,自然時間也就變得模糊,等樓下阿圓喊她的時候,賴方只恍惚覺得過了一會兒的功夫。
“小姐,小姐,你看。”阿圓雀躍的指着於須磨捧着的物件,兩眼閃閃發光。於須磨捧着個布套,看形狀就知道是武士刀。於須磨抿着脣遞給了賴方,後者接過來,褪了布套,果然是一把武士刀,三尺九寸長,黑色的劍套,纏成棕色的手柄。賴方轉了身,對着虛空拔刀,噌的一聲,刀出了鞘,還帶着嗡嗡的尾音。刀型和現代的武士刀沒什麼區別,菲薄筆直的刀身,鋒利的刀刃,整體透着冷兵器特有的簡潔。
賴方用手指彈了彈刀身,又雙手握柄空劈了幾下,心裡暗暗稱讚,好刀!
“這刀名叫‘菊正宗’,是名師所造,有錢有勢也不一定能求得到,小姐,能送你這把刀,我對鶴君刮目相看。”阿圓即使不習武,但對兵器的熱情高漲,極好像一個人並不一定擅長開車,但名車大家都是喜歡的。賴方揮動了幾下,沒有和阿圓說話,心裡卻在想,這刀在自己手裡極合適,不管是握柄的長度,刀身的長度,都很合手。鶴看來也是精通此道,要不然也不會選一把這麼合適的刀給自己,至於偶然之說,她是不相信世間有那麼多偶然的。只是名字讓她想起了日本清酒,有點兒想笑。
“他說了什麼?”賴方將刀歸鞘,撫摸了下刀身,問。於須磨道“鶴君很喜歡你送的禮物,當場就掛在了腰上,期間反覆說到你輪值的事兒,臨走還贈了這把刀,說你不能沒有一把趁手的太刀。”
“輪值?”賴方抓着不知道的事情問,阿圓忽閃着圓圓的眼睛,道“這是三代將軍訂立的規矩,大名半年在領地,半年在幕府輪值,您正好在此列,這次是因爲您新婚,才拖延了三個月,想來,再有一個月,您就該動身了。”
賴方看着阿圓,疑惑道“這事兒難道不是應該早點兒知會我麼?”阿圓不以爲意道“告訴您有什麼用,該準備的不還是我準備。而且,這輪值已經實行這麼多年了,配套設施很齊備的,路上也不用帶許多東西,沿途有驛站。再說了,告訴您,您還有什麼可收拾可交代的?”賴方想想也是,就把疑問吞了回去。阿圓卻狗腿的問“小姐,要不我現在就去取個架子來,供起來,這可比您掛在廊上的木刀竹劍上檔次多了。”
賴方見她對此刀的喜愛,打趣道“你這麼喜歡,這麼能替我打算,怎麼不直接去庫房取了架子回來供上,還來我這兒討什麼主意?”阿圓白了她一眼“你當我不想?這不是梅少爺跟着,他也算半個主子,他的意思是讓我回來問問您再決定,我不問,不顯得我太不懂規矩。”她這話直統統的就當着於須磨說了出來,後者再一次被她的直白震驚到了,而賴方看了看於須磨,心裡讚許的點點頭。
“好,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刀,那這任務派給你。”賴方把刀遞給阿圓,阿圓歡喜的雙手捧着“去,拿着這刀去庫。”
“好嘞!拿去庫房找相稱的架子麼?這個不用,我自會挑選的,不會辱沒了這把刀。”
“拿去庫房存起來。”
“好,哎?什麼?存起來?!”阿圓剛要歡喜轉身,猛的瞪着賴方“我沒聽錯吧?您要把這刀存起來?那您去輪值的路上帶什麼?去公幹的時候,帶什麼?”阿圓氣憤極了,小姐也太不知好歹,太不講究了吧。
賴方也不生氣“讓你去你就去,不去我就自己去。”
“那您路上帶什麼佩刀?”
“竹劍、木刀,皆可。”賴方把她剛剛嘲諷自己的話直接丟了回去,臉不紅氣不喘。
阿圓跺了跺腳“小姐,您真是,哼”卻還是轉身抱着刀走了。
賴方看着阿圓氣鼓鼓的背影,好心情的笑了笑,難得能氣到四平八穩的阿圓,很有成就感。
“小姐這麼做,讓鶴君知道了,難免有些掃興。”於須磨不知道賴方是怎麼想的,雖然他接到這件禮物的時候也覺得難以處理,但沒想到賴方會這麼直接。
賴方知道他又想多了,解釋道“東西送給我,自然就是我的了,我如何處置,都是我的意思。他如果送得誠心,我如何處置都與他無關;他如果不誠心,那我就更不用去在乎他的感受了。”於須磨聽了她的話,覺得眼前一陣豁亮,看了看賴方,她倒真的不如她看上去那麼不擅長人情往來。幾次偶然的事情湊在一起,倒讓他覺得,窺見了幾分賴方的處事方法,她是個心裡極有見解和成算的人。
看於須磨不再說什麼,賴方也不去深思他究竟是明白還是不明白,反正自己做事情,不求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無愧於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