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已經做好迎接疲憊感的布萊克驚訝地發現平時必定來報到的噩夢沒了蹤影。
大概是昨天運動久了達到了身體的極限,纔會沾牀就睡。
他擡了擡手臂想把上半身撐起來,一陣肌肉痠痛,他挪挪雙腿,也有同樣的感覺。
下樓的時候無意中瞥了眼客廳,和昨晚上一樣明亮整潔,好像克利切還在期待貴客的到來。
西里斯面無表情地出門,將腦袋裡馬爾福那張不甘心的臉趕走,唸了幻影移形。
魔法部和過去一樣熱鬧,西里斯大步走着,希望別人都沒有注意到他。
走到傲羅司的時候,他已經微微喘氣,原本痠麻的手腳微微發熱,罩在身上的斗篷讓他身體周圍的溫度更高了。
路過接待前臺的時候,他還是慢了一步,被人叫住:“布萊克先生。”
西里斯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慾望,他厭棄那個姓氏,每次別人這麼稱呼他,在他聽來就像是殘酷的提醒:嘿,你繼承了布萊克老宅,就要成爲一個真正的布萊克,一個血統偏執論的瘋子,那是你的責任,你永遠都逃不掉。
“韋斯萊先生今天有急事,可能要晚一個小時,希望沒有給你帶來麻煩。”
“不會。”西里斯簡潔地說道,要不是因爲對方是位女士,他早就掉頭離開了。
“諮詢處有人在用,所以你要在這裡等一會了,”那年輕女士停頓了一會,咬了下嘴脣,目光露出隱隱的期待,“街口不遠處有個咖啡廳,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領你去。”
“這太麻煩了……”二十年前的西里斯會順杆而上展開猛烈攻勢讓那主動掉進網裡的獵物毫無招架之力,二十年後的西里斯卻只剩下疲憊。
“不麻煩,我可以請我的同事代班,這時候來傲羅司的人並不多。”
“我想……”西里斯正要拒絕,卻被另一個緩慢卻堅定的聲音搶先了。
“這位美麗的女士,因爲一些緊急的家族事務,我不得不借用他一會,”特地趕過來堵布萊克的盧修斯·馬爾福邁着高貴的長腿進來,面上冷淡,沒有一絲歉意將西里斯當作可以借用的物品,並對那物品道,“跟上。”
格蘭芬多很想打開喉嚨,將‘去你·媽·的’這四個字砸到對方的腦門上,然後驕傲地走向另一個方向——這是他常用來對付他前任老爸老媽的招數,儘管被逐出家門之後父母職位一直空缺,但西里斯不想飢不擇食選個馬爾福來充數。
然而,如果不跟着那個鼻孔朝天的白毛走,就意味着他要和眼前這個陌生女士以及一聲聲‘布萊克先生’的稱呼相處了。
被指手畫腳呼來喝去的憤怒,遠遠比不上對承擔那種責任的恐懼。
“抱歉。”西里斯低聲說一句,匆匆追上那個高傲的背影。
這是一個馬爾福標準的包廂。
透過櫥窗,可以看到蔚藍的海岸,西里斯有些着迷地看着水天相接融成一片的地方,對冗長的寒暄充耳不聞。
盧修斯·馬爾福在西里斯看不到的地方皺眉,他費了很大的力氣纔將紅頭髮困在外面,一晚上的忙碌讓他在早起時都不忍心看鏡中的自己。
布萊克那種有恃無恐油鹽不進的態度足夠讓最好的談判商人失去了耐性,盧修斯直白道:“開價吧。”
西里斯回神,他也意識到自己昨天表態太急切了,誰都不會相信一個格蘭芬多看到斯萊特林掉到井裡還不去搬石頭的。
抱着儘快結束這場談話的念頭,西里斯重申自己的立場:“我對你們家的事務不感興趣。”
“也就是說,你今天不會去見韋斯萊。”
心理輔導缺席會讓韋斯萊去把哈利找來,西里斯因爲這個恐怖的想法立刻搖頭:“不行。”
“我已經拿出了誠意,出於禮貌你也該回給我相同的敬意,”盧修斯的聲音裡隱含着被愚弄的怒氣,“既然你說不會插手其中,證明給我看。”
西里斯從骨子裡憎惡馬爾福咄咄逼人的語氣,這讓他想起了不快的充滿祈使句的童年——“舉起魔杖”“跟着你堂姐做”“不要和下等人說話”等等,但他忍耐住了,問道:“怎麼證明?”
