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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下了注,宮人抱着陶罐要走,顧遠風拿出那串扇墜看向蘇梨:“阿梨可想下注?”
他的語氣寵溺,像是遇見什麼好玩的東西,慫恿蘇梨去瞧瞧新鮮一樣。
楚懷安的眉頭挑得老高,表情不爽到了極點。這人的膽子還真是大到家了,衆目睽睽之下一點都不知道收斂!
“本侯的人要下注,籌碼自然由本侯出,什麼時候輪得到顧大人出手了?”
楚懷安甩了幾記眼刀子給顧遠風,扭頭惡狠狠的瞪着蘇梨:“還不快押!”
蘇梨身上沒有別的貴重物品,唯有早上蘇挽月給她的白玉簪,伸手想要摘下,楚懷安不耐煩的又將方纔那個荷包丟給她:“簪子老實戴着,用這個押!”
荷包入手頗沉,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蘇梨沒敢打開看,仔細瞧那荷包,終於認出這是蘇挽月刺繡初成時的作品,這荷包上的貓咪圖樣還是蘇梨幫忙畫到繡繃子上的,沒想到這樣一個小玩意兒,楚懷安竟隨身攜帶了這麼多年。
蘇梨乖巧將荷包丟進陶罐:“民女也押侯爺勝。”荷包入罐,楚懷安脣角勾起笑,小孩子較勁一般衝顧遠風挑眉,顧遠風倒是沒再與他糾纏。
武將的競爭比較激烈,除了安珏和楚懷安,趙啓以及幾位武官新秀身上的注都押得比較多。
武試不比文試,御花園的場地太小,不方便施展,需到校場比試才行,時間已快到正午,御膳房便先上了午膳,中途宮中藝伎前來助興彈唱小曲兒,衆人也都怡然自得。
吃了飯,稍坐了一刻鐘,衆人三三兩兩的開始結伴往校場走。
武試也分三部分,騎術、箭術和近身較量。
皇家校場很大,每三年的武狀元選拔皆在此進行。
蘇梨與楚懷安去得不算早,場中已經烏泱泱擠了不少人,女眷也聽聞此事,內務府特別隔出了一片區域供女眷觀看賽事。
楚懷安甫一進場,便有大膽的小姐驚聲高呼:“逍遙侯必勝!”那聲音響亮好聽,仍有一絲嬌怯,喊完,女眷區發出一陣嬉笑,只大概知道方位,並不知具體是何人喊的。
一進場就有這樣高的呼聲,楚懷安煩躁了一上午的心情熨帖了些,偏頭看着蘇梨,也不說話,蘇梨被他看得不自在:“侯爺,我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
“一會兒比試開始,就像剛剛那樣給爺搖旗吶喊!”
“……”??
蘇梨表情呆滯,若是在女眷區有旁人掩護,她喊兩聲還好,要她在男賓區這麼喊,以後還怎麼見人?
“心儀侯爺的人甚多,一會兒呼聲必然不低,侯爺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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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願意喊那是別人的事,爺要聽你喊纔是爺的事!”楚懷安不容拒絕的說,內務府的宮人遞上一條寶藍色的汗巾,楚懷安抓過來寄到蘇梨脖子上:“一會兒揮着這個喊,要是爺沒看見你揮,回頭你就死定了!”
“……”
這人什麼時候幼稚到這種地步了?蘇梨無語的拿着汗巾,跟着楚懷安走到內務府特別留出來的觀賽位置。
這邊是男賓區,除了楚凌昭身後有兩個宮婢伺候着,就只有蘇梨一個格格不入的站在裡面。
蘇梨的臉燙得不行,想跟楚懷安講條件,卻見宮人換了把穩固點的椅子過來,楚懷安兩手架到她腋下,直接把她舉到了椅子上。
“在這兒喊,小爺一眼就能看見!”
“……”
蘇梨蹲下躲在楚懷安身後,恨不得能把臉擋得嚴嚴實實,楚懷安卻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還招呼兩個宮人在這兒看着,一定要蘇梨喊出來才行。
知道拗不過這人的脾氣,蘇梨只能拉着他的衣襬退步拖鞋:“侯爺,如果我按照你說的做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蹲在椅子上,小寵物似的抓着他的衣襬講條件,叫楚懷安的心癢了癢,心情愉悅起來:“什麼條件?”
