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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珩失蹤的事很快被楚懷安派人告訴了趙寒灼和顧炤。
顧炤第二天一大早就踩着晨露來了侯府,因爲頭天夜裡楚懷安沒鬧蘇梨,蘇梨難得起了個大早,一走進偏廳,就被張枝枝抱了個滿懷。
“阿梨,我好想你啊!”
張枝枝歡喜的說,近兩年沒見,她的性子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怎麼也來了?”
蘇梨問,輕輕拉開張枝枝,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她。
她瘦了不少,五官也更加長開,皮膚曬成麥色,陽光活潑,眉眼發亮,端的是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叫人一看就心生歡喜。
這樣的姑娘,的確叫人無法拒絕呢。
蘇梨在心裡嘆了口氣,張枝枝下意識的看了顧炤一眼,故意挺直背脊,拍着胸脯理直氣壯道:“蘇珩是我嫂子鋪子裡的制香師,他在京中沒有親人,如今失蹤了,我自是要來給你們提供情報的!”
說完話,黑亮的眼珠左右轉了轉,抓着蘇梨的胳膊保證:“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她看上去有點害怕,想來之前沒少被顧炤趕。
蘇梨又看向顧炤,自回京以後,他嫌少露面,似乎連蘇梨和楚懷安的喜酒都沒來喝。
他臉上戴着內務府新制的銀色面具,因他不想穿內務府做的朝服,宮人便在他面具上刻了圖案,以顯示他的身份地位。
那圖案是一隻狼頭,製作工藝精湛,看上去栩栩如生,微微咧嘴露出獠牙,似乎隨時都會騰起來咬斷什麼人的脖子,和顧炤身上那股子狠勁相得益彰。
真狠。
蘇梨在心裡想,許是她打量的目光太過明顯,顧炤偏頭朝她看過來,目光冷然,淡淡的落在她眉心的花上。
張枝枝一直注意着顧炤的動向,見狀也將目光投向蘇梨,後知後覺的發現蘇梨眉心的異樣:“阿梨,你眉心的是……往生花?”
這幾日往生花的傳說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楚懷安昨日還親自抓了人,張枝枝自然也是瞭解一二的。
蘇梨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沒告訴她真相,隨意解釋道:“是鋪子裡最新做的花鈿顏料畫的,我覺得顏色好看,就嚐個鮮。”
“畫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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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枝枝不疑有他,一臉驚豔的感嘆,顧炤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伸手探向蘇梨的眉心,在指尖快要碰到的蘇梨的時候被楚懷安一把拍開。
楚懷安把蘇梨帶進懷裡,一臉不善的瞪着顧炤,顧炤神色未變,定定的看了蘇梨一眼然後收手。
“我去他住的地方看過了,乾淨整潔且十分簡陋,他活得很無趣,不過我在他的書架上發現了這個。”
顧炤說着從袖袋裡拿了一本書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趙寒灼邊問邊拿起那本書翻了兩頁:“醫書?”
再往後翻,趙寒灼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因爲書上所記載的內容越來越離奇古怪,雖然看着是治病救人的藥名,用的藥引子卻全都是劇毒之物,不僅如此,施救的法子也極爲兇險,多數是要開人頭顱,剖人胸腹的。
趙寒灼雖然不懂醫,但辦案多年,也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然而他現在越翻這本醫書就越發覺得後背發涼,這書上的記載簡直比那些心理扭曲的殺人慘案還要兇殘。
而且這本書後面還有很多地方空白着,分明是蘇珩自己記錄下來的。
他一個制香師怎麼會寫下這樣一本書?
趙寒灼心驚,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不動聲色的把書遞給楚懷安,蘇梨想看,躲在她身後的張枝枝也跟着探頭,趙寒灼下意識的擡手攔了一下。
這書裡記錄的東西連他都會被嚇到,更不要提女子了。
“爲什麼不讓我們看?”
“不適合。”
趙寒灼硬邦邦的說,楚懷安已翻開書瀏覽起來,張枝枝之前被顧炤手下的人輕視過,對趙寒灼的回答很是敏感,當即挺胸一臉不滿:“趙大人,你這是在歧視我們!”
話音剛落,楚懷安越過趙寒灼把蘇梨撈進懷裡,張枝枝一喜,正要誇他英明神武,果然不愧是阿梨的夫君,就被楚懷安毫不客氣的甩了一記白眼:“他是在歧視你,沒有‘們’。”
張枝枝:“……”
趙寒灼:“……”
放完狠話,楚懷安拉着蘇梨往前走了一步,這才細細的翻看起那本書來。
書裡內容的血腥程度超過蘇梨的想象,但因爲有楚懷安在,蘇梨只是震驚,並沒有如何恐懼。
而且仔細閱讀下來可以發現,書裡記述的有些地方相當詳盡,有些地方又空白含糊,並不像是蘇珩自己親自驗證過,而是他曾經看過這樣一本書,然後憑藉自己的記憶勉強記錄下來的。
他在哪兒看見這本書,什麼人給他的?這本書背後空白的地方又記錄着什麼內容?
