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沉默的點了點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畫臨嘆了口氣,只得起身拿了件披風替她披上。正如慕幽和他都心知肚明一樣,他們二人涇渭分明,卻時時刻刻相依相伴,慕幽如何想是她的事情,而他怎麼做卻是他自己的事情。
“嗯,謝了。”慕幽擡頭輕聲道。
慕幽是常年生活在邊關的人,身體素質又怎能同一般人比,更別提感染風寒了,她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生病是什麼時候了。
終歸畫臨也是一番好意,慕幽便沒有拒絕。
因慕幽自去了一趟皇宮就整個人都不太對勁,畫臨問起也不肯說,便乾脆也不說話,坐在她身邊無言的陪伴。
所謂凡是像話的話,都不必說,大抵就是他們這般。
廚房送來的晚膳擺在桌子上涼了許久,慕幽纔有了動作,起身朝着餐桌走去。
畫臨什麼時候見過這般的慕幽,饒是當初先帝將教導她的重任委託於他到她逃婚的那段時間,慕幽都沒有如此低落過。
卻不料他還未回過神,慕幽已經沒事人了一般,似乎方纔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這菜都涼了,將就一下吧。”
畫臨點頭,在她對面坐下,如炬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饒是慕幽臉皮再厚,在她方纔如此明顯的不在狀態後,被人這般盯着,難免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你若是吃不慣,便讓廚房再給你做吧。”
說着嘆息一聲,“只是這些就得浪費了。”
常年帶兵,慕幽比任何人都清楚軍糧的重要性,如此浪費糧食,未免唏噓道。
“送去廚房熱一熱吧。”畫臨說着,便有人撤走了飯菜。
又是一片沉默。
“今日在御書房,多謝你了。”慕幽誠懇道謝。
“無需客氣。”畫臨望着她,四目相對下,他輕聲開口,“夫人若有事……”
不待他說完慕幽就接過話,“沒事。”
畫臨眸子暗了暗,莫名覺得有些悶,起身走到窗邊又將窗戶支了起來,微風拂面,心裡的煩悶稍有緩解。
沉悶的氣氛即使是慕幽都有所察覺,恰逢侍女送來熱過了的膳食,便隨意問了一句,“糰子呢?”
侍女垂着頭,“在隔壁。”
慕幽皺眉,“在隔壁做什麼?”
侍女聞言頭垂得更低,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帶着哭腔求饒道,“侯爺饒命。”
“發生什麼事了?”慕幽幾乎是立刻到了侍女面前,周身是掩蓋不住的肅殺之氣。
莫不是徐廉那個老匹夫聲東擊西?假意在皇上面前要求嚴懲糰子,實則對糰子起了殺心?
“夫人莫慌,待我們先去看看再做定論吧。”畫臨快步到她身邊,輕聲安慰道,“沒事的。”
慕幽慌亂的點頭朝隔壁走去,也不知聽見去了沒有,卻是生生甩了畫臨一截。
畫臨一顆心也七上八下的,若是糰子在相府出了什麼事,那便是他的責任,只望沒出什麼大事纔好。
不待他走近,慕幽已經推開房門,一抹白色的身影嗖的一下準確無誤的鑽入慕幽懷裡。
慕幽微愣,很快回過神,神色間也鬆懈了幾分,仔細的給它檢查着是否受傷。
畫臨也走了過來,鑑於手上的傷口還在,沒靠太近,隔了一步打量了許久才溫聲道,“無礙。”
確實,糰子除了神色萎靡不振,沒有任何問題。慕幽回到房間時,侍女還驚恐的跪在原處。
“我剛纔看過了,糰子沒事,你方纔爲什麼那麼害怕?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慕幽畢竟不是大夫,檢查是否有傷口可以,內傷卻是看不出來的。
“回……侯爺……”侍女戰戰兢兢的跪着,聲音雖小卻仍然能夠聽清,“今日左相和侯爺出府後,奴婢們原本打算將午膳撤走,不料……”
侍女說着望了慕幽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不料,糰子竟然跳上了餐桌,吃了好些東西,奴婢們不敢攔,待糰子吃好後才撤了盤子,不出一炷香,糰子就開始拉肚子,一直到侯爺您回來的前一刻才止住,請侯爺恕罪。”
聽到這兒慕幽已經大致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便擺了擺手。“行了,這事也不怪你,你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侍女擡頭愣愣的望着慕幽,似乎沒想到這個連朝臣都敢打的侯爺這麼好說話。
“去叫個大夫。”畫臨提醒道。
那侍女忙點頭,起身走遠。
許是那小侍女特意提了病人是一隻狼,來的是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看上去是個有本事的。
將糰子仔細的檢查一番後,大夫得出一個結論,糰子得禁油葷。
蒙古狼甚是兇猛,多以弱小動作爲食,但其生長環境決定了它的食道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因此食油葷會腹痛,甚至拉肚子至虛脫。
很顯然,糰子屬於後者。
大夫開了藥,畫臨又順勢讓他換了胳膊上的紗布才離開。
許是因爲身體不適,糰子不肯睡自己的新窩,說什麼都要擠在慕幽的被子裡,慕幽倒是沒什麼意見,畫臨卻不願意了,一整夜醒來好幾次,望着糰子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暗芒。
第二日慕幽在牀上多躺了會兒,待畫臨起身後才迅速的給自己換了身衣服。
因是去宮中,慕幽換了身錦袍,看上去華貴非凡。
不料畫臨進屋後只掃了一眼,便將一件衣服塞入她懷中,“換這個。”
慕幽低頭望了一眼手裡的女裝,只覺得今天這雙手格外沉重。
畫臨見慕幽許久未動,催促道,“可是有不妥?”
