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巨大的櫃檯拉開了大概十二英尺左右的距離,一排排高及天花板的貨架以一種整齊而規矩的方式陳列着,其長度哈利不能一眼看到它們的盡頭。在貨架中間的走道,醒目的標示牌註明了每一排貨架上產品的種類和主要品牌,而貨架每一層都有一個更細緻的分類說明。每一種商品下面都有標籤牌,詳細地說明產品信息,包括名稱、產地、用途、價格和折扣等內容。這裡和麻瓜超市最大的、或者說形式上唯一明顯的差別,是所有貨架的兩頭都懸浮着一隻提籃和一隻托盤。哈利注意到一位正在選購商品的顧客只在他要買東西的價格標牌上輕輕敲了兩下,一隻提籃就迅速飄浮到他身邊,然後貨架上那個看起來像漱口杯的玻璃器皿就有一對跳進了籃子裡。而另一個向着櫃檯一頭的收銀處走來的女巫身後,浮在半空的托盤裡則裝着一堆豌豆莢一樣的東西,還有幾隻紫藍色的大蘋果。
哈利好奇地走近櫃檯。他已經意識到那條三個頭的小蛇不是尼魯,因爲看到櫃檯後面一個穿着制服的店員將那隻羽毛筆拿起來,他在羊皮紙上寫字的筆尖就是那條小如尼紋蛇的尾巴尖。這張羊皮紙大概是一份收據,哈利這樣想着,隨即他猛然發現上面的購物明細是一羣米粒大的跳蚤用沾了紫藍色墨汁的長肢印出來的——它們就趴在櫃檯裡面一隻方方正正的墨水盒裡,每當有顧客過來結賬,它們就從墨水盒裡高高跳起,然後落到裁成大約三英寸寬的長條羊皮紙上印出購買的每一種商品數量、價格。等這件事情做完,店員也計算出了總價,並在羊皮紙上用那支羽毛筆標註出來。小蛇尾巴似的筆尖在羊皮紙上留下一排像它身上花紋一樣橘黃和黑色相間顏色的字跡,這讓哈利再一次感到大開眼界。
女巫很快就結完賬,拎着裝了豆莢和紫蘋果的紙袋走出商店。那個店員也擡起頭來,他看起來已經很有一點年紀。他看到了哈利,臉上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有什麼能爲您效勞的嗎,先生?”哈利只遲疑地“呃”了一聲,就見他擡起了手,隨即一隻色彩斑斕的小鳥從他身後的架子頂上撲棱棱飛下來。“這是我們的導購鳥,如果您有任何需要的物品,告訴它,它會準確地帶領您到貨架。”
“噢,謝謝。”哈利試探地伸出手,小鳥立刻躍上他的手心,並在他拇指上輕輕啄了一口。“這可真有趣,我是說,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先生。”
“這是我們的特色,先生。”上了年紀的店員溫和而又驕傲地說。“因爲商店很大,商品又多,我們總是需要保證顧客能夠最快找到他們想要的。當你把要求說得越清晰具體,導購鳥的領路就會越準確和迅速。”
“那店裡一定有很多隻這樣的小鳥。”哈利擡頭看向巫師身後的架子,這一次他注意到架子頂端的牆壁上有一扇彩色玻璃鑲嵌的窗戶,一羣同樣顏色鮮豔的小鳥正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它們真能幹。不過,也很辛苦吧,這樣的工作?”
店員微笑了:“事實上,不完全如此。它們的辛苦程度在這一個多月來已經大大降低了,其實,當開業的最初一個月過去,它們就只要給一些新進入超市的顧客做引導。我們的熟客總是很清楚店裡的區域佈置。當然,這本身也是很好記的,當您來過兩三次以後。”
哈利微窘地笑了,他用手指撫一撫在手心裡興奮地蹦蹦跳跳的彩色小鳥。“那個……我只是隨便進來看看……”
“非常歡迎您,先生。”年長巫師溫和地笑起來,他在櫃檯後面欠了一欠身。但當他擡頭,目光第一次真正仔細掠過這個彬彬有禮的男孩的面龐,他驚呆了!“哦,梅林!”他低聲叫起來,“我的天哪!”
哈利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猜想或許是因爲他看見了自己的閃電形傷疤。那個年長的巫師迅速從櫃檯後面轉出來,來到哈利面前,然而他並沒有盯住他的額頭,目光只是仔仔細細搜索他的臉龐。好半晌,他才退後一步,深深地行一個禮然後說:“很抱歉,但請您千萬原諒我的失禮。因爲,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神奇了,我實在難以想象!”