這些問題不斷涌入蘇梨腦海,蘇梨隱隱覺得有些不好,心跳加快,呼吸也有點急。
“怎麼了?”
楚懷安問,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狀態不對,蘇梨放鬆身體靠在他懷裡如實回答:“我有點不安。”
蘇梨很少對他說這樣的話,楚懷安面色一沉,握緊蘇梨的手:“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兩人說着話,嶽煙從門外進來,蘇梨立刻開口:“姐姐,來看看這個!”
嶽煙走到蘇梨身邊接過那本書細細閱讀,張枝枝目光哀怨的看向蘇梨:“阿梨,連你也歧視我!”
爲什麼所有人都可以看那本書,她卻不可以?
張枝枝腮幫子氣得鼓起來,還想再說點什麼,被顧炤一個眼神制住。
他說過,他不允許任何人成爲破案的阻力。
張枝枝默默閉嘴,乖巧後退一步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嶽煙看這本書的表情並不像蘇梨他們那樣凝重,越往後翻,她的眼睛越亮,如同發現了一個稀世珍寶。
“阿梨,這本書你從哪兒拿來的?你認識寫這本書的人嗎?”
嶽煙忍不住問,語氣難掩興奮,顧炤心念微動,冷聲開口:“你覺得書上所列這些方法都是可行的?”
進屋以後嶽煙一直在努力忽略顧炤的存在,這會兒他主動開口,嶽煙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後恢復如常。
“這上面記述的救治手段看上去非常血腥殘忍,但其中一項說若有人突然腹中劇痛,且在左肋下方三寸的位置,乃小腸淤積發炎,可剖腹,辨其小腸位置,以刀割除發炎部位,縫合即可治癒,我祖父曾用這樣的方法救過有同樣病症的人,所以……”
嶽煙頓了頓,舉起手裡那本書:“我相信這本書裡記述的方法都是用來救人的!”
嶽煙的醫術是得了她祖父的嫡傳,除了那個例子,根據她已有的醫學經驗來看,那些方法也定然是沒有差錯的。
“如果這本書上所有的法子都是用來救人的,那寫書之人爲什麼不努力推廣實行書上之法,反而這麼多年都默默無聞呢?”
趙寒灼奇怪的問,蘇梨也有同樣的疑惑,嶽煙和顧炤的表情卻出奇的一致。
“書上所寫之法都是劍走偏鋒的,一般人聽見此法只會覺得驚駭,就連一些性格固執的大夫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方法,在他們看來,這是在拿病患的生命開玩笑,就像我祖父當時救了那個人,那個人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就連夜跑了,後來還在造謠說我祖父是妖怪。”
嶽煙說得很無奈,世人大多諱疾忌醫,這種觀念是數千年來根植在人的骨子裡的。
人人都怕死,在面對疾病的時候卻又抱有一種詭異的僥倖心理。
總是害怕自己不會被病害死,反而會被危言聳聽的大夫害死。
嶽煙的祖父只做了一件與書上方法一致的事就被人說是妖怪,那撰寫這本書的人又經歷過什麼呢?
除了張枝枝,衆人的神色俱是一凜,不敢繼續往下想。
正在這時,蘇旬從外面跑進來:“侯爺,阿姐,林家那位大小姐要出城去上香禮佛,小樓已經跟過去了。”
“誰跟着她一起去的?”
“她和京兆尹夫人一起坐馬車出城的。”蘇旬回答,想起蘇梨昨日問及林月霜身邊的奶孃,立刻又加了一句:“奶孃這幾日一直陪着京兆尹夫人,未曾出府走動,今日也沒有出門。”
這樣一看,似乎又沒什麼問題。
蘇梨皺眉,顧炤擡手在自己空蕩蕩的眼窩颳了一下:“我出城看看。”
他做事向來我行我素,這會兒能解釋這麼一句已經十分難得。
說完,也沒有要聽其他人意見的意思轉身就走,張枝枝立刻追過去:“我……我也去看看。”
兩人很快沒了蹤影,嶽煙垂眸看着手裡的書,表情很淡,只是抓着書的手用力到指節都泛了白。
“姐姐……”
蘇梨想安慰,剛起了個頭就被嶽煙溫笑着打斷:“我沒事,這本書……可否借給我再看看?我覺得這上面有很多方法都非常有用。”
書是顧炤找到的,在事情還沒明朗之前,算是蘇珩的私物。
但……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
“郡主可以看,但在案子結束,得到蘇公子的許可之前,你不能告訴其他人和這本書有關的任何內容。”
趙寒灼做主說,嶽煙感激的答應,也不挑地方,大大方方坐在趙寒灼面前繼續研讀。
蘇梨心跳得厲害,眼皮也一個勁的蹦躂,她緊咬牙關,不停地在腦海裡回想回京以後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
她身體里長了一朵花,那花叫往生花,來自一個神秘的家族,傳聞以花入藥,會有奇效。
從她被胡人巫師種下往生花種以後,她就一直在夢裡看見一個小山村,和一個白衣男子,在夢裡她分明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個男子的臉,提筆卻無法畫下他的容貌。
然後就在昨天,在她意識清醒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個男子。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
蘇梨皺眉,眼睛繼而微微睜大。
那個時候她被楚瓜,楚瓜咬了一口!是因爲楚瓜的影響嗎?