慕幽抿了抿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穿女裝。”
“這裡不是邊塞。”畫臨輕飄飄的開口,“而且今日算是回門,自然得慎重。”
聽見回門二字,慕幽神色微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去前廳等我。”
畫臨在前廳喝完一盞茶慕幽還未出現,片刻後守門的小廝來報,說是侯爺已經在門外的馬車裡等着了。
畫臨忙朝外走去,心裡有了幾分期待。
然而當他撩起簾子看到馬車內一襲男裝錦袍的慕幽時愣了一下,但還是一臉平靜地上了車。
畫臨也說不清那一秒他心裡是何感受,大約也是有幾分失落的吧。
馬車內一片寂靜,車伕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主子發號施令,只得小心翼翼的問道,“左相,侯爺,何時出發?”
“現在。”畫臨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馬車緩緩行駛,慕幽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穿不慣女裝。”
“嗯。”畫臨應了一聲。
慕幽乾脆往窗戶邊挪了挪,掀開窗簾。
“救命啊……”呼救聲在一陣小販叫賣聲中十分突兀。
畫臨來不及阻止,慕幽便已經沒了蹤影。
“停。”畫臨急忙掀開簾子叫道。
馬車還未停穩,畫臨便跳了下去,在人羣中搜尋着慕幽的身影。
雖然清楚以慕幽的身手不會有危險,畫臨的擔心卻只增不減。
“去,將府裡的侍衛調過來。”畫臨吩咐司機,自己正欲朝着方纔呼救的方向找去,一轉身便看到慕幽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你去哪兒了?”畫臨難得神情嚴肅。
“我聽到有人喊救命,便去了。”慕幽一臉理直氣壯。
“你可知會有危險?”畫臨語氣也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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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慕幽答得認真,“跟我打架危險的不應該是別人麼。”
畫臨,“……”
許是怕方纔的事再發生,畫臨主動聊起了方纔的事,“方纔發生了什麼?”
“一位妙齡女子被惡霸欺辱唄。”慕幽回答得很是隨意。
“你做的很好。”畫臨點頭,沒惹事就好,一回頭卻發現慕幽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的望着他,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好預感。
果然,下一秒慕幽開了口,“我把那人的兩條腿都打折了。”
畫臨,“……”
慕幽沉思,“肋骨好像也斷了兩根。”
畫臨,“……”
“他說他是徐廉老匹夫的兒子。”慕幽最後扔出一個重磅。
畫臨嘆了口氣,“罷了,一會兒請一位大夫,再送些藥材吧。”
“爲什麼?他調戲良家婦女在先。”慕幽不服氣。
畫臨沒有說話,但心知這次慕幽怕是輕易不能脫身。
徐廉也就兩個兒子,大兒子上次在客棧活活燒死,這纔多久,小兒子又多處骨折。
“這事兒就算到了皇上面前也是我佔理。”慕幽昂首挺胸,卻突然想法赫連空平日的做派,氣焰全無,不由得小聲嘀咕道,“赫連空這皇帝當得,真窩囊。”
恰好到了宮門,畫臨正欲下車,慕幽卻搶先一步跳了下去,立在一邊等他。
畫臨站在馬車上,一身白袍襯得他越發溫潤如玉。慕幽突然記不起是誰說過畫臨生得好看,直到此刻慕幽才覺得那人說的一點都不錯。
“夫人,”畫臨緩步而來,“走吧。”
因熟悉路,兩人很快便到了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