“我想要先生那塊墨玉。”
“……”
笑容漸漸消失,楚懷安抽走被蘇梨抓在手裡的衣襬:“你就這麼篤定本侯能贏??若爺輸了呢?”
蘇梨垂首,乖巧迴應:“不論輸贏,我都會幫侯爺吶喊助威。”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要那塊墨玉,哪怕是爲此讓她做不情願的事。
楚懷安氣得想笑,五年不見,這小東西是不是忘了他的脾氣有多不好了?
宮人鳴鑼,比試要開始了,楚懷安沒時間教訓蘇梨,只橫了她一眼:“回來再跟你算賬!”
話落,大步離開,宮人牽了上好的馬匹到場上,爲顯公平,誰騎哪匹馬,都是抓鬮決定。
楚懷安抽到的是一匹紅棕馬,馬的精神頭看上去不錯,毛色鮮亮好看,倒是格外養眼。
幾人翻身上馬,腰上彆着顏色各異的汗巾作爲區分,又是一聲銅鑼,比試正式開始,幾人立刻如離弦的箭一樣躥出去。
校場夠大,中間設置了一些障礙,幾人要繞場跑五圈,誰最先回到起點,誰就獲勝。
策馬揚鞭,衆人的情緒便高漲起來,蘇梨鶴立雞羣一般站在椅子上,只是揮了揮汗巾就窘迫得無地自容,根本無法開口,兩個宮人着急的在旁邊催促:“姑娘快幫侯爺喊呀,侯爺現在一馬當先,一會兒得勝歸來,必然會給姑娘好多賞賜,奴家也能跟着姑娘沾沾喜氣呀!”
“……”
蘇梨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女眷區卻先後爆出吶喊。
“哥哥加油!哥哥必勝!”
“趙郎加油!”
這些女眷都是爲自己的親人助威,倒也合情合理,之前那位喊楚懷安的女子卻沒再發聲,怕是被人笑話以後不敢說話了。
蘇梨想着,場上已經開始跑第二圈,跑到離這邊比較近的時候,蘇梨分明感覺楚懷安剜了自己一眼,許是因爲這一分神,到第二圈的時候,安珏和趙啓都領先於他。
想到顧遠風押在楚懷安身上那塊墨玉,蘇梨咬咬牙,硬着頭皮喊出聲:“逍遙侯必勝!逍遙侯最強!”
在軍中訓練時,陸戟專門讓人盯着蘇梨練過氣息,是以她喊出來的聲音字正腔圓,底氣渾厚,與其他閨閣女子的呼喊截然不同,一出聲便力壓羣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蘇梨如芒在背,但到了這個地步,也斷沒有停下的道理,便強撐着不理會旁人的目光,只盯着場上的賽況。
有女眷不知她身份,見聲音被壓了下去,便叫着貼身丫鬟和交好的一起喊,似要與蘇梨比個高下,一時間場上熱鬧非凡。
有旁人陪着,蘇梨便也沒那麼尷尬,揮舞起汗巾也越發賣力:“侯爺加油!侯爺必勝!”
“咚!”
最後一圈跑完,楚懷安和趙啓幾乎是同時抵達,守在終點的幾個宮人一番商議以後宣佈,第一輪,楚懷安勝。
有人唏噓有人發出歡呼,楚懷安面上沒有多歡喜,扔了馬鞭徑直朝蘇梨走來,蘇梨跳下椅子迎上去,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被人摟着腰肢封了脣。
衆人發出驚呼,一些老臣更是痛心疾首:這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怎可做這樣親暱之事?實在是有傷風化啊!