心跳猛然加速,蘇梨抓緊楚懷安的手:“我要見瓜瓜!”
蘇梨要求,語氣有些急,楚懷安沒有問爲什麼,讓七寶把楚瓜抱過來。
蘇梨洗了手,輕輕用手指撬開楚瓜的嘴,楚瓜黑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很懵,不明白蘇梨要做什麼,但因爲不大舒服,小手抱着蘇梨的手腕不停地往外推。
“瓜瓜,咬孃親。”
蘇梨要求,楚瓜沒明白她的意思,不滿的哼哼起來。
蘇梨思索了一下,拔下頭上的珠釵,然後手腕被楚懷安扣住:“做什麼?”
楚懷安問,眼神沉鬱,好像蘇梨要拿着那髮釵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我需要用一點血驗證一件事。”
“用我的!”
楚懷安毫不猶豫的說,蘇梨搖頭:“你看不見他。”
只有她看得見那個男人,也只有她能驗證自己的猜想。
“只要一點點血,我保證!”
蘇梨懇求,趙寒灼和嶽煙雖然不明白蘇梨要做什麼,卻沒有阻止,只安靜的站在旁邊,片刻後,楚懷安鬆開手,蘇梨用髮釵在右手食指戳兒一下,等血珠冒出來立刻塞進楚瓜嘴裡。
腥甜的味道在味蕾漫開,楚瓜先是一愣,隨即像吃到什麼好吃的食物一樣吮吸起來。
指尖有片刻的刺痛,然後蘇梨眼前的景象陡然一變。
她不再是在逍遙侯府的前廳,而是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她眉心的往生花在發熱,並不燙,只是柔和的溫暖,散發出瑩瑩的光澤。
這裡是哪裡?她的夢境還是她通過楚瓜才能看見的世界?
蘇梨疑惑,試着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有人在平靜的水面點了一下,昏黃的燭火如波紋一樣向四周盪漾開來,一座巨大的宮殿伴隨着燭火的光亮慢慢顯現出來。
宮殿的屋角不高,窗櫺和房檐上都雕刻着奇特的圖案,和胡地的建築風格很像,但偌大的宮殿死氣沉沉,好像一個活人也沒有。
分不清虛實,蘇梨大着膽子朝前走去,每往前走一步,宮殿便鮮活了一分,漸漸有風聲,蟬鳴聲,和人說話的聲音。
“快點!”
耳邊剛聽到這個聲音,一個穿着胡人服飾的女子便猝不及防的出現在蘇梨面前,她手裡端着托盤,幾乎是一出現就和蘇梨面對面撞了個正着。
蘇梨避無可避,一顆心高高懸起,連呼吸都忘了,蘇梨瞪大眼睛,驚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和左依河幾乎一模一樣。
阿伊!
蘇梨以爲下一刻她就會這樣喚自己,然而‘左依河’並沒有理她,而是端着托盤,穿過了蘇梨的身體徑直朝前走去。
蘇梨震驚,隨後嘗試去摸旁邊的柱子,手也從柱子穿了過去。
原來在這個世界,她是透明的。
蘇梨鬆了口氣,在這個未知的世界有了一絲安全感。
她迅速跟上‘左依河’,看見她步履輕快的端着托盤走進一個大殿。
進入大殿以後,蘇梨發現這個大殿和忽可多在忽倫王宮的寢殿有點相似,但這個大殿比忽可多的要恢弘霸氣許多。
“國師!”
‘左依河’在一扇巨大的玉石屏風前跪下,兩手高高舉起托盤,蘇梨還站着,所以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托盤上呈着一杯血。
只是不知是人的還是動物的。
“拿過來!”
屏風後面的人說,聲音寡淡清冷,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左依河’依言跪着走過去,越靠近屏風她的腦袋便低得越狠,最後幾乎要垂到地上。
“請國師享用。”
‘左依河’恭敬地說,一隻修長卻蒼白的手自屏風後伸出,將那杯血端走。
這是什麼人?