西里斯擔心馬爾福又提出不見韋斯萊的條件,補充道:“我和羅恩有個重要的約定,無論我怎麼不願意,他都要每天都親眼確認我還活着。”
“嘖。”盧修斯略顯驚訝地挑眉,也不知相信了他的話沒有。
西里斯繼續說:“所以,乾脆些籤個魔法契約吧,我對昨晚的事情守口如瓶,你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說完他也覺得後半句條件苛刻了些,畢竟,‘永遠’對於不知道自己要自殺的人來說,是個很難達到的標準。
果然,馬爾福搖晃着那個閃亮的腦袋:“且不說你那個毫無理性的荒謬條件,魔法契約並不保險。”
“那你想怎麼樣?”西里斯不耐地點着腳尖,提高了音量。
“交換。”盧修斯緩緩吐出兩個字。
西里斯不解,沒有反應過來。
馬爾福用‘早就知道你這種蠢貨無法理解’的瞭然表情解釋:“我手上必須要有你的一個同等價值的把柄。”
“……”西里斯站起來,想要留給馬爾福一個不屑鄙夷的背影,可是他走到剛剛進來的地方,愕然發現門消失了。
“別試圖用幻影移形咒。”
西里斯將信將疑地念了一遍咒語,居然沒有任何效果。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氣,再度睜開時,眼底已經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現在,我們終於可以打開心扉好好談一談了。”馬爾福微側着腦袋,笑得無恥。
半個小時後,西里斯以如同斗篷着火了般的速度衝出了格調高雅的咖啡館,連頭也不敢回。
那條天生狡猾而經驗豐富的毒蛇,幾乎刨盡了他身上的所有秘密,西里斯一條一條地將恥於談及的經歷吐出,卻在馬爾福一番精粹的點評之後成爲不名一文的垃圾。
其實這倒不是盧修斯故意挑剔與西里斯過不去,純粹是因爲在馬爾福家主看來,那些芝麻綠豆的小把柄實在不能和家族威望相提並論。
直到布萊克被一步一步逼到底線。
盧修斯愉快地勾起嘴脣,邪惡而嘲弄,那蠢狗在自己視線下奪路而逃的畫面實在太具有娛樂性了。
西里斯重回魔法部,看到那個格蘭芬多標誌般的紅腦袋時,露出了罕見的放鬆表情。
說出最後那個秘密之後,他覺得自己在馬爾福面前是完全□□的。
脊背發冷的感覺在一杯溫熱的檸檬水下肚後消散了許多。
不等西里斯發問,羅恩就先抱怨起來:“哦,混蛋馬爾福——我指的是大的那個——”
西里斯深感贊同地點頭。
“把小蠍子的教母趕走了。”
西里斯以爲站在羅恩這邊的教母是個格蘭芬多,就沒細問,而是順口問道:“你是去找她了?”
“嗯,她和她在埃及的父母住在一塊,據說還要去全球旅行,用的是馬爾福將她打發走的錢。她還讓我把這本書看完,等她回來驗收。”羅恩苦笑地拿出一本書,砸到桌上,腦袋低垂。
西里斯念着書名:“育兒一百招——如何做好一個……”母親。
布萊克難以控制臉上的微笑:“一頭勇於挑戰的獅子不該懼怕任何困難。”
“是啊,我真高興畢業了還要看書完成作業,”羅恩乾巴巴地說,“還好不是赫敏給的,噥,這本書才兩百多頁。”
西里斯又笑。
羅恩自嘲地說:“一個斯萊特林岳父,這就是我的生活,你呢?”
“沒什麼,只不過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可以看到結局了。”西里斯半真半假地說,他的結局就是死亡。
“恭喜恭喜,”西里斯含笑接受,不知情的羅恩放寬心,改口說自己的煩惱,“你覺得我該回敬麼,還是忍耐一些?畢竟家和萬事興,和親戚間搞得太僵不大好。可是,這種被動挨打的感覺真糟糕……”
西里斯低頭,把玩手中的水杯,他不是不羨慕韋斯萊的生活,羅恩的朋友都還活着,婚姻雖有點小瑕疵但仍然美滿。不像自己,除了對未來的抗拒和恐慌,什麼都沒有。
“布萊克先生,明天見。”離開的時候,前臺的女士甜美地打着招呼。
被詛咒的姓氏。
西里斯身體一僵,腳步有點小小的混亂。
他多想轉身,拎着那個女士的脖子喊“我不要成爲一個布萊克”,可是,他最後只是裹緊了斗篷,一走出魔法部的大門就念了幻影移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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