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眼看着少女頹然的臉色瞬間散發着光華,她眼神中寫滿的期盼,竟讓他不忍搖頭。
胸口處有隱隱的疼,他忍耐着,笑着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遇到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人,爲什麼不去爭取一下呢?”
他頓了頓,“或許,比起他喜歡的那個人,你只不過是差了一點時機。”
薛琬的眼眸微微垂落,半晌忽然擡起,“你說得很對,或許,我真的只是差了一點時機。既然上天給了我一次再來的機會,我爲什麼還要錯過呢?”
陳王對她,並非無情,她是感知敏銳的女人,有些感覺不會出錯。
只不過前世,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他高在雲顛,她藏身黑暗,就像日月,終不能共處。
然而,如今不是前世。
她雀躍地跳了起來,對着車伕喊道,“停車,我要停車!”
蕭然看着她跳下馬車,看着她往紫袍少年站立的方向奔跑,看着她氣喘吁吁終於立到了他面前,心中不知不覺空了一塊。
他不由自主捂住了胸口。
車伕問道,“蕭公子,我們要在這裡等小公子嗎?”
蕭然垂下眼簾,“停到醫館旁邊的小巷子裡吧。”
薛琬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這麼不管不顧地跳下馬車做一件完全悖離她性格的事,是什麼時候。
這十幾年來,不論做任何事,都會精確計算好每一步,細節到一個表情一句語氣,在走第一步棋之前,已經將後面的九十九步走法都瞭然於胸。
謀定而後動,深思熟慮。
這纔是她。
可她這會兒卻爲了一個男人輕易地改變了自己行動的路線和計劃。
她只有四天的時間安排外面的事,她本來應該儘快趕去拓跋祐那裡威逼利誘他爲自己所用。
然而,當在街角看到那個人站在醫館門前時,她的心卻還是顫抖了。
作爲陳王的心腹,薛琬理所應當瞭解陳王的全部,包括他的感情。
趙睿是個有爲的君王,但不是個溫柔的情人,更不算個好丈夫。
後宮佳麗雖有三千,能承受雨露恩澤的卻不過寥寥十數人,能得到他用心對待的,也不過只有一個崔貴妃。
前世,崔貴妃沒有任何孃家依仗,也並未誕育子嗣,卻能在一衆擁立陛下的功臣之女中脫穎而出,成爲一人之下的貴妃,那意味着什麼誰都能懂。
陛下除了初一十五必要去皇后宮中,其餘時間鮮少踏足別的宮妃寢殿,不是在御書房,就是在崔貴妃的玉環宮。
薛琬曾經偷偷翻閱過崔貴妃的檔案卷宗,但發現,除了她入宮以後的事蹟,在之前的都被人撕掉了。
她除了知道崔貴妃叫什麼,居然連她從何處來都不曉得。
當然,連姓名也是可以作假的。
堂堂千機司掌門人,居然也有她不知道的事,這令她頗爲懊惱。
但陛下的暗衛統領隱東對她說,“陛下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了。你在千機司久了,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被撕掉的卷宗,無法查到的來路,必定是因爲這位崔貴妃與衆不同的出身來歷,不足以爲外人道罷了。
但薛琬還是從酒醉的陛下口中聽到,他與崔貴妃相遇的細節。
原來,當陛下還是陳王時,有一回與武寧侯世子出門狩獵,他不小心射中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昏迷不醒,無法說出自己的來歷,他只能將她寄養在醫館,偶爾去探望,時間長了,居然就探望出了感情。
後來,陛下登基之後,就讓那女子掛在朝中某位崔姓小官的名下,入了宮。
先是進了美人,三年之後就成了妃,半年之後,就封了貴妃,當時頗惹得皇后不快。
細算下時間,差不多就是最近呢!
薛琬咬着脣心想,“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就試一下,如果他註定還是會喜歡上崔貴妃,那麼我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安安心心過我自己的日子!”
陳王這時候已經開始逐漸被陛下所用。
兩個月後,陛下身體有恙,查出被人下了毒,而陳王找到了下毒之人,甚至證明了那人是襄陽王同謀。
果然,不過數月,襄陽王謀逆。
從此之後,陛下對陳王越來越信任,逐漸將千機司交給了他。
朝中的大小官員見狀,開始有人將寶押在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皇子身上,特別是李丞相和周太傅,慧眼識珠分別將女兒嫁給了陳王。
陳王由此開始了他的奪嫡之路。
薛琬想,就算沒有自己,陳王也會是未來的大盛皇帝,這涇渭分明的歷史,不會因爲自己這個意外就會改變分毫。
她對於陳王而言,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千機司沒有她,也會有其他有才幹的人掌舵。
而她,這輩子也並不想再入千機司。
她只是舍不下他罷了。
前世不敢求的感情,她……現在忽然很想試一下,就這樣而已。
陳王震驚地望着站在他面前幾乎要與他面貼面的男子,“喂,你幹嘛?”
莫名其妙地貼過來也就算了,居然還用這麼炙熱的眼神看着他。喂,他也是個男人好嗎?
最近真是世風日下,前兩天才遇到一個冒充平王叔的瘋子,今天又碰到一個怪里怪氣的人……
他現在有些後悔爲了打獵方便穿得簡單了一些,早知道就該和武寧侯世子一樣,打扮得華麗一些的,至少也能嚇唬嚇唬人,不叫人小瞧了他。
薛琬也意識到了自己有點失態,訕笑着往後退了一步,“這位小哥,請問這裡是醫館嗎?”
陳王皺了皺眉,“你不識字?這麼大兩個字掛在這裡,你不認得?”
穿得人模狗樣的,連字也看不懂嗎?
薛琬咳了一聲,“認得,認得,只不過我從外地來,一時不是很確定。”
身爲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她雖然不算什麼才女,但識文斷字作詩作畫的水平也還過得去好嗎?
這不是想和他搭訕沒有理由嗎?
陳王挑了挑眉,“哦,外地來的啊,怪不得。這裡叫長寧醫館,坐堂的大夫不錯,你要是有什麼頭疼腦熱的不舒服,就請他幫你瞧好了。”
這人看他的眼神真是討厭!
要不是今日便裝去圍獵,又不小心射中了個人,不想鬧大事聲張出去,真想甩臉子直接走人啊!
薛琬鐵了心要蹭上去,纔不管陳王黑下來的臉色呢,“我倒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在下不才,會給人看個相,最喜歡在醫館旁邊設攤,所以想問清楚了在此地擺個攤罷了。”
她笑眯眯擡頭,“這位公子,您要不要賞臉讓在下給您算上一卦?您是本攤頭位客人,不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