蘇梨也被楚懷安嚇了一跳,伸手想推開這人,卻被吻得更深,連呼吸都被掠奪,良久,這人終於鬆開她,卻貼在她耳邊啞聲低語:“阿梨剛剛叫得真好聽,不知在牀上如何。”
他對蘇梨從未如此直白輕佻,蘇梨正覺奇怪,餘光卻見衆宮婢簇擁着一人走到了楚凌昭身邊,正是蘇挽月。
蘇挽月換了華貴的百鳥宮服,頭上髮飾金光閃閃,臉上妝容精緻,雖已有孕在身,孕肚未顯,容顏倒是越發的嬌美明豔。
交纏的呼吸變得寡淡無味,蘇梨斂了情緒推開楚懷安,有種自己是妓子,被人當衆調戲取樂的錯覺。
“貴妃娘娘吉祥!”
衆人遠遠地行禮,楚懷安平復了呼吸擁着蘇梨站在原地,並未往前湊,畢竟前不久他才被誣陷說偷拿了蘇挽月的貼身之物,這會兒還是要避嫌的。
因蘇挽月懷着龍嗣身份金貴,到了一會兒,便與楚凌昭同坐一席,楚凌昭擁着她說話,兩人舉止親暱,耳鬢廝磨,不知說到什麼有趣的地方,她握着手絹掩脣低低笑起,明眸彎着如皓月,清靈的低笑隔着老遠也十分扣人心扉。
蘇梨聽着,只覺無趣,偏頭卻見安珏大刀闊斧的走來。
這一輪他排名第三,連趙啓都沒追上,他的臉色頗爲陰沉,走到跟前,語氣沉沉的向楚懷安挑釁:“下一輪比箭術,侯爺可敢玩次大的?”
他的眼神不善,楚懷安把蘇梨拉到身後,懶洋洋的看着他:“不過是些不緊要的彩頭罷了,本侯犯得着跟你較勁嗎?”
“侯爺不敢?”
安珏激將,因爲今天接連的受挫,整個人已是急躁不安,楚懷安翻了個白眼:“爺高興了陪你玩兩場,這叫賞臉,爺不高興了不陪你玩,那是爺的自由!懂嗎?”
楚懷安說話向來能噎死人,安珏一張臉被氣得青白交加,偏偏又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只能硬嚥下這口悶氣。
楚懷安心頭不痛快,沒有心思管他,擁着蘇梨溜溜達達去找顧遠風,惡趣味的想要顯示自己對蘇梨的佔有權,顧遠風沒他這麼幼稚,把早就準備好的潤喉茶遞給蘇梨。
“方纔瞧你喊得起勁,喝點這個潤潤嗓子。”
這招以不變應萬變,將楚懷安的挑釁悉數還了回去,莫名顯得他度量狹小一點都不大氣。
“謝顧大人!”
蘇梨謝過,低頭抿了一口,甘甜清冽的熱茶入喉,很是溫軟,眉頭不由得舒展開來,見她喜歡,楚懷安心中鬱氣更甚,搶過那杯茶一口飲盡,然後將空杯子還給顧遠風:“顧大人這茶甚好,回去以後不防派人送一些到侯府,全當做是上次那方雲煙墨的謝禮!”
“只是普通茶葉,侯爺不嫌棄便好。”
顧遠風從善如流的應對,綿裡藏針似的,別人打他身上聽不到聲響,反把自己的手扎得生疼。
楚懷安原以爲他就是個不善言語的書呆子,頗爲不屑,如今接觸下來才發現他是個笑面虎,面上溫文儒雅,實則藏着獠牙,難怪把這小東西迷得團團轉。
“只要是顧大人送的,爺都不嫌棄!”
楚懷安故意哼哼,那邊宮人又敲了鑼,打眼望去,楚凌昭所在的看臺人更多了,太后和安貴妃也來了,宮人加了椅子,蘇挽月便沒再與楚凌昭坐得太靠近。
安貴妃貴妃名叫安若瀾,出自世家大族安家,也是太后的孃家,安家祖上多武將,先帝剛繼位時,外寇入侵,安家子弟隨先帝御駕親征,多戰死沙場,後來征伐結束,安家子嗣凋零,先帝許了安家許多封賞。
楚凌昭還是太子時,娶了安家嫡女爲太子妃,即位後,太子妃順位爲皇后,只是沒想到這位皇后紅顏命薄,沒多久便病逝,在皇后病逝以後,安若瀾便進了宮,因着背景不俗,一進宮就封了側妃,與蘇挽月同起同坐。
兩人本是勢均力敵,如今蘇挽月得了龍嗣,分量便比這位安貴妃重了幾分。
連太后都來了,比試的氛圍便更熱烈了,聽說有彩頭可以下注,太后也興起下了一注,押的自然是楚懷安。
安貴妃與安珏是姐弟關係,當即摘了手上的羊脂玉指環押安珏勝。
宮人捧着陶罐到了蘇挽月面前,身後的宮婢拿了一對翡翠耳環放進陶罐,安貴妃低低笑起:“姐姐押侯爺勝呀?”
