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墨當即知道大事不好,諾諾地低下頭,“王上所言極是,以後務必按照禮法來,不能亂了規矩,屬下這就去和小公子囑咐。”
岑淵冷着臉擺手,隋墨慌不迭出了殿去囑咐,覆命的路上細細思索終於知道問題所在,這王上當初是要向小殿下提親的,雖然沒成,但輩分不能亂。他又費心盤算着,自家王上今年二十有七,小殿下才十四,這年齡差貌似有點大,何況自家大王還有個孩子,那小公主一看就是在大衍衆星捧月寵慣了的,大衍就這麼一個公主,年紀小小難免任性,平南王世子的婚都敢逃,只怕到時候不會輕易答應。
月黑風高,岑淵在案前批改公文,乏累之餘一手抽出最近新截獲的信箋,看着上面天書一樣的算式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青青,不免扶額。這些構圖算式他已經暗地裡吩咐能工巧匠破解,整個衛國頂聰明的人都用上了可也是隻能瞭解皮毛,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腦子裡裝的什麼。
岑淵默然思索起今日情形,自己宮裡的最小的妃子也是滿了及笄的,平日裡嫌這小公主不沉穩做事冒失,可年齡終究也是小,在衛國時聽赫連空說她母妃又是早早歿了照顧不周缺人教導,孩子氣了些也算情有可原。
他一恍惚又是皺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凝神繼續批改公文,處理政務。心裡的漣漪很快平靜下去,他在她身上能看見永恆的得失與利益,盤算久了,連她的人樣子都模糊了。
就像一團影子,朦朦朧朧的,連在夢裡飄忽閃現都是曇花一現,如此一個奇怪又呆的人,不知能否擔得起大衍的滅頂之災。
災禍瞬間而至,當然是對大衍而言,金陵保衛戰如火如荼之際,青青這邊轉眼已到了冬天,她凍得瑟瑟發抖,大衍如今正值水火存亡之際,國力衰微。這點從衛國人對她的態度便可看出,進長樂宮時岑淵對她愈發怠慢,不知不覺已經對她直白稱呼起你。
她在衛國所受的禮遇深植於大衍的國立昌隆,如今大衍要倒了,她的尊榮也快到頭了。
青青現在有些怕進宮,岑淵整個人給她一種霸道冷厲的感覺,總是將她爲前方戰事高懸的心狠狠看穿,他有一雙狹長冷漠的眼睛,洞察秋毫,近乎泯滅人性不帶一絲感情。
珈藍與青青相守,知道她心裡不好受,不時安慰她,青青把頭埋在膝蓋上,已經好幾日她連續做噩夢了,她擡眼,淚眼有些模糊地問珈藍,“要是我皇叔真的篡位成功,那我皇兄會不會被他殺死?”
珈藍知曉她心中痛處,兩方都是她骨肉至親,無論誰敗於她都是割心之苦,她扶着青青的肩膀疏導她,“九王再如何狠戾也要顧惜骨肉之情,何況他對殿下也是百般疼愛的,殿下不要擔心了。”
青青抿着脣瓣點頭,今日她寫給洛寧的書信一件都未回,通訊中斷心裡更是有些急迫,可總要令自己鎮定下來,心裡默默祈禱着局勢一定要轉危爲安。
她懶懶在廊下逗着小烏龜,把手中熬熟的黃米粒餵給小烏龜吃,忽然就聽見一聲長笑,“喲,在這兒呢。”
青青甫一擡頭,撞見岑森那英氣十足的眸子,那眼裡閃着光,很有幾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氣勢,嗖的一下就閃到了青青身邊,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一手鉗住了小烏龜,嚇得烏龜腦袋縮了進去,任他再逗弄也不出來。
“你怎麼又來了?”青青要去奪小烏龜,岑森仗着身量優勢不給她,忽忽一個閃身,傲慢十足道,“大衍都要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還得意什麼呀。”
“你胡說。”青青心裡難過,卻還是強撐着,“纔不會。”
岑森見她底氣不足更是得意三分,把小烏龜隨手一扔,見她在廊下襬滿了火箭模型的圖紙,一手夾起幾張來看,輕佻十足地問她,“你這畫的都什麼吶,整天弄這些也沒見你弄出個小火箭來。”
“你懂什麼。”青青一見圖紙被他拿着,心裡很不自在,悶悶哼了一聲,卻是被他提醒下,這些天好久沒做過實物模型了,體積擴大幾倍的圖紙理論她已經畫好,配料方程也擬好了,倒是是時候做一個新的大模型了。
“你給我。”青青去抓圖紙,岑森一個慧黠精靈靈的眼神望着她,忽而嘴角揚起一抹笑,得意地擺擺手搶了去一溜煙不見人影,空餘她一個人氣得跺腳,悶悶不樂只得再畫一遍。
岑森撿了近道入宮,到長樂宮找到了岑淵,岑淵端着冷臉依舊在神色不改批奏摺,彷彿時空靜止凝固在簌簌飛動的筆下一般,察覺到岑森來了,他將筆墨放置一端,不緊不慢道,“又惹了什麼事?”
岑森攤手錶示很無辜,“王兄你就不能想我點好啊。”說着從懷裡將摺好的圖紙攤開,遞給岑淵,岑淵稍一過目,擡擡眉毛,“從她那奪的?”
岑森撇撇嘴,“那我正經向她借她又不讓,動她這些怪圖跟要她命一樣,小氣的很。”
岑淵不置可否,思及之前在大衍祭祖行宮時青青兩眼看着圖從他身旁擦肩而過的情形,猶歷歷在目,他半邊心思撲在這圖紙上,正要隨口問岑森幾句,卻是看着看着瞧出了幾分端倪,“這火箭模型的大小倒是擴充了幾倍。”接着又是翻了翻以往截獲的信箋,淡淡凝神道,“還有這火箭配料也變了。”
岑森衝他哥豎起大拇指,止不住地拍馬屁道,“厲害啊王兄,這你都能看出來,這跟天書似的。”
岑淵依舊冷冰冰的態度,面色威嚴,“你若是花些功夫鑽研,自是也能看懂一二。”
“得了吧,我看這東西有啥用。”岑森嚼着葡萄一得意忘形又不禁翹起二郎腿來,被岑淵幽幽的目光一盯,一個哆嗦趕忙坐得規規矩矩闆闆正正。
“不然。”岑淵沉着分析厲害,“你以爲赫連玦攻城憑藉的是什麼?是千機營研製的重型火箭,爲何他會有而赫連空卻沒有?”
“難道赫連玦手下有高人?”岑森猶疑道。
“能工巧匠赫連空並不缺,缺的是天賦異稟之人。”岑淵伸出食指,重重一彈這圖紙,繃得一聲響,“她這些火箭圖和密保傳來的攻城用的火箭炮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兄你是說”岑森有些驚愕,撓着頭百思不得其解,“應該不會吧,看青青那呆樣不覺得她知情啊。”
他一順嘴就直呼了青青的芳名,岑淵聽了莫名的不自在,生冷道,“你莫要再說她笨了。”
人呆是呆,可總這麼說他聽了自覺刺耳,好像說着說着她會隨之變呆一樣。
岑森冷不丁被他王兄一喝,訕訕堵住了嘴,心想我這不實話實說麼,只容得你說她笨,就不容我說。
他暗暗翻了個白眼,搓了搓手,摩拳霍霍十分躍躍欲試,“那我再把那些圖搶來看看?”
“不必了。”岑淵揮手,指節敲在桌案上發出幾聲脆響,岑森還未反應過來他王兄這是什麼心思,只聽他忽而幽幽道,“孤親自去。”