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5 兄弟(2)
說着,任平生便輕飄飄地逸到邊上的一塊岩石旁,拂袖撣了撣岩石上的灰塵,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
“不過呢,玄武,我還是好心勸你一句。”任平生悠然地坐着,接着說道,“我們的人數很多,憑你們幾個現在的功夫,連父親一個人都鬥不過,根本就沒法從父親手裡頭保住朱雀。更何況朱雀這傢伙與你們可不是一條心,肯定是要背後給一刀的。所以,你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抓緊斬草除根。不但斬草除根,還得讓他屍骨無存,這樣,纔是最安全的法子。你說呢?”
見了任平生本人,原本心緒頗爲複雜的我,聽完了這番話,也不由得在心中暗罵了一句:“你大爺!”
這特麼也太狠了啊!
原來是他把朱雀誘到這裡來,設下機關伏擊我們,其真實的目的卻是要害朱雀的。我雖然覺得他的話十分陰損,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這些纔是最穩妥的法子。可是這一來,不但朱雀凶多吉少,這面臨的手足相殘的狀況明顯也是對聶秋遠的赤.裸裸的報復。
“所以,引我們除了朱雀之後,戎撫天想要開門,只能用我的血,對不對?”聶秋遠冰冷的聲音裡,竟自透出了一股怒意。
我這才明白,原來任平生真正的目的在這裡!我們出發之前秋就預言過,對任平生而言,最理想的結局,是在這場死鬥中既殺了聶秋遠,又殺了戎撫天。看來他的計劃正是這樣子一步步推進着的。
任平生大笑道:“玄武。其實那也沒什麼吧,反正你們是要對決的,多一兩個理由,又算得了什麼呢?”
原來他想要的,是坐山觀虎鬥,先看秋與朱雀鬥,再看戎撫天來捉聶秋遠。
看着任平生置身事外般地悠然坐着,以手托腮,饒有興味地看着他們的樣子,儘管他現在身子骨瘦到單薄。與之前那丰神俊朗的模樣大相徑庭。簡直可以用“楚楚可憐”這個詞來形容,我依然覺得他看上去十分欠抽。
枉我曾有那麼片刻,還把他當作了自己人!
聶秋遠卻是極爲沉穩,在這麼多新信息的轟炸之下。竟絲毫也沒有亂了方寸。他的眼中似乎自動忽略了任平生的存在。只轉向朱雀。言道:“他說的這些,你可知曉?”
朱雀聲音裡帶着少年獨有的清脆,面上卻毫無表情。只冷冷地說道:“知道,又如何?”
“那你可知道我聶氏一家是如何滅了門的?”
“知道,又如何?”
聽着他們的對話,我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稱奇。正常人,知道了自己家族是慘遭滅門的,而滅了自己全家的兇手多年來就在自己身邊,怎麼也應當是有些崩潰的吧。
可是朱雀從言語到神情,都像是在說着別人的事情。
“回頭吧。”聶秋遠簡潔地說。儘管我從他的話語裡感覺,其實他對於朱雀的“回頭”根本就不抱有希望。
朱雀靜靜地言道:“一邊是生你的人,一邊是十餘載將你撫養長大的人,倒是哪一頭重些?”
聶秋遠道:“那原本就是爲了今日才做的,難道你看不出?這許多年了,戎撫天是什麼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後頭開門,若需舍了你的性命,他是眼都不會眨一下的。”
朱雀的臉色黯了一黯,卻仍是開口道:“便如此,也是我願意的。”
我給他們的言語攪得心浮氣躁。這個死心眼的傢伙!跟朱雀一比,任平生簡直都顯得像個正常人了。
聶秋遠沒有再跟朱雀對話,只緩緩掣出長劍,對旁邊的駱大春說道:“司空,你我合力,務求將朱雀生擒。”
駱大春手中細薄短刀出鞘,刀鋒散出一縷寒意。駱大春朝不遠處微笑地坐着的任平生瞅了一眼,又給我使了個眼色。
那意思我都讀懂了,是讓我留神任平生,不要讓他趁亂捉了去。
任平生哼哼輕笑道:“別擔心,你們只管打,我現在可不想捉阿螢呢。”
一邊說,一邊朝我笑了笑。
我倒明白,這大概是爲我考慮的。現在他自己還在戎撫天的手裡攥着,要是抓了我,給戎撫天看見,估計我就掛了。可是,難道這會兒我應該感謝他嗎?