她這一聲疑惑帶着笑,彷彿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疑問,卻很輕易地叫人想起前不久才發生過的事。
離得近的宮人身體一僵,全都斂了呼吸盡量降低存在感,蘇挽月面不改色,溫笑着扶着肚子:“妾身不懂舞刀弄槍的事,不過是看見太后押了逍遙侯,便跟着她老人家押了,今日喜慶,無論輸贏都是爲了圖個開心罷了。”
“姐姐說的是!”
安若瀾掩脣應和,眸子亮閃閃的煞是好看,宮人收完新注,鳴鑼要開始新一輪的比試,其他人在準備箭靶的時候,安珏找了一個宮人說了幾句話,沒一會兒,蘇梨就感受到了安若瀾的目光。
今日蘇梨穿的是太后親賜的衣服,衣服不算豔麗,可也襯得她身段出挑,尤其是她又一個人跟着楚懷安站在男賓區,遠遠看着,更是俏生生盛開在寒冬裡的一朵花,打眼得緊。
“侯爺身邊那位美人,想必就是近日衆人口中的蘇家三小姐蘇梨吧。”
安若瀾低聲說,蘇挽月連眼皮也沒擡,只低頭專心吃着糕點,也不回她的話,倒是太后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不滿道:“好好地女眷席不待,她怎麼跑那兒去了?真是不知禮數!”
太后的語氣很是鄙夷,不知道的還以爲蘇梨做了什麼錯事惹她不快。
見太后不喜蘇梨,安若瀾臉上的笑意更深,遠遠地衝安珏遞了個眼色,安珏便徑直上前,跪下提議:“陛下,臣有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安珏的聲音很大,足夠在場所有人都聽見,楚懷安想到他剛剛跟自己說話時的表現,鬆開蘇梨朝前走了走,幽幽道:“你自己都沒想好要不要說,那就別說出來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謹之!今日除夕,性子收斂些。”楚凌昭提醒楚懷安,又看向安珏道:“愛卿有何提議,但說無妨。”
“臣提議,比箭術時,不用死靶,用活靶!”
死靶,即固定不動的,用枯草做的靶子。
活靶則分很多種,胡人曾以俘虜爲了,將捉到的俘虜放生,然後幾人騎馬在後追逐,比誰射殺的人多,誰便是贏家。
這種比賽近幾年在胡人中很是流行,今日是除夕,又是宮宴,安珏說的活靶必然不會這麼血腥,頂多讓人頭上頂個物件,或者站在校場中扔東西,讓他們射罷了。
安若瀾約莫是懂些武功的,當即眼神發亮:“活靶,這個聽起來有意思,往年倒是沒見過。”
安若瀾比蘇挽月小,年歲約莫與蘇梨相近,今日一身紫色宮裝,穿着裝扮雖然成熟豔麗,卻仍掩不住小女兒情態,此刻興奮起來,倒是看上去比蘇挽月更明動天真。
“你呀,都是貴妃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太后嗔怪,語氣卻是寵溺,安貴妃忙抱着她的胳膊撒嬌:“今日除夕,萬事開心就好,太后娘娘怎地又取笑於我?”
這一斥一寵,倒是顯得格外其樂融融,太后默許了這提議,楚凌昭自然沒有什麼意見,正要首肯,安珏又道:“方纔有幸得見蘇三小姐斐然文采,甚是驚歎,不知蘇小姐可有膽量,做一回靶子?”
