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信了
斯內普想過接下來會出現的各種情況,他回過來的下封信中的問題肯定像倫敦的雨霧一樣,多到讓人膩味。或者是他也會裝模作樣的擺擺架子,唱唱所謂的高調,然後再拐着彎的婉轉的問自己同樣的各種問題,比如說,掃帚是不是真會飛啦,你有沒有魔杖了,這些童話中已經透露出的些微真相。或者,也許他根本就不相信,認爲自己連同整件事情本身都是個鬧劇、笑話。當然,他很理解這種想法,畢竟這並不是斯內普遇到的第一個麻瓜。他們自欺欺人的本事一般來說都優於他們的其他功能。
可是,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那封寫有斯內普真實身份的信件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樣,消失了蹤跡,無影無蹤了個徹底。無論多少次,斯內普回到辦公室,那塊黑漆漆的空地上都沒有出現過任何醒目的白色,一次都沒有。
斯內普想過,也許是自己信中的措辭嚇到了這位遠在中國的東方人,他也許認爲再和自己通信是違背神的旨意的行爲。當年,有多少巫師便是以這種名義真的被送上了斷頭臺,真的被燒死了。這次也不例外。
地下室壁爐裡的火好像要熄滅了一樣,奄奄一息的喘着粗氣,在死灰復燃和就此徹底熄滅之間來回掙扎。該死的白癡麻瓜,爲什麼會音信全無,哪怕是一封短信,幾個句子,哪怕是一句話,幾個字,哪怕是一個字,一張紙片也好。就可以解除此時教授心中所有的困惑和迷茫,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一個麻瓜透露自己巫師的身份,難道等來的就是這個結局。這個可笑的,卻又是早就能預料到的結局,這恐怕又再一次證明了他的愚蠢和輕信。
斯內普繃着直直的脊背坐在那把櫸木的椅子上,冷笑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爲能夠一直維持住這個表情,久到連他眼中僅有的那一點點的光亮都暗沉了下去。然後他輕輕的擡手,又點燃了壁爐裡的火焰,剛剛充斥在整個辦公室裡的陰溼氣息片刻間便消失殆盡了,就好像它們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這也許纔是事情該有的結局。
老城區一條七扭八歪安着鐵帽子路燈的小衚衕裡,下夜班的一個男人正推着他的自行車一邊哼着歌,一邊往家裡走。轉了一個拐角,不遠處的路燈下出現了一個晃晃悠悠的堆縮在牆邊的影子,下班的男人嚇了一跳,但還是冒着膽子往前探了探。“誒,你怎麼了。”
“你媽的……滾蛋,別管……我,我沒喝多……”原來是個醉鬼。
那個縮在角落裡的影子,胡亂的一伸手,抓住了被扔在牆角里的一個破木頭棍子,拄着它歪歪斜斜的想要站起來。男人反射性的往回拽了一下自行車,聽到了叮叮咣咣的一頓亂響,那個醉鬼手裡還有半瓶酒,一晃悠直往外撒,滿巷子的酒味,看來確實是沒少喝。
“我說,你沒事吧,你家在哪,我……”男人覺得把他一個人放在這不好,就又問了一句。
“我跟你……說,合同……明天……一準籤,別攔我,給我……酒,酒呢……”醉鬼掙掙扎扎的往前一搶,一手拄着根破棍子,一手拎着那半瓶子酒,半瘸不瘸的要往更黑的地方走,還哼哼呦呦的直叫喚。
下夜班的男人還是哀嘆着搖搖頭,這年頭真是的亂七八糟,撇撇嘴回家了。昏暗的路燈照不清楚溼漉漉的地面,好像是積了一片的酒又好像是尿,說不定是哪個調皮的孩子撒的,散發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
右邊大腿捱了一槍,我中途停下來看過一次,是卡在了大腿骨和肌肉中間,還好沒傷到骨頭,否則我一步也走不了。左側七根肋骨以下肯定是有斷的,否則不能有連帶腹痛的感覺。不過肋骨一般死不了人,現在讓我頭疼的是我左側腹部的傷口,匕首傷,只要膽別破了就行。
我一手拄着棍子,另一手捂着傷口,胳膊肘抵着腰帶上的沃爾特PPK,這是我最後的東西了,是我保命的東西。我現在正往師爺家走,家是不能回的,雖然石頭也知道師爺那兒,但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必須賭一把。我爸早年間背離了師門,憑着自己身上還剩下的那點子功夫,改了行,基本上是再也沒見過的。
師爺家住的是筒子樓,我拖着半拉身子爬上了二樓,右拐,最裡面的那個門。我拍了拍門,繃着紗網子的門開了,露出來小師妹的臉。
“誒,你這麼來啦,”小師妹仍然很活潑可愛,圓嘟嘟的小臉蛋,溜光水滑的,“天哪,你……快進來。”她把我拽進了屋,關門前仔細的看了看後面有沒有跟蹤的。
師爺聽見叫門的聲音,也起來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賊亮賊亮的,從小我就怕他的眼睛發光,一發光我這就得倒黴。然而現在過多的失血讓我顧不上師爺的心情了,也顧不上身後滴滴答答的血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當我扭頭看見石頭的臉,和感覺到囊進我肚子裡的刀的時候,我就沒怎麼想活的事,可難道我就是該死的嗎,該嗎。我也不知道了。
我躺在牀上,動了動腿上的肌肉,猛吸了一口氣,肚子好像不怎麼疼,應該是小師妹幫我包紮過了。房門響動,我扭頭翹起身子一看,原來是小師妹。
“謝啦,回頭我請你吃大餐。”我把PPK重新塞回後腰裡,晃了晃左手。
“去你的吧,哪次你血淋淋的回來,不說請我吃大餐。”她端着個盤子,上面有酒精、剪刀、鑷子、小刀和些藥棉紗布什麼的,腿上的子彈還沒取出來。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姑奶奶。這次又得勞您的大家,把我補好唄。”我拿過放在枕頭邊的毛巾,捲成一團噎到嘴裡。
“是,是。我就這個命。”至於她具體怎麼動作的我也看不太清楚,只管咬住毛巾別讓自己發出聲音就行。
等過了一會兒,我也是迷迷糊糊的感覺不到別的,只聽見‘咣啷’一聲,應該是子彈掉在不鏽鋼盤子裡的聲音。“Glock 26,你這是又讓哪個女人給幹啦,啊。”小師妹,扭了扭嘴巴子上的肉,擦了擦手準備轉身走。
“等……一下,等……會兒,你把……師爺,叫來。”剛剛緩過來,我有點氣短。
小師妹遲疑了一會兒,沒說什麼仍然走了。我靜靜的躺在牀上,在想我東躲西藏的將近兩個月裡,還沒寫過一封信,兩個月了,一點信都沒給過,也不知那邊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