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將至,皇城中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讀書人。
這年月,能讀得起書的,都不是普通人,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或者官家後生。
真正的寒門學子,要熬到皇城秋試是很難的,絕大部分止步鄉試。
紙貴,書貴,學費貴,趕考的路費也是很大一筆錢。
所以,最近皇城的大街小巷出現了許多新鮮面孔,雖是前來秋試,但提前了那麼幾個月到了,自然也少不得到處逛逛遊玩買買吃吃。
這帷帽女子,極有可能是跟着家裡的兄弟一塊兒來皇城長見識的。
所以,纔會在明月樓挑選首飾。
因爲真正的侯門世家小姐,若是要買首飾,都是由各家頂級的首飾鋪子送貨上門挑選的。
就算要去鋪子裡,去的也都是嵌寶樓,珍奇閣那樣的地方。
侯府……
薛琬想,這些年來淡出皇城頂級權貴圈,搬離開回到老家的那些世家不少,但也並不算多。
江南富庶,倒有個四五家。
其餘的,就是鎮守邊疆的那幾家,也不多,統共也就四五家。
邊疆民風彪悍,女子出門纔不屑帶什麼帷帽呢。
那這姑娘多半來自江南。
江南的話,也不知道是陳家的還是蘇家的,難不成會是蕭家?
這樣一想,薛琬不由起了警覺。
若這姑娘是蕭家來的,那就意味着,蕭家也派了子弟前來秋闈。
皇城的這些世家子弟之間,結識起來太容易,尤其是同要下場的那些,很容易喝個酒賽個詩就打到了一塊兒去。
到時候,難免會有人提起蕭然的事。
畢竟,她藉着蕭煦的名義,和哥哥蕭然都參加過蘭亭詩會了,皇城年輕人的圈子裡,知道他們兩個的人不少。
這一來二去,難免便會有說漏嘴的時候。
倘若真的是蕭家的人來了,那她得提醒一下蕭然,早有應對之策纔是。
帷帽女見那兩盤子的首飾個個都好看得很,便忍不住想要試戴。
她看了薛琬一眼,咳了一聲,“我瞧這位姐姐玉容花姿,氣度不凡,一定是出自大家門戶。敢問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薛琬笑笑,“我叫薛琬。我父親薛長安,是國子監祭酒。”
自從明確要分家之後,她自報家門,就再也不會帶靖寧侯府的名頭,也免得被薛璃知道了在那得意。
事實上,皇城的公門侯府那麼多,你若跟一個外地人說是哪家侯府的,人家也未必個個都知道。
但只要一提起國子監祭酒的女兒,人人就都曉得她的身份了。
畢竟,整個大盛朝,就只有一個國子監祭酒大人啊!
尤其是對於讀書人而言,國子監祭酒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一枚標杆,學問的象徵。
果然,那帷帽女聞言,立刻就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張清秀可人的面孔。
她的目光裡有幾分驚訝,同時又帶着敬意,“原來是祭酒大人的女兒,真是失敬了!我叫蕭秀秀,是郴州蕭氏的女兒,我跟着大哥一起來皇城趕考,因爲來得早了幾日,便到處逛逛。”
薛琬苦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郴州蕭氏,那果真就是蕭然的老家。
這叫蕭秀秀的,若是所料不差的話,應該就是蕭然二叔家的女兒,算起來,還是嫡親的堂妹。
蕭秀秀口中的大哥,應該就是蕭然二叔的長子。
論起來,年齡還要比蕭然小一些。
居然……就算蕭然已經死了,蕭家也不至於連排名都不給他留下啊!
真的有點討厭呢!
薛琬不露聲色,滿臉都帶着笑容,“啊,原來是郴州蕭氏的妹妹呀!”
她指着盤中的首飾說道,“這裡頭的東西你看着選,有什麼喜歡的儘管試就好了。”
蕭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可這都是薛姐姐你預定的東西啊!”
雖然第一次來皇城,但預定的意思她可是懂的。
也就是薛琬先看中來了式樣,然後定做出來,已經付過定金,東西就算是她的了。
薛琬笑笑,“千金難買心頭好,若是蕭妹妹喜歡,就買了好了。沒關係的,不要和我客氣。”
蕭秀秀覺得自己初來乍到,從人家口中奪食這個行爲有點不好。
奈何這盤子的首飾實在是太新穎別緻了,她喜歡得不行,便只能厚着臉皮說,“那就多謝姐姐了。”
到底還是要面子的,她補充了一句,“其他的就算是我送給姐姐的見面禮了!”
蕭氏在江南盤踞已久,手頭掌握着好些生錢的營生,所以,雖然退出了皇城頂級門閥圈,但卻十分有錢。
區區一點首飾,蕭秀秀隨意就可以買下了。
薛琬說了句,“這怎麼好意思呢?”
後來便也沒有再推脫。
錢,不嫌多的。
這送上門來的好處,她不傻,幹嘛要拒絕?
再說了,這是蕭家的錢,理所應當也有蕭然一份,她到時候拿了錢給蕭然去,隱隱地也有一股出了氣的感覺。
在蕭秀秀眼裡,薛琬拿了她的東西,纔是真正地算和她有了來往。
她很滿意,覺得這薛小姐還是挺上路識趣的。
再加上薛長安是國子監祭酒,若是能攀上這個關係,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找機會讓自家哥哥上門拜訪求教一下學問什麼的,對秋闈還是大有幫助的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蕭秀秀,薛琬的目光裡便有些沉重。
她沉聲叫來了掌櫃的,“老胡,若是這幾日魏五小姐過來,麻煩你和她說,叫她得空的時候去靖寧侯府一趟。”
說罷,便拿了銀子匆匆忙忙離開了。
天色漸漸已黑,蕭然一直忙到這個點纔回到北街的家。
他推開門,就看到屋子裡亮着燈。
這麼晚了,莫非是駱真回來了?
不對,駱真自從拜了拓跋祐爲師,吃住都在龍虎拳館,也沒有知會一聲,是不會回來的。
那……是誰?
正在他偷偷地將腰間軟刀抽出來之時,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美麗絕倫的面容來。
她笑着說,“你回來得可真晚!愣着幹嘛?還不快點進來?菜都要涼了。”
蕭然只覺得渾身的疲憊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他心中一暖,語氣便也溫柔到了極點,“我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