他問得直接,眼神已有兩分瘋狂,蘇梨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要被他死揪着不放。
“安大人高估民女了,民女不敢。”
蘇梨坦白回絕,女子本弱,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認自己不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主蔚,那日揍你的是爺,針對爺的女人算什麼本事?有什麼不滿,你衝爺來,爺保證揍得你心服口服!”
楚懷安活動着渾身的筋骨開口,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些年,安珏是頭一個踩到他底線的,他現在什麼比賽都不想,只想把這人按到地上狠狠地揍一頓。
這要求着實過分了,顧遠風也與楚懷安站到同一戰線,溫聲開口,將楚懷安之前故意挑釁的話,又添了幾句送給安珏::“安大人今日屢次針對下官的愛徒,是對文官相輕?還是對女子尚學有什麼意見?”
且不說文武相輕這個話題,顧遠風推廣女學一事,那也是奉旨去做的,安珏若是對此有什麼意見,那便是對楚凌昭的決策有疑義。
這話說得輕飄飄,帽子扣下來卻是不小。
衆人樂得看熱鬧,安珏又是個嘴笨的,根本說不過兩人,卻聽見安若瀾低低地笑了一聲:“本宮道母親前些日子爲什麼進宮哭訴表弟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原是被侯爺揍的啊,不知本宮的表弟犯了什麼錯,竟惹得侯爺大打出手?”
他犯了什麼錯?他看老子女人的畫本子,砍了他的腦袋都是輕的!
楚懷安想着,拳頭直癢癢,卻見安珏不懷好意的回答:“是臣看了幾冊侯爺不喜的畫本子,惹惱了侯爺,貴妃娘娘不必憂心。”
安珏故意拔高了聲音,在場不少人都是知道五年前那些事的,看過那些畫本子的也不在少數,這些人頓時明白過來安珏說的是什麼,看蘇梨的眼神就變了。
蘇良行是親自蒐羅了那些畫冊來燒的,一聽這話,老臉氣得發顫,蘇梨雖然已經被除名,可誰能忍受自己的女兒被畫成畫冊供人觀瞻?
顧遠風從不看這種書,並不知其中深意,楚懷安已躍下校場,衝過去對着安珏就是一拳。
那一拳他用了十足的力道,這次安珏早有防備,後腿半步,凌厲的拳風擦着他的鼻樑掃過,隨後又是一記掃堂腿。
安珏被掃得一個踉蹌,雖然穩住了身形,人也是吃了痛。
衆人發出驚呼,太后連忙出聲制止:“謹之!住手!”
話落,周遭的御林軍全都枕戈以待,怕這人衝動起來不管不顧,蘇梨撲到校場邊:“侯爺別打了!”
幾個在校場等待的武將也都上前拉住兩人,楚懷安根本沒有解氣,還要再打,只聽得太后沉聲不悅道:“謹之,你母親憂心於你,尚在病中下不來牀,你行事不爲她考量,脾性倒是越來越大了!”
太后的語氣已是動怒,看向蘇梨的眼神越發不善,只覺得這女子真是紅顏禍水,決計留她不得。
蘇梨心中不安,卻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在這個時候主動上前將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只怕太后會隨便尋個由頭將自己處死。
“哎呀,侯爺素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今日竟衝冠一怒爲紅顏,看來這蘇三小姐定是個傾城絕豔的妙人兒。”安若瀾撐着腦袋笑嘻嘻的說,偏頭看向蘇梨揚聲道:“蘇小姐,可否走近讓本宮仔細瞧瞧?”