蘇梨好奇,越過‘左依河’繞過屏風,視線之內出現一個巨大的溫泉池,池邊坐着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郎,他身上未着寸縷,大剌剌的靠坐在池邊,正仰頭將那杯血一飲而盡,然而他的視線和蘇梨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明明‘左依河’剛剛並沒有看見蘇梨,視線交織的那一刻,蘇梨卻覺得這個少年看見了自己。
少年的模樣她並不陌生,是她之前在竹屋裡看見的白衣男子。
少年的容顏稚嫩許多,身上也沒有那股子高深莫測、難以捉摸的氣場。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動了動,率先移開,然後若無其事的將空杯子遞出去,‘左依河’立刻捧着托盤離開。
聽見關門聲,少年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突兀,不像開心,意味不明。
又在溫泉池泡了好一會兒,少年嘩啦一下站起來,蘇梨立刻偏頭避開,那一瞬間,她錯過了少年看向她的狡黠目光。
少年擦了身子慢條斯理的穿上衣服。
那衣服非常華貴,卻是一層黑色一層白色,黑色衣服上用銀絲繡着銀羽,而白色衣服上則用黑線繡着往生花。
黑白顏色相互交疊,銀羽和純黑色的往生花也層層疊疊映出一種莊重感來。
衣服有很多層,少年穿了至少一刻鐘的時間才穿戴整齊。
穿好衣服以後,他吐了口氣,像是累壞了,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刻少年就挺直背脊,渾身的氣場變得清冷,然後他戴上一個黑色斗笠,斗笠周圍是一圈黑紗,黑紗將少年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任何人都不能窺見其真容。
“我們走吧。”
少年說,蘇梨沒注意他口中的‘們’字,和少年一起走出大殿。
大殿有兩個門,蘇梨和少年一起走出來以後,面前是一個高高的祭臺,這個祭臺和當初胡人那個巫師帶蘇梨去看的那個很像,只是這個更爲精緻,祭臺兩邊的臺階是白玉石做的,純白一片,一階階往上,讓人覺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走吧。”
少年又說了一句,蘇梨下意識的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蘇梨便以爲這是少年自己在給自己加油鼓氣。
少年從左邊臺階往上走,蘇梨想跟上,卻受到一股無形的阻力而不得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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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並未察覺蘇梨的情況,戴着斗笠一步一步往上走,從踏上這個祭臺以後,他便渾然與那斗笠融爲了一體,沒有感情也沒有情緒。
眼看少年越走越遠,蘇梨走到右邊的臺階又試了一次,奇怪的是,這一次蘇梨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登上了臺階。
在踩上這個臺階以後,蘇梨感覺自己好像被強行塞進了一個人形木偶裡,現在這個木偶在帶着她的意識一步一步往上走。
起初這個木偶是僵硬的,但越往上走,木偶就越靈活,蘇梨漸漸能聽見木偶的呼吸,感受到木偶的溫度。
“阿衍,我好開心啊!”
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蘇梨耳邊響起,蘇梨嚇了一跳,四下環顧陡然驚住。
這個祭臺建在一個數米高的半弧形山上,此刻下面正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粗略估算至少有上萬人,那些人統一穿着黑色衣服,頭上戴着白色氈帽,明顯是聚集在一起想要舉行什麼儀式。
“阿衍,今天以後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嗎?”
那個女聲繼續說,蘇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現這是那個木偶發出來的聲音。
蘇梨還沒明白要幹什麼,木偶已經帶着她走到了臺階的最後一級。
木偶似乎怕高,跌坐在了臺階上,蘇梨低頭,看見木偶有一雙極纖細柔弱的手,那手抖得厲害,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動。
“各位!”
耳畔傳來一聲沉穩有力地高呼,蘇梨和木偶同時回頭,看見少年穿着華貴的服飾站在祭臺最高處,衣袖和衣襬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斗笠上的黑紗更是不斷飛揚。
底下的人在齊聲呼喊,奇怪的是,他們分明和少年說的是同一種語言,蘇梨卻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看見他們全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虔誠的叩拜。
“從今天起,我將不能庇佑你們了。”
少年不受干擾的說,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然後他扭頭看向蘇梨所在的地方。
隔着那麼遠的距離,蘇梨竟然清晰地看見了他眼底熱烈純粹的萬千深情。
當然,蘇梨很清楚,他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這個木偶。
“你們信奉的神靈,從這一刻開始,走下了他的神壇!”
少年說着,將手中的斗笠拋了出去。
斗笠打着旋,黑紗在空中劃出極優美的弧度,兩個祭臺卻在一瞬間陡然崩塌。
“阿衍!”
蘇梨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意識懸空,脫離木偶的身體,然後蘇梨看見一張哭得梨花帶雨且非常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