朱雀從腰間緩緩地掣出兩條細長軟鞭,他這獨門兵器我在清涼寺見過一回,舞動起來,威力還是相當巨大的。
兩條軟鞭忽地舞動,將朱雀的身形全然罩在了一片光影之中。
“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打不過,更何況你們二人聯手呢?不過,我可是不會束手待斃的,你們可不要太小看了我。
話音未落,朱雀身形一閃,手中長鞭舞動,竟不是朝着聶秋遠和駱大春,而是朝着立在另一方的我劈頭蓋臉地捲了過來。
我本來是十分警覺的,但這種警覺幾乎全部放在了任平生的身上。我一直在關注着任平生,擔心他趁亂來捉我,把秋他們陷入被動。可是沒想到,朱雀的攻擊目標,居然也是我。
從朱雀的招式來看,似乎並沒有打算置我於死地,而是想要把我活捉。看來朱雀也認爲,我是聶秋遠他們的一個弱點。
由於我的精力太過集中,所以朱雀的一襲根本沒有辦法躲開。但是我並沒有感覺緊張,因爲我相信聶秋遠一定會保護我的。
果然,朱雀的速度快,秋的速度更快,只見黑影一晃,聶秋遠已經到了朱雀的身旁,手中長劍一挑,巧妙地一個絞纏,已經將朱雀的長鞭帶得偏向了一邊。
而同時我的眼前也一花,一條青白色的影子已經背對着我。立在了我的前頭,隔在了我與朱雀之間。
本以爲這是駱大春,可衣服的顏色還是有差別的。我定睛一看,站在我前頭的男子,居然是任平生。
“朱雀,不是這樣打的哦,打女人可不行。”前頭傳來任平生懶洋洋的聲音,“不要存這個妄想,要是打女人,那得先過我這一關。”
朱雀冷冷地哼了一聲。擰身倒縱。遠離了任平生的所在,與聶秋遠和駱大春戰在一處。
任平生略顯瘦削的身形靜靜地立在我的眼前,背對着我,沒有說話。也沒有戒備。他只是沉默地關注着朱雀的動態。
“你就不怕我從背後給你一刀?”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帶着幾分惱怒的。
“阿螢,你不會的。”他依然沒有回頭,只淡淡地說道。
我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對他說道:“任平生,你知不知道,本來我們是想好了,打算從戎撫天手中把你救出來的。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一定可以還你自由的,我們不也活得好好的麼?你,爲什麼偏偏要與我們爲敵?”
“你們,是誰?”
“當然是我和秋啦,秋也同意盡力去幫你的,儘管你們之前頗多恩怨。”
這一回任平生倒是轉身過來,面上一絲笑意也無地凝視着我。
“所以,阿螢,那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不是想要自由麼?”
“然後呢?看着‘你們’,逍遙快活,白頭到老?”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雖然知道他一直待我是好的,可是我畢竟已爲人婦,怎麼竟值得他執着至此?他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自由更好的了,難道現在的他對於我的執着,竟然已經超越了對自由的追求?
這又是何必呢?反正我的心早已經認定了一個人,絕對不可能再改變。我明白,只有破解了任平生內心的這種執着,才能從根子上鬆動他與我們的敵對關係。
“我的心,已經不可能交給你了。”我凝望着他的眼睛,十分堅定地說道,“我生是聶秋遠的人,死是聶秋遠的鬼,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不遠處正在戰鬥的方位傳來“嗤”的一聲輕響,是聶秋遠的衣袖給朱雀的長鞭掃到,扯開了一條口子。
是因爲我的這句話分心了吧?看來他在戰鬥中,也時刻關注着我這一邊呢。
安全了之後,爲了這句話,沒準兒會激動地把我撲倒也未可知呢。
而任平生的臉色就十分不好,但他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翻臉或斷念,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不強迫你什麼的,我不會再那樣做了。如果再得到你一次,過去的一切,你都沒有必要記得了,我可以與你重新開始。”
我吃了一驚。這一次,他是準備算計了聶秋遠和戎撫天之後,再把我的記憶洗乾淨嗎?他是希望我失去全部記憶之後,第一個看到他,然後漸漸地愛上他嗎?
憑心而論,這樣的男人用了心,如果沒有了前塵的牽絆,愛上他不是不可能的。應該說,不但可能,而且是十之。
而以任平生對毒藥的擅長程度,洗掉我的記憶,不過就是分分鐘的事。
這,怎麼可以呢?!
“就算你消除掉我的記憶,我也會自己把記憶找回來的。我可不是那種會糊里糊塗地活着的人。如果我知道聶秋遠死了的話,我是不會獨活的。所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我想我的語氣和姿態一定充滿了倔強,任平生略有些黯然地望着我,沉默了一陣,方道:“在我身邊,絕不會讓你死的。今後的路,我們走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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