話是問話,說完卻有宮人徑直朝蘇梨走來,若是蘇梨不從,怕是要強行將她押過去。
自知躲不了,蘇梨順從的走過去,這邊的看臺要高些,蘇梨尚未跪下行禮,安若瀾已開口:“不必多禮,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蘇梨擡頭,任由安若瀾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她這個人看上去很直爽,目光也正大光明沒有什麼令人不滿的惡意。
打量完,她彎眸笑起:“果然是個美人,與貴妃姐姐倒是有三分神似呢。”說完又連聲寬慰:“蘇小姐這般好看,定是我那表弟做了什麼魯莽之事,纔會惹得逍遙侯不快,本宮在這兒先替他向蘇小姐賠個不是。”
安若瀾一幅不拘小節的樣,先道了歉,又隨手擼下手腕上的銀鐲子讓宮人給蘇梨。
銀鐲子殘留着餘溫,還有美人餘香,簡單一舉,化解了現場僵滯的氣氛,又大方得體,輕易地將安珏做過的事掀了過去,楚懷安若是再揪着這件事不放,就顯得太小氣了。
“民女叩謝貴妃娘娘。”
蘇梨跪下謝恩,安若瀾笑着讓她起來,笑容明媚,下一刻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如這花容月貌動人。
“本宮對蘇小姐的才名也有所耳聞,知道蘇小姐並非尋常女子,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見識蘇小姐的過人之處呢?”
她問得光明磊落,方纔放下身段跟蘇梨道了歉,此刻又盡是誇讚,這個時候蘇梨若再推脫就顯得矯揉造作,還拂了她的面子。
腕上的鐲子變得灼燙,蘇梨微微福身:“貴妃娘娘謬讚,民女愧不敢當,侯爺與安大人起衝突,民女確有推卸不了的責任,民女願做活靶抵過。”
蘇梨這話也是有技巧的,她是因爲楚懷安和安珏起了爭端纔去做靶子的,並不是因爲膽子大,之前的推脫也並不是惺惺作態。
安若瀾聽她說完,臉上笑意更深,偏頭對蘇挽月低語:“姐姐這位三妹妹倒是個伶俐人。”
蘇挽月並不回答,只垂眸安安靜靜的坐着,好像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安若瀾看慣了她這姿態,也不覺得尷尬,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低聲道:“本宮聽說蘇三小姐五年前被土匪擄劫失了身,今日侯爺與那顧大人卻爭相爲她出頭,看來她的手段比姐姐要高明許多呢!”
“妹妹可是羨慕?”蘇挽月終於低聲回了一句,語氣淡淡,夾着嘲諷。
安若瀾笑得越發歡快,拿了一塊糕點送進嘴裡:“進了這裡,從身到心,連死了的魂都是陛下的,本宮有什麼好羨慕的?”
說完,不再言語,只專心看比試。
蘇梨在宮人的指引下進入校場,楚懷安甩開趙啓他們,沉着臉徑直朝蘇梨走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被蘇梨拉住。
“侯爺想做什麼?”
“爺不是讓你老實待着嗎?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楚懷安怒吼,聲音大得震得蘇梨耳膜嗡嗡作響,蘇梨心中痛處被反覆戳弄,蘇梨的脾氣也不大好。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如今這麼多人看着,侯爺是想拉着我一起去大理寺牢裡過年嗎?”
剛剛太后已經動怒了,楚凌昭雖然沒有出言呵斥,可沉默就算是默許了太后對楚懷安的態度,楚懷安是皇親沒錯,可真正坐在位置上掌權的人,是楚凌昭。
況且,楚懷安今日若真要爲蘇梨忤逆聖命,傳出去也太不像話了。
楚凌昭可以寵他,但絕不會因此由着他爲一個名聲盡毀的女人胡鬧。
楚懷安面色鐵青,抓着蘇梨的手不停地收緊,手腕有些發疼,蘇梨朝楚懷安走了一步,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開口:“侯爺爲我做到這一步,在旁人看來已經是情深義重至極,不用再演下去了。”
不管是他想借機讓衆人洗白他和蘇挽月的關係,還是想試探蘇挽月會不會吃醋,之前做的那些也已經夠多了。
再多,就過了。
“你覺得我在演戲?”