哈利迷惑了。“您說什麼,先生?”
“請容許我。”穿着制服的巫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抓起了櫃檯上一個鑲金嵌寶、看起來非常華貴的搖鈴。“路易先生,我想請您馬上請佩弗利爾先生到大堂櫃檯來一下,這件事值得看到。”
哈利很快就看到,長櫃檯另一頭對着的一扇大門打開了。這扇門上同樣用彩色玻璃鑲嵌出漂亮的幾何圖案,門框則雕了一圈水波樣的流暢花紋。兩個男人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巫從門裡走了出來。他們都穿着式樣樸素但精緻的黑色巫師長袍。
“那麼,這位年輕的先生就是帕里斯急忙忙呼喚我們的原因嘍?”只掃了一眼大堂,女巫笑盈盈地第一個開口。“您在購物上需要幫助,還是有特別的東西要委託我們代購或代銷?”
女巫有一頭蓬鬆的紅褐色頭髮,它們發出健康的光彩;她的皮膚非常白皙,五官清麗秀美,褐色眼睛又大又亮。當她湊近時,哈利聞到一陣很好聞的花香。他不能自己地臉紅了:“哦,女士……事實上……”
“我的天哪!”他一句話沒說完,女巫已經驚叫起來。她向後退了一步,隨即猛然轉過身,向她身後那個比較年輕的男子吼道:“佩弗利爾先生,您什麼時候有了情人,還生下一個這麼大的兒子?!”她又向年長的一個求證,“路易先生,如果這是真的——這肯定是真的——您必須採取行動!”
哈利感覺像是被子彈擊中了一般。他擡頭想要去看那個無疑是被誤會了的青年巫師,卻發現年長者已經上前一步到達自己面前。哈利清楚地聽到老人倒抽一口冷氣,隨即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位先生,您是否願意和我們到會客室去?我們有茶和其他各種飲料。”
哈利無聲地點點頭。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因爲對對面男子的匆匆一眼讓他感覺像是從鏡子裡看到了長大的自己。但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那種迎面而來的熟悉從感情上迅速安撫住了自己。他跟隨着三個巫師走進那扇大門,進入到一個佈置成圓形的舒適的會客室。
“克雷麗雅,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會在今天晚些時候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哈利剛剛在沙發上坐下來,就聽那個青年巫師這樣說道。他的聲音悠揚悅耳,平滑得好像上等的絲綢。女巫臉上現出一點不樂意,但還是點頭表示接受。她很輕快地從會客室的另一扇門退了出去,走出門的時候還向哈利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而那個年長的巫師則是在這個時候端來了銀質鏤花的大茶盤,上面有一隻彩瓷的大茶壺和配套的茶杯,寬口球膽玻璃瓶裝的果汁,以及一小簍各色餅乾和其他小茶點。“我推薦杏仁薄脆,它們不是特別甜。”他說。
哈利點點頭。他有點兒緊張,當他仔細打量過青年的臉,並發現自己和他有多相像。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記得尼魯說過,自己和他的主人有“一模一樣的綠色眼睛”,五官也長得“很相像”。後來他證明了尼魯看很多人都以爲長相差不多,就把這件事情忽略過,可是現在眼前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人……尤其剛纔他還在櫃檯收銀處看到和尼魯一樣的如尼紋蛇——尼魯告訴過自己這種蛇可絕對不多,哈利感到,有些模模糊糊的東西在腦子裡正變得清晰起來。
“那麼,請容許我先退下了,哈利·阿爾法多少爺。”
佈置好茶水點心的長者行過一個禮然後恭敬地說。他對青年的稱呼讓哈利幾乎從沙發上驚跳起來,手上抓起的一塊曲奇也重新掉回了簍子裡。青年只是靜靜看着男孩的舉動,他揮手示意路易自行離去,然後才慢慢走近,在哈利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哈利看見他的嘴角慢慢地彎起,隨後,伸手將左邊領子上一枚金色的徽章摘下來,遞到了哈利面前。
到了足夠近的距離,哈利這纔看清楚那枚徽章並不是先前以爲的金色,而是橘黃;而且那也不是徽章,是一條盤成一團的橘黃帶黑斑紋的小蛇。哈利睜大了眼睛瞪着它從鈕釦大小迅速膨脹到手臂粗細,然後從如尼紋蛇那六隻亮晶晶的眼睛認出了自己的朋友:“哦,天哪,是尼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