楚懷安咬着牙問,眸底一片難以置信,蘇梨沒再解釋,掙開他的手,轉身跟着宮人離開。
先帝在世時,經常有組織圍獵騎射,宮中也有活靶供人比試玩樂。
活靶是用兩個巨大的箭靶做成像龜殼一樣的東西,由人鑽進去,揹着靶殼快速移動,比試時,不同的人箭鏃上會有不同的顏色標記,等比試結束,看箭鏃顏色數箭的數量便可分出勝負。
靶殼很重,通常由御林軍充當,因爲他們行動快,動作靈活,比試的難度也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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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有女子做過活靶,所以靶殼對蘇梨而言太過龐大,又沉,能揹着靶殼走路已是不易。
宮人將她帶着她候場,蘇梨上場才發現活靶不止她一個,後面又陸陸續續上來七個御林軍做活靶,那七人也是第一次看見女子做活靶,都好奇的看着蘇梨。
蘇梨這纔想起,一般活靶會有七八個人擔當,真正要射的箭靶只有一個,箭靶上面會有紅色標記,在有人干擾的情況下還能射中目標靶,纔是真的箭術了得。
她背的時候忘記看自己的靶殼上是否有顏色標記,如果她是目標靶的話,一會兒受到的攻擊肯定最多。
然而不由她多想,銅鑼聲響起,比試正式開始。
蘇梨揹着靶殼一個勁的往前跑,沒一會兒便聽見前後有篤篤的中靶聲。
安珏既然費了力氣讓她下來做活靶,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不管她是不是目標靶,一旦出現行動遲緩的情況,就會暴露女子體力不及男子的弱點,安珏必定會一個勁的瞄準她進行射擊。
雖說這麼多人看着,他不好明目張膽的報復,可有靶殼擋着,他到時也很容易推脫說是意外。
一個意外而已,誰還能拉着安家少爺給她償命嗎?
所以蘇梨只能自己保護好自己。
箭術的比試時間爲一炷香,今日有風,香會燃得比平時快一點,那一點,對蘇梨來說聊勝於無。
靶殼厚重,爲了靶殼不會輕易脫落,鑽進去的人都會用嬰兒手腕粗的麻繩將靶殼捆在身上。
麻繩粗糲,即便隔着冬衣也磨得皮膚生疼,很快便磨破了皮,跑的過程中身體出汗,汗漬浸到傷處,箇中滋味有多難受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受到。
蘇梨咬牙堅持着,腳下忽的一絆,整個人朝前撲倒。
“快起來!”
有人低聲喊了一句,語氣有些着急,蘇梨也想爬起來,可手腳無法伸出靶殼,動彈不得。
而且剛趴下沒一會兒,背上立刻響起兩聲中箭的聲音。
那兩箭是安珏射的。
他沒想到蘇梨的體力這麼好,背上靶殼進入場中以後,竟然與其他活靶沒什麼兩樣,而且很幸運的是,她不是目標靶,所以一開始她受到的攻擊比較少,如果不是剛剛有人摔倒絆了她一下,恐怕到比賽結束,安珏都找不到蘇梨在哪兒。
安珏和蘇梨其實說得上是素不相識,他對她的印象,原本僅僅停留在那些風流的畫冊上,上次在馬場見到真人以後,發現她比畫冊要好看,出於討好楚懷安的心理說了兩句,沒想到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被楚懷安打了一頓。
安家因爲隨先帝征戰,子嗣凋零,到他們這一代,自幼便受了不少寵溺,安珏雖然現在官職不高,可有安家的背景和安貴妃照拂,也從沒看過人臉色行事,他瞧不上蘇梨,楚懷安卻因爲一個他瞧不上的人打了他,他心中便記恨上了蘇梨。
今日看見楚懷安把蘇梨帶到身邊,他原本只是想讓蘇梨出醜,還了那日的仇也便罷了,沒想到趙寒灼會橫插一槓,把大理寺的手伸進了軍情處。
這接連受挫讓他有些忍不了了,不親手教訓蘇梨一番,難消他心頭之恨!
想到這裡,安珏拉了滿弓瞄準躺在場中遲遲沒有爬起來的靶子。
安家祖上也是出了不少武將的,只是因爲子嗣不多,家中長輩勒令他們不得領兵上戰場,所以平日才刻意收斂了些。
是以至今無人知曉安珏臂力過人,若拉滿弓,這樣的距離,一箭可穿透靶殼,射中躲在裡面的人。
眼中起了殺意,瞄準靶心,鬆手,黑色箭鏃立刻離弦疾馳而去,此擊必中,就算蘇梨不死也必定重傷。
眼看箭要射中靶子,安珏脣角微勾,然而下一秒笑意僵住,一支藍色箭翎破空而來,將黑箭從中折斷,阻絕於靶殼之前。
“安大人,紅色的纔是真正要射的靶子,你瞄幌子做什麼?”楚懷安保持着射箭的姿勢笑盈盈的問,比試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他射出去的箭也不少,可面色絲毫未改,看上去竟然毫不費勁。
安珏身爲武將平日還在操練,對這種比試遊刃有餘是理所當然的,可楚懷安一個時常流連於美人鄉的人,怎麼會有這樣好的體力?
安珏起疑,手上立刻又搭了箭瞄準蘇梨,楚懷安自然不落其後,瞄準了安珏的箭。
鬆手,箭飛馳而去,卻又再次被橫空截斷。
在場觀賽的人很快注意到這一點,全都伸長了脖子想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有眼尖的驚呼:“有個靶子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是阿梨!
顧遠風的心揪緊,下意識的站起來,肩上忽的一沉,卻是陸國公按住了他:“那丫頭自會想辦法,顧大人今日做的夠多了,再多,對那丫頭就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陸國公年輕時對兵法運用得極爲嫺熟,雖然只與蘇梨見過兩次,但就憑蘇梨上午作的那一篇文章,陸嘯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蘇梨出事。
朝中局勢混沌,能多一個人爲邊關將士說話也是好的。
陸國公近年來幾乎過着隱世高人的生活,如今肯出言相勸,已是不易,顧遠風壓下擔心和詫異坐回去:“謝國公大人提點。”
見他不像楚懷安那樣衝動胡來,陸嘯眼底露出滿意,在他旁邊坐下,漫不經心的問:“那丫頭是你教出來的?”
“是。”
“看那丫頭的性子,教起來應該很是頭疼吧。”
“還好,就是有時候有些愛鑽牛角尖。”說着,腦子裡浮現出多年前,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被打了手板,眼淚汪汪還不忘怒瞪着他的模樣,心底漫出淺淺的疼惜。
“鑽牛角尖好啊。”陸嘯笑着感嘆了一句,見顧遠風疑惑不解,樂呵呵的補了一句:“知道鑽牛角尖的人,才能做我陸家的兒媳婦!”
顧遠風:“……”
國公大人,你是不是對什麼事情有些誤解?
顧遠風無語,這邊觀看區又是一陣喧譁,蘇梨竟是把腦袋從靶殼裡探了出去。
楚懷安剛截下安珏一箭,卻不防其他人射紅靶的時候瞄偏了,一箭射過來,就釘在蘇梨腦袋前面一步之遙的地方。
“蘇梨,你他媽把腦袋給我縮回去藏好了!別給老子找死!”
楚懷安厲喝,抽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同時眼神冷厲的看着安珏:“紅靶是目標靶,她是我的人,安珏你若再敢瞄她一下,本侯這箭,就不一定會射到哪兒了。”
“場上人這麼多,下官沒看清剛剛發生了什麼。”
安珏耍無賴一樣的說完,慢悠悠的抽出一支箭搭上,楚懷安渾身緊繃,拉緊了弦,餘光卻看見蘇梨從靶殼裡伸出手,揮了揮他之前給她的寶藍色汗巾。
汗巾是上好的貢錦做的,顏色鮮亮反着光,就是這麼一晃神的時間,安珏射了箭,楚懷安慢了一步,藍箭與黑箭錯身而過,眼看黑箭要射中箭靶,那箭靶卻極艱難的翻了個身。
折射着寒光的箭鏃與靶殼擦過,角度刁鑽的將那一方寶藍色汗巾釘在地上,汗巾上濺了點點血腥。
楚懷安瞳孔緊縮,宮人恰好鳴鑼,比試結束,楚懷安聽不到旁人說什麼,只不顧一切的朝蘇梨跑過去。
靶殼做得結實,他不得其法,只覺得蘇梨這會兒倒像是隻烏龜一樣縮在殼裡,叫他什麼都看不見。
“蘇梨,沒死就給老子吱一聲!”
楚懷安趴在